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舟傻了眼,道:“太……太子殿……”
荆白玉全不给他反驳机会,已然跳窜窜的上了车舆,拉着厉长生钻进去,然后将车帘子放下来,掖得严严实实,挡住了陆轻舟一脸发白的表情。
“陆大人,请。”窦延亭礼貌的道:“莫要让太子殿下等久了。”
陆轻舟从未赶过马车,硬着头皮坐上去。其实马车亦不用他赶,自有窦延亭来效劳。
厉长生进了车舆,坐在席子上,就见小太子荆白玉笑的仿佛偷腥小猫儿一般。
小老虎仰着头纳罕的笑着荆白玉,似乎也不知小主人在喜悦什么。
“太子殿下,你如此欺负陆大人,着实不怎么厚道啊。”厉长生感叹道。
“这有什么的?”荆白玉理直气壮道:“你忘了陆轻舟以前是怎么欺负你的?本太子这可是为了你才欺负的陆轻舟啊,你要知道感谢本太子。”
“这……”厉长生哭笑不得。
小太子荆白玉说得冠冕堂皇,理由拿捏的恰到好处,本是他自己想欺负人,这会儿倒是推到了厉长生头上。
厉长生寻思着,日后自己必要教导小太子些好的东西,可不能叫荆白玉再长歪了去。否则以后是谁吃亏受苦,那还真不一定。
窦延亭与陆轻舟在外面赶车,一路出了皇宫。
路上陆轻舟只当窦延亭是空气,并不与他说一言片语。倒是窦延亭,偏头瞧了陆轻舟好几次,最终着实忍耐不住。
窦延亭低声道:“陆大人可是对……窦某人有什么意见?”
“不敢。”陆轻舟全无表情的道。
窦延亭有些不确定,道:“可是陆大人在为日前逃亡之时的事情,责怪窦某人?”
提起日前,陆轻舟就觉得老脸生疼,根本不接窦延亭的话头。
车舆并不隔音,不像大殿那么考究。厉长生与荆白玉坐在车舆之内,虽外面压低了声音,他们还是能隐约听见。
荆白玉一听,立刻往前挪了挪,探着头贴在前面车帘子上,一副窥探模样。
小老虎立刻屁颠屁颠跟上,也学着荆白玉模样,探头仔细聆听。
厉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无有说些什么,便叫荆白玉与小老虎自己顽去。
不多时,果然就听到外面窦延亭与陆轻舟在说话。
窦延亭又开了口,道:“其实在柏安山上,的确是窦某人的不是。”
陆轻舟脸色铁青,他一点也不想提起那些时候的事情,偏生窦延亭看不懂眼色。说来也是,窦延亭乃是打仗的将军,心中无有太多小道道,若是能看得懂旁人眼色,怕也不是什么窦将军了。
窦延亭继续说:“当时我昏迷过去,全不知陆大人为了窦某人做了那般多的事情。窦某人醒来,不见陆大人,亦是心中着急的很,所以才会与那帮土匪打了起来。窦某人并不知道陆大人的计划,所以……所以才说不知自己有媳妇儿的事情,并非要故意给陆大人难堪的,我……”
“窦延亭!”
陆轻舟着实再听不下去,侧头瞪了他一眼,道:“你嗡嗡嗡没完了是不是!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儿,我便一脚把你从车舆上踹下去!”
“哇——”
舆内荆白玉叹息一声,自然自语说:“陆轻舟原来这般强势,你瞧厉长生,那面窦将军都被吓傻了呢!”
