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镇上是谁突然回过神来,失声叫道:“啊!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结丹天象?!”
“呀,还真是!刚刚那股感应应该是结丹修士感悟天道的契机!”
“这般骇人的天地异象,竟然冲散云横峰的‘雾罗仙阵’,必然是上上品的金丹!”
“不知道是峰上哪位大修士竟然这般厉害!”
“不拘是哪位,总是我横霄剑派又多一位真人啦!”
镇上人们对修行之道耳濡目染,竟在七嘴八舌间得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但那种喜悦与激动依旧让整座小镇都沸腾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喧闹打断了耿丽的沉思,刚刚的结丹天象对于她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而言自然有无尽奥妙可供参详,但这吵闹让她不得不中断那玄妙思索,她心中一怒猛然抬头,竟见杜子腾还在原地仰望天际,呆呆思索着什么,耿丽只冷笑一声,灵力鼓荡就要再次出击。
耿冯氏一见她是铁了心要杀杜子腾,也连忙上前低声劝道:“丽儿,他毕竟是那位所救,若是杀了怕是于你也不好……”
耿丽却打断她道:“怕什么?就算那萧辰还在又如何?他不过一小小的筑基修士,师尊可是金丹修士!再说,他现在闭着死关,自身难保,没准早就身殒道消,需要顾忌什么?这小子不是宁可死也要护着那简家老儿吗?我倒要看看他有多重情义!”
耿丽手中飞剑还未来得及出手,周围镇民正准备要再次躲避,一道极度兴奋的欢呼声自仰峰坪方向传来:“结丹的是萧大师兄!结丹的是萧大师兄!结丹的是萧大师兄!!!!!”
耿冯氏当场失声道:“这不可能!”
耿大害怕地看了看耿冯氏又看了看耿丽,畏惧地道:“你们不是说他闭了死关,怎么会这样……”
耿丽脸上阵红阵白。
在场众人古怪的目光纷纷落到场中的耿丽与杜子腾身上。
耿丽扬起头冷笑道:“谁知道这消息从哪儿来的,是真是假?!反正这小子的命,我是要定了!”
不待耿丽动手,仰峰坪来人就急吼吼冲过来道:“谁说这消息是假的!!!我刚刚到峰上送东西得到的第一手消息你居然敢怀疑?!这可是‘云逸院’沈长老亲口所说!”
人群中立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就知道一定是萧大师兄!”
“他可当真厉害,竟然结丹破关,萧大师兄怕是峰上这一辈第一个结金丹的修士吧!”
“等等,恐怕不止,他……他应该是剑派里最为年轻的金丹真人!唉哟,这可了不得啦!”
站在场中的杜子腾在满场的欢闹之后回过神来,当场一怔。但不得承认,此时此刻,即使是杜子腾也认为,结丹的如果是萧辰——那真是太好了。
……
耿大越听那些议论,越是心惊肉跳:“闺女啊……要不这次就算了吧……这小子人穷命贱,就算宰了他也没二两肉……”
耿丽只觉得在场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仿佛都带着嘲笑,她心中怒火熊熊:“我‘霞尽殿’的弟子绝不受人要挟!就算那萧辰结丹出关又如何,我杀都杀了,他还敢叫我抵命不成?!”
说着,她手中长剑火势欲烈,那火凤尚未起飞就发出一声尖锐愤怒的长鸣,仿佛在宣告主人心中怒火之炽!
一把巴掌大小的金色飞剑却突然自然天外呼啸着朝耿丽直奔而去,生生再次打断了耿丽的出手!
“啊!竟然是飞剑传书!”
“是那千里之外瞬息即至的飞剑传书?!”
“不是说……飞剑传书只有金丹修士才可御使?”
众人此时看向那小小的飞剑都带一种敬畏,那小剑背后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金丹真人!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位?
耿丽皱眉凝视去听,里面的男声只说了六个字,却叫耿丽突然之间脸色大变!
围观的镇上诸人不由得开始揣测,这耿丽这般嚣张跋扈,镇长一家想杀都要杀了,甚至是刚刚结丹的萧辰似乎都敢不放在眼里,什么事能叫她突然这般失态?
耿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杜子腾道:“你给我等着!”
然后她只匆匆朝耿氏夫妇交待一句:“门中有事,我需立时回去!”就一跃上了飞剑,直奔仰峰坪,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云横峰结界之间。
此时,更多奇怪的目光聚集在了杜子腾和耿家夫妇身上。
众人纷纷稀奇,这小子眼看都要被来来回回劈死好多次,竟然每次都有事情阻着耿丽,甚至这次倒好,那耿丽直接回了云横峰,居然真的就这么捡回一条命,啧啧,还真是命大。
但更为敏锐的人早就看出,若耿丽真是想杀杜子腾又费得了多少功夫,杀了再走不比她讲一句话的时间更长,而且,耿丽那句“你给我等着”中分明是含着极大的不甘与愤恨,这前后态度的反差——必是和萧辰结丹有关!
当即就有人朝杜子腾和简泽走过去:“哈哈,二位小兄弟,不知道那聚灵符还继不继续预售了?”
简泽有些为难:“这铺子已经毁了……”
那人却是一脸热情:“不打紧嘛,简兄弟你收了灵石,回头杜兄弟记得给我画就成!”
杜子腾却一个拱手,笑眯眯地道:“没有问题,这位大叔怎么称呼,承蒙惠顾!”
