那是一条蜿蜒斑斓的星河。一只木舟在其中晃晃悠悠, 被轻柔的水波缓缓推着, 漾着,像一支安稳沉眠的摇篮曲。
扒在船舷边的少女莹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着河水,她懒懒的转了个脑袋, 换了半边脸贴在船边,流过指缝的河水从若有若无的水红色转为了殷忧的浓红, 再到郁沉沉的浓栗。河底四处遗落着光滑纯朴的鹅卵石, 想是被河水浸泡的缘由,在绚烂明灭的光晕中独自内敛。
“呵”, 贝拉捂唇打了一个呵欠,长睫垂落, 半阖的眼帘宛如未开的窗,露出的眸子空茫茫一片,她迷迷瞪瞪地揉了揉眼睛,却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迷糊样,船下的河水变为了星空的深蓝,映在她黝黑的眸中。
那截子手腕在河水里搅了搅, 贝拉弯腰掬起一捧水, 在她手心里的水面上透出千奇百怪的画面,那些从缝隙里一点一点流逝的,是斑斓璀璨的沙砾,沉淀在河底,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这条河,名为梦河。
是人们梦境汇聚成的河流。
梦境哪里是人能够自己控制的呢, 都是深藏在大脑角落里的潜意识,潜意识我希望,潜意识我想要,抑或是潜意识我见过,听过,经历过。
贝拉精致的小鼻子嗅了嗅,撩开泡泡袖将手伸进了梦河,她似乎是在找什么,河水被她搅出了几圈涟漪,蜻蜓点水的痕迹。
哗啦一声,水面被一截玉白的手臂破开,贝拉抖了抖,手臂上细腻的彩砂稀稀落落地滑下,重新没入梦河,她的手心里是一枚灰败粗糙的石子,贝拉揉了揉鼻子,她捧着那枚石子放在嘴边,张嘴,咬。
嗯,是青柠味的,口感有点像薯片,贝拉一边咀嚼一边思维发散地想。
那些光滑圆润的,像是鹅卵石的石子,是美梦的结晶,漂亮地仿若摆在收藏架上细心保存的艺术品。而这样黯淡粗粝的石子,则是噩梦的凝结,是梦貘贝拉的食物。
梦貘打捞上人们的噩梦,并将噩梦吃掉。
不同人的不同噩梦会是不同的口味和口感,贝拉掰着手指数了数,从她变作食梦貘以来,她已经吃过类似番茄味花生口感的噩梦,鲱鱼味面包似的噩梦,还有孜然兰花豆酥脆的噩梦了。
贝拉啃完手里的噩梦石子,她拍了拍肚子,困倦的脸上是一抹浅淡的餍足。
吃饱了,睡……
贝拉闭上眼睛,丝滑纤长的黑发垂落在身后,她趴在船舷边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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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拉睁开眼睛,隔着缭绕沉静的香雾,查尔斯那张好看的面庞更加缥缈虚幻了,贝拉转头四顾,这是一件偌大的书房,查尔斯坐在窗边的沉紫色沙发上,鎏金的窗棂上嵌着铁梗花,典雅而温柔地在窗边静静绽放。
他捧着一本硬皮书坐在那儿,窗外有丝丝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温柔的脸庞上,腿上一团雪白的毛茸茸兔子,手一搭一搭地抚着兔子的脊背。桌前的描金蔷薇花茶杯里红茶氤氲,一幅岁月静好的油画。
贝拉揉着眼睛朝着查尔斯走去。“查尔斯,”她唤他。贝拉没想到查尔斯的梦境会是这样平静的世界。
查尔斯一愣,约莫是从未想过在自己的梦境里会有陌生人的存在,不,不是陌生人,他看着正在和打结的发尾纠缠的少女,脸上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微笑。
低头看了一眼腿上毛茸茸的白团子,查尔斯莞尔,朝贝拉招手,他合上书本,将书放在一旁,“过来吧,”他解开兔耳朵上的蝴蝶结,那条天蓝色的缎带霎时落入了查尔斯的手心里。
贝拉眨了眨像是睁不开的眼睛,她摸了摸脸颊,“诶?查尔斯你认出我了啊?”她走过去,蹲在查尔斯的脚边。
梳齿梳过贝拉漆黑如墨的长发,在发尾成结的地方小心仔细地梳理着,查尔斯的蓝眼睛里满满的宠溺,嘴上却忍不住恶作剧,“我觉得贝拉你最需要的是一把剪刀啊。”
这次贝拉的头发长及腰下,的确是十分不好打理的一匹绸缎,贝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查尔斯可没真想她剪掉自己的头发,将辫子编好,他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剪什么剪,皮兔子有点头发才像女孩子,”
“查尔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啊?还有还有,你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出现吗?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贝拉逮着查尔斯的手腕,歪着脑袋问他。
“除了你还有谁会和自个儿头发打架的?”查尔斯哭笑不得。
“如果我是小蝙蝠,查尔斯你肯定就认不出来了,”贝拉不服气地嘀咕着。
“嘀咕什么呢?”查尔斯笑眯眯地看着她。
“上次我是小蝙蝠,查尔斯你总不会想到我会是小蝙蝠的吧?!”贝拉嘚瑟地朝他挑挑眉。
“贝拉就算是蝙蝠,也会是最特殊的那一只,”查尔斯笃定,她做兔子都能做成最皮的那一只,何况是蝙蝠了。
“诶?查尔斯你怎么知道?”贝拉惊奇地看着他,她伸手比划着,“我是唯一的一只白蝙蝠呢,你不知道呢,那些蝙蝠都追着我跑,我当时可害怕了,”
“贝拉你怕蝙蝠?”查尔斯手指绕着贝拉的长发,许多女孩儿都挺怕蝙蝠的,他开始想象,贝拉变成蝙蝠后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不,其实我是怕……他们追着我生孩子,”贝拉一脸生无可恋。
查尔斯抚着贝拉的手一停,他眯起眼睛,“生孩子?”他顷刻间发动了能力,将所有的蝙蝠们都赶走。
“对,对啊。”贝拉摸了摸手臂,怎么觉得有点冷?贝拉眨眨眼,“查尔斯你冷吗?”
“不冷啊,贝拉你冷了?”查尔斯笑吟吟地看着她,贝拉睫毛一颤,仿佛能看见查尔斯身后具象化的黑莲花,她连连摇头。
贝拉眼珠子转了转,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所以查尔斯,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如果我没有和头发打架的话。”
查尔斯的指腹抚过贝拉的眼廓,“这里,从来都没有变过。”查尔斯的眼中盛满了温柔的笑意。
贝拉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指尖和他的触碰在一起,梦貘总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她可真佩服查尔斯,居然能凭她半露的眼珠子认出自己。
贝拉目光一顿,将查尔斯腿上的小兔子抱了下来,她抚着兔耳朵,“在梦里都有兔子啊,查尔斯真的很喜欢兔子嘛,”她小声嘀咕着。
查尔斯自然是听到了她的嘀咕声,他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在她额头上一弹,“你再仔细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