“小声些。”厉长生对荆白玉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道:“窦将军武艺超群,小心窦将军听到太子殿下的话。”
“是了是了。”荆白玉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冲着厉长生点点头,然后继续暗搓搓的偷听。
窦延亭的确被陆轻舟的气势所震慑,所以根本没注意车舆内有人偷听。再者说了,太子殿下会偷听,窦延亭亦是不信的。
窦延亭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知道悻悻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坐在一面不言语了。
陆轻舟呵斥完了窦延亭,其实心中煞是忐忑,生怕被一脚踹下车舆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过很快,陆轻舟便发现自己的考虑实属多余。窦延亭仿佛一只体型巨大的狗子,刚被主人训斥过,蔫头耷拉脑的,窝在旁边坐着,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儿见的。
“太子殿下,快要到了,别偷听了。”厉长生提醒道。
“我还没听够呢。”荆白玉嘟着嘴巴说。
车舆果然不多时便停了下来,打开帘子一瞧,外面便是一处看起来宏伟又别致的府邸。府邸空落落的,匾额都未曾挂上,里面是一个下人也无。
荆白玉从车里跳了下来,好奇的抬头去瞧,道:“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新鲜的,倒是有些个寒酸。”
陆轻舟在旁边道:“太子殿下,这府邸可不寒酸,这乃是皇上御赐府邸,比那太仆太常大鸿胪大司农的府邸都要好上几倍啊!指不定要羡煞多少人啊。”
“这样啊。”荆白玉道。
陆轻舟又道:“再者,这地段亦是极好的。后面那一条街,是极为热闹,最是繁华的。等一会儿子,咱们参观过了厉大人的府邸,臣便带着太子殿下,往那面去溜溜,什么新鲜顽意都是有的,保证太子殿下喜欢。”
这说好听的话,厉长生与陆轻舟都最为谙熟此道,能将荆白玉哄得兴高采烈。只不过厉长生对于大荆还不如何了解,这都城之内的好顽意,也不如陆轻舟轻车熟路,这会儿便要听陆轻舟介绍一二。
荆白玉来了兴致,拉着厉长生道:“太好了,厉长生,我们一会儿那边顽,你说好不好?”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高兴,自然是好的。”
荆白玉又回头瞧陆轻舟,说:“那边有甚么酒肆?本太子还未在外面酒肆用过膳呢。”
“这,”窦延亭一听,道:“太子殿下,这实属危险。用膳之事,不若还是在厉大人府邸……”
若万一遇到了什么投毒之事,恐怕……
“瞧你说的,”陆轻舟第一个反驳,说:“厉大人府邸空落落的,没人也没粮食,你叫太子殿下吃些什么?这外面的酒肆虽比不过皇宫中的膳房,却也有另一番的滋味。再者说了,有窦将军护卫在一旁,太子殿下也无需担忧安全问题,是也不是?”
荆白玉跃跃欲试,对于外面的酒肆大有兴趣,抬头瞧了一眼厉长生。
厉长生见他满脸希冀的模样,便道:“窦将军无需担忧,只要不暴露太子殿下的身份,小心行事,只是在外面用膳罢了,并无什么危险。”
“那好罢。”窦延亭听厉长生一同开了口,亦是不好再反驳,当下点头同意。
陆轻舟一瞧,心底里又开始嘟囔起来。这窦延亭便是针对自己,方才路上戏弄自己,这会儿又是这般!
自己说了去酒肆他不同意,厉长生一说去酒肆,窦延亭便巴巴的上赶着同意,不是区别对待能是什么?
“太好了!”荆白玉欢欢喜喜,拉着厉长生快速入了府邸。
这府邸乃是全新,里面果然空无一物,就连假山石也还未置办上,每个房间推开门都空无一物,倒是显得极大。
荆白玉走在最前面,旁边跟着挺胸抬头的小老虎。
荆白玉指着前面最大的房间,便道:“这屋我瞧着喜欢,给我留着!以后我出宫便住在这里。”
“太子殿下,”厉长生笑着道:“这儿可是主屋,应当是长生住的地儿。”
荆白玉嘟着嘴唇抬头瞧他,道:“你忒的小气,那么大的屋子,分我一半也不成?”
“嗷呜嗷呜!”
小老虎在旁边叫唤起来,荆白玉瞧了它一眼,便道:“对对,也分小猫儿半个屋。还有啊……”
荆白玉又与小老虎一并跑出了房间,到后面的花园子里乱逛,道:“这儿再建个亭子罢,肯定好看。那面再建个阁楼,可以听戏听曲。还有那面……”
厉长生颇为无奈的跟着荆白玉四处乱跑,只觉这里并非自己的府邸,反而像是小太子荆白玉的太子府。
过了不多时,荆白玉跑得累了,就连小老虎也趴在地上不愿动弹。
厉长生生走过去道:“太子殿下既然饿了,那我们便不要出门,还是在府中对付一下午膳便罢了。”
“不行!”荆白玉立刻窜起身来,眼巴巴瞧着厉长生说:“就要去酒肆午膳!方才说好了的。”
厉长生不过是逗他一逗,并非真的不叫荆白玉去酒肆,几个人从府邸里出来,便由陆轻舟引导着,轻车熟路就往后面的街上走去。
这后面的街上果然热闹非凡,不少铺子生意红火,酒肆也不只是一两家。
窦延亭长年在边关驻守,难得回都城一趟,如今瞧了这场景,止不住感叹道:“若是哪一日,边城也能这般繁荣,便再好也没有。”
他说着指了指前面一家酒肆,道:“这酒肆干净整齐,人亦是不多,请问公子,是否要在此处用膳?”