那人在听了杜子腾询问之后喜上眉梢,没想到这杜兄弟如此灵醒:“不敢不敢,在下村南头的张二……”
简泽扶着祖父一脸的纠结,杜子腾低声提醒道:“没有灵石怎么买灵丹?你先扶镇长进去调养伤势……”
镇长咳嗽一声,却是虚弱地笑道:“小泽,听杜小哥儿的安排!”
简泽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杜子腾,却更放不下祖父的伤势,终是扶了镇长到后院去了。
更多的人突然醒悟,这张二好奸诈!曾经落魄如乞儿的杜小子如今可非同一般了!得罪耿家固然可怕,可人家杜小哥儿身后现在可也是站着一尊金丹修士的!那张二借着预售聚灵符的机会一是套了近乎,二是,这样玄妙的灵符,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于是不过转眼之间,这满眼狼籍、烟熏火燎,甚至铺子都被火剑劈成废墟的简氏灵物铺前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其中有些镇民急切的心情甚至比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奇特的是,这次镇长已经到后院调息,杜子腾一个炼气二层笑眯眯的几句话就让队伍井然有序,不说插队了,连讨价还价想多预定几套的人都没有。
一旁的耿氏夫妇看杜子腾收灵石看得双目滴血,但一想到刚刚那恢弘的结丹天象,最后只得默默含着一口血、在众人嘲讽的眼神中灰溜溜地离开了,而且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去与简氏和杜子腾为敌。
但这一切,却只让笑眯眯收灵石作记录的杜子腾在袖中的拳头越捏越紧——杜子腾,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修真界的修为?眼前这烈火燃烧的断壁残垣适才飞剑灼肤的痛苦惊惶是修为带来的、眼前这井然有序的队伍一张张恭敬谄媚的脸庞也是修为带来的!
但这就是修为?生死喜怒皆在修为高者的一念之间?!多么荒唐!他杜子腾亦是生而为人,亦是堂堂正正站在这天地之间,凭什么生死喜怒皆要仰望他人?
因为对方有远超过你的修为!因为修真界中修为就是一切!!!一声几乎算得上咆哮的答案在他心底回响。
渐渐地,他袖中的拳头慢慢放松下来。
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先顺从再反抗。这就是杜子腾的处世哲学。
杜子腾心中,从来也没有想过和这些修真者一样只追求修为!他身而为人,只想坦坦荡荡顺从自己心意过活一回,如果这修真界不如他意,杜子腾默默地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最有威力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梦想:那他就和谐整个修真界吧!
炽热阳光下,这些跪着的人尽皆汗湿重衫,其中那几个老弱妇孺已经面色惨白、唇白如纸,年纪最大的那个,汗水顺着他额上的皱纹、白色的胡须蜿蜒而下,将地面都印出了一圈水痕,他整个人已经睁不开眼,身形摇摇欲坠,喘息急促又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毙在这镇碑这下。
此时,一道亲切的问候响起:“哟,您这是刚回来呀?”
这道女声,不高不低,不急不徐,和和气气的并没什么特点,却仿佛一记回春妙手令那些跪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们尽皆抬起头来,甚至那眼看就要倒下的老头都抬起头来期盼地伸长了脖子、睁大了双眼,仿佛那不是一声平凡的问候,而是一道要从天而降的仙霖!
另一道得意的男声漫声应道:“是啊,这不,禾禾草没了,去担点回来。”
之前说话的中年女子抿嘴一笑:“谁不知道就您家的灵符最是神妙不过呀,我看呀,只怕要不了多久您就又要辛苦一趟啦。”
男子努力想笑得矜持又掩不住嘴角的得意,拱着手道:“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中年女子“咯咯”笑起来:“唉哟,瞧我,还没恭喜您呢!令郎和令媛真是天生仙种,现在又蒙华嶷真人收入门下,将来必定仙姿不凡,多年邻里,今后您可要多多提携呀!”
男子嘴角已然咧得合不拢,虚虚回礼道:“哪里哪里,不过我家那一双儿女,倒是确实自幼不凡,放心吧,将来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耿大就是!哈哈哈哈……”
耿大说着踏进了镇门,那一瞬间,地上那片极度渴望混合着嫉妒艳羡的目光都快凝成了实体,男子却视若无睹,而是回头对着刚刚挪到门外的高高草堆不耐地吼道:“还不快点!日头这么高,是想晒死我吗?!”
跪在地上的人群这才注意到,咦?那草堆竟然还长了两条颤抖的小细腿,这莫非又是什么仙家手段?
然而,下一秒,那两条细腿仿佛不堪重负,在拼命抖动之后终于--“蓬”地一声草堆翻倒,漫天灰尘中,两条小细腿在空中踢动得十分**。
耿大终于忍无可忍地骂道:“蠢货蠢货!你简直比这帮跪着的凡人还要蠢钝!”
然后跪在地上的人群终于看到了“仙家手段”--那草堆在翻腾半天之后终于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来,虽然瘦得太过脱形,呃,但好歹是个正常的、仿佛看起来和他们也没什么差别的普通人,或者说,看起来比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不如,活似个小乞丐。
耿大早就骂骂咧咧地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拍在自己身上,就见那些灰尘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自动绕开了他,落在了身周各地,却没有一点沾到他那一身灵气盈绕的道袍上。
耿大踢了踢翻倒在地的瘦弱少年:“哼,弄脏草堆,今日再扣一粒,不,两粒灵珠!”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仿佛没听到一般,只默默整理好身上绳索,再度背负起那高得不可思议的草堆,很快地,众人又见到那“仙家手段”——长着小细腿的禾禾草堆又开始颤抖着向前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