荆白玉一路走来,已然看花了眼,琢磨着说:“这里呀……”
陆轻舟从后面上来,道:“瞧窦兄这眼力。这不过就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酒肆,你瞧都没什么光顾,里面的东西不怎么可口。不如前面那家酒肆味道好。”
荆白玉顺着陆轻舟手指的方向瞧去,果然瞧不远处一家酒肆,门面便不得了,两层小楼别致非常,门口人山人海的,看起来生意兴隆,全不似眼前这家酒肆门可罗雀。
“哇,那面的确看起来不错。”荆白玉眨巴着大眼睛说。
厉长生是无所谓的,全听荆白玉指挥。
众人干脆改了地方,往陆轻舟推荐的酒肆而去。
“哎呦!陆三公子!小人可把您给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们放到酒肆门口,那面店里的掌柜一脸笑呵呵的便跑了出来,似乎与陆轻舟乃是旧相识。
陆轻舟可是都城里出了名的富家公子哥,谁还不认识陆家三公子?掌柜知道陆三公子是有钱的主儿,自然巴巴的跑来迎着。
掌柜引着他们上了二楼,这二楼比一楼清净了许多,但也是座无虚席。窗边一处位置空着,正好叫他们一起坐下。
掌柜的并无见过厉长生等人,只识得陆轻舟一个,全程笑呵呵巴结着陆轻舟,道:“陆公子想吃什么,小人这就叫厨子去做来!对了,陆公子,今儿个曼儿姑娘就在此处,陆公子可要请曼儿姑娘前来弹上一曲?”
“什么曼儿姑娘?”荆白玉第一个扬起小脸来问。
陆轻舟顿时张口结舌,赶忙说道:“不必不必,将你们店里最好的菜端都上来便是,快去。”
“是是。”掌柜的连忙应声。
陆轻舟说罢了,又笑着岔开话题,指着外面道:“公子您看,这里视野可是极好的,左右几条街面都能尽收眼底。公子您瞧瞧,若是瞧着不错,一会儿用了膳,咱们便去顽耍。”
“好。”荆白玉也是好哄,趴在窗上眺目远望。
“陆公子……”
就这时候,荆白玉本已忘了曼儿姑娘的茬儿,哪里料到,那曼儿姑娘听说陆轻舟来此,竟是主动上前做礼。
大荆这地方虽是古代,但并不似寻常人想象中,对女子管教那般严格。其实历史上许多朝代的女子,都是极为开放的。婚嫁和离,都是再正常不过。
许多女子和离之后,带着孩子亦是可以再嫁,并无什么不妥。就算是皇上后宫里的娘娘,也有那一个半个,乃是曾经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女子。
平日里闲的无事,三两个大家闺秀携伴出来逛逛亦是有的,贫苦家里的姑娘,也要出门讨个生活。
而这曼儿姑娘,想必就是贫苦家的姑娘,迫于生计问题,时常来到这酒肆之中,摆琴弹唱,或有些富家公子能给她一些个银钱。
陆轻舟曾经来过这里数次,正赶上曼儿姑娘弹唱,见她琴弹得不错,身世又颇为可怜,便多给她一笔银钱。
那曼儿姑娘何时见过如此慷慨大方的公子哥儿,况且一表人才,顿时倾心不已。
荆白玉虽然还小,但是这么一瞧,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这曼儿姑娘必定又是陆轻舟的桃花债,这陆轻舟也着实……
他正这般想着,曼儿姑娘上前来行礼,一抬头之际,便看到坐在陆轻舟身边的厉长生来。
这一看着实不得了,日前曼儿姑娘才在心中暗暗思忖,这世间恐怕再没人比陆公子更年轻俊朗的。然而眼下便大不相同,这陌生公子,竟是比陆公子更为俊美无俦,只身上那股温和之气,便不知道能吸引多少女子芳心。
厉长生瞧曼儿姑娘看着自己,并无太多不适,反而对她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
厉长生这一笑可把曼儿姑娘的脸颊羞得通红,自知行为唐突,赶忙垂下头来。
荆白玉一瞧,忍不住撇了撇嘴,心说不得了,自个儿这身边两个人,不论是厉长生还是陆轻舟,那都是桃花债一累累的。
陆轻舟见到曼儿姑娘,顿时尴尬至极,毕竟在太子殿下面前,恐怕被误会了去,指不定就被误认成什么登徒浪子……
曼儿姑娘温柔的低声说:“难得陆公子来此,曼儿便给诸位弹奏一曲,可好?”
“这就不用了罢?”陆轻舟咳嗽一声说:“我们小公子吃饭不需要鼓乐。”
荆白玉小大人一般的接口,说:“弹一曲也没甚么的。”
“这……”陆轻舟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厉长生低声对荆白玉道:“莫要再欺负陆詹事了。”
荆白玉无辜的瞧着他,说:“我只是想要吃饭的时候听听琴曲罢了,这样不成?”
荆白玉已然发话,陆轻舟不好说不可,便硬着头皮叫曼儿姑娘弹奏起来。
荆白玉托着腮帮子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样子,忽然转头对一直不出话的窦延亭道:“这曲子可好听?”
窦延亭为难的道:“窦某是个粗人,实在是……实在是听不太懂。”
荆白玉点点头,又道:“那这姑娘可比你媳妇儿好看?”
“什……什么?”窦延亭被闹的一懵。
旁边陆轻舟本就是一头热汗,听了荆白玉这话,倒是虚的一身冷汗。
窦延亭的媳妇儿,指的不就是陆轻舟?
窦延亭是个耿执的人,听荆白玉一问,止不住就回忆起陆轻舟穿女装的样子。陆轻舟唇红齿白的,平日里就是个翩翩公子模样,穿上女装就是高了一些,全无半点违和。果真……
果真竟是比眼前这曼儿姑娘还要好看些许……
“侄儿你瞧。”
厉长生见窦延亭与陆轻舟脸色各异,不由得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酒肆外面,说:“那面有个铺子,看着着实奇怪。”
“呸呸呸,谁是你侄儿,你怎么占便宜没够?”荆白玉瞬间被厉长生吸引了注意力。
厉长生笑着侧头瞧他,道:“这不是与好侄儿学的?好侄儿亦是占了便宜没够的。”
“谁说的?”荆白玉不承认,趴在窗上往下去瞧,便一眼瞧见厉长生所指的铺子,道:“还真挺奇怪的。”
就瞧对面不远一溜的铺子,其中一间大门紧闭,仿佛并未开张,但门前已然排了不少的男女。旁边其他铺子,与那铺子倒成了鲜明对比,显得冷冷清清起来。
荆白玉纳罕道:“这什么时辰了,那铺子怎么的还未开门?他们不做生意了吗?而且为何门前排了长队?是做甚么的?好生奇怪。”
荆白玉不常出宫,厉长生亦是如此,所以并不知什么情况,无法与荆白玉作答。
而那面窦延亭更是一问三不知,就连陆轻舟也没什么头绪。
“回小公子的话,”曼儿姑娘一曲弹完,倒是煞是有眼力见,道:“那是一家香粉铺子,晌午时辰才会开张,日落之前必然打烊,每日里卖的东西数目不多。若是想要买他家铺子的香粉,便要早早排着候着,否则可要扑个空的。”
“呀?”荆白玉睁大眼睛,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儿?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厉长生听了倒是并不纳罕,这与现代的网红餐厅什么的,并无太大区别,都是人气旺盛。只是厉长生全无想到,原来古代已有这样的“网红店”。
“卖香粉的?”窦延亭着实不能理解,道:“卖的如此之好?”
荆白玉笑嘻嘻的瞧着窦延亭,道:“指不定是顶好的香粉,不如你也去排个队,给你媳妇儿买上一些,他说不定便会高兴坏了!”
荆白玉今儿个心情大好,抽空便逗一逗陆轻舟与窦延亭。
陆轻舟一听,赶忙垂了头,仿佛他们说的不是自己一般。
窦延亭倒是笑了一下,颇为实诚的说:“这……我觉着他恐怕不会喜欢香粉。”
荆白玉来了兴致,问道:“那你觉着他喜欢什么?”
窦延亭露出为难表情,仿佛一时想不到,随即才道:“金银田契?”
陆轻舟本下定了决心,准备一句话也不多说。哪成想窦延亭看似老实,其实极为气人。
陆轻舟一个没憋住,差点炸毛跳脚,道:“呸!本公子是那俗不可耐之人?谁说我喜欢金银田契?你莫要自己庸俗,就想着旁人与你一般!”
他一时口快,说罢了顿时后悔不迭。
果不其然,旁边曼儿姑娘已听懵了去。这窦公子明明说的是他媳妇儿,为何陆三公子要这般激动的反驳?
好生奇怪……
荆白玉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厉长生真怕他一不小心从窗口掉下去,赶忙伸手将他搂了过来。
荆白玉不干了,道:“你做甚么呀,我还要瞧呢。你看你看,那面儿的香粉铺子开门了!有人出来了!”
厉长生一瞧,楼下对面的铺子果然开了张,从里面走出几个伙计来。
大家坐在酒肆二楼,一时能清晰听到那面伙计说话之声。
一个活计招呼着众人,道:“大家不要拥挤!今儿个小店又来了新的凝团样式!保证各位公子小姐们喜欢!数量皆是不多,乃是宫中秦美人近日最爱见的凝团,大家不妨买回去试试!保证不吃半点子亏!”
荆白玉眨了眨眼睛,问道:“秦美人是哪个?”
厉长生一时也想不起来,道:“这……”
楼下铺子卖的凝团,便是现代平日里使用的洁面、卸妆之物,很多香粉铺子亦是有卖,就像街上斜对面的香粉铺子,所卖凝团便不下十数种,只不过要论京城里哪家香粉铺子最为红火,自然是眼前这家。
“这是甚么凝团,我怎么未有听说过。不如我们也买几个回去?”荆白玉好奇的说。
厉长生笑着道:“若是侄儿想要,叔叔这就叫人去买来。”
荆白玉一听,回头瞪他,道:“不要了!指不定是骗人的呢,谁知道是不是秦美人最爱见的凝团。”
“小公子有所不知呢。”那面曼儿姑娘在旁边说道:“这香粉铺子卖的东西从不作假,乃是保真的!我在这家铺子买过几次,每样都是顶好的,不愧是后宫娘娘们喜爱之物。”
“真的?这么神奇?”荆白玉说。
曼儿姑娘显然对楼下那香粉铺子十分喜爱,道:“是真的,听说是宫里鼎鼎大名的常侍郎厉长生厉大人,托人在外面开的铺子!”
“厉长生!”
荆白玉吓得一跳,忍不住瞧了一眼旁边的厉长生。
厉长生面上带笑,并不见得多惊讶,仿佛那曼儿姑娘说的不是他。
曼儿姑娘可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厉长生便在眼前,还在继续说道:“这厉大人,小公子可知道?那简直便是传说一般的人物呢!听说宫里面的娘娘,不论是皇后还是太后,都对他颇为赏识。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曼儿姑娘并未给荆白玉猜测的机会,笑着又道:“便是因这厉大人心灵手巧呀!听说他对这些香粉什么的,都有一套自己的法子,经常能新造出娘娘们喜爱的香粉,所以这厉大人自然颇受宠信了!而对面这铺子,就有厉大人的一份儿,你说这铺子里面的东西,可会不好用了去?”
厉大人开了铺子,厉长生自己竟不知道……
“我这听了……”厉长生煞是镇定的道:“倒是有几分兴趣。”
陆轻舟与窦延亭亦是无不惊讶,全往楼下探看了一眼,心里寻思着,今儿个出宫着实巧了,竟还遇见了这样的事儿。
“来看看啊!”
“快过来瞧瞧!”
“本店兜售厉大人亲自调配的香膏‘花前月下’!”
“只今儿个一天有售!”
“错过无补嘞!”
楼下一阵要喝声,排队的人群也沸腾了起来。
隐约能听到有人说道:“快快,给我来一份香膏。”
“先给我,我要十份!”
“哎呀,是厉大人亲自调制的,定然是好东西,必须囤一些才是。”
“说的正是呢。”
荆白玉探着头一瞧,心中便不高兴了,有人打着厉长生的名号招摇撞骗,竟还有这般多的人相信!这事儿闹的。
荆白玉当下不悦,干脆跳起来,双手一撑,就坐在了酒肆二楼的窗户檐上。
这可把厉长生吓了一跳,旁人不知道的,还当荆白玉这是要跳楼轻生,他连忙一把拉住荆白玉,道:“小心些。”
荆白玉没空与他说话,提足一口气,冲着楼下大声喊道:“骗子!大骗子!”
“小公子,您这是……”
曼儿姑娘吓了一跳,连忙劝阻。
陆轻舟与窦延亭也是有些无措,全都看向一面的厉长生。这个时候,还是请厉长生厉大人出马,才能制住太子殿下。
荆白玉喊了一句,虽下面吵吵闹闹,但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声音,立刻抬头去瞧。
荆白玉被众人注视,丝毫无有胆怯之意,又喊道:“他们是大骗子!莫要上当!这家店的什么香粉凝团面脂,全不是厉长生做的,与厉长生毫无干系!指不定也非宫中娘娘喜爱之物!他们是大骗子,可莫要被顽弄于股掌之中!”
荆白玉一口气喊了许多,直喊得他咳嗽起来,恨不得嗓子都要哑了。
厉长生拉着他,以免荆白玉坠楼,有些无奈的道:“你先下来,可是要急死了叔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顽笑。”荆白玉回头瞪他,道:“有人在那面招摇撞骗呢!我最讨厌骗子了。”
厉长生只好道:“是是是,不如你先下来,然后咱们再戳穿他们的骗局?”
“真的?”荆白玉不确定的瞧他,说:“你可莫要骗我。”
厉长生笑着说:“自然不会,好侄儿不才说了,最讨厌骗子,叔叔怎么会骗了你去?”
荆白玉哼了一声,从窗檐上跳下来,小炮弹一样,被厉长生一把接住。
“这是要……”陆轻舟狐疑的问。
厉长生道:“出来一趟难得遇见这等有趣儿的事儿,我带好侄儿下去顽一顽,你们继续用膳,不用顾着我们。”
“我们还是跟着去罢。”陆轻舟赶忙道。
太子殿下跑去“打假”,陆轻舟哪里敢叫太子殿下与厉长生两个人去,生怕出了甚么危险。
陆轻舟赶忙拉起旁边的窦延亭,道:“愣着做甚么?快去保护小公子安全,若是出了甚么事儿,唯你是问!”
“好。”窦延亭一口答应下来,道:“你别担心,有我在出不了事儿。”
曼儿一瞧这情况,赶紧去阻拦陆轻舟,道:“陆公子莫去,你可不知楼下那香粉铺子,他们掌柜的大有来头,若是惹了他们,一准儿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还是莫要去趟了浑水。”
窦延亭已经追着厉长生与荆白玉而去,陆轻舟一瞧便着了急,道:“多谢姑娘提醒。”
他说罢了急匆匆抽身就走,全不停留半分。
那面厉长生拎着荆白玉下了酒肆,立刻被对面香粉铺子里的伙计们团团围住,粗略一数,竟是有十二三个伙计。
这些伙计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说是伙计倒不如说是打手护院,看似果然并不普通。
突然有人叫嚷着香粉铺子骗人,本来这排队之人便多,此时围观的更多,街面差点被挤得水泄不通。
那掌柜的招呼伙计将他们围了,又对身边的人说:“你别愣着,有人找事儿,你速速去请公子来一趟。”
“是!”那伙计应声,小跑着便去。
荆白玉乃是太子,又已是见过大世面的,才不怕这十来个伙计,道:“怎么的?被我当面揭穿,你们便想要打人吗?这可是皇城,怕是没有王法了罢!”
荆白玉说的对,这里乃是都城,就算这香粉铺子再有背景,亦是不好随便光天化日动手的。
掌柜走出来,笑呵呵的道:“话可不能这般说。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可是你们现出来找事儿,如今倒是说得仿佛我们欺负了你们似的,这才叫没了王法!”
“是你们骗人!”荆白玉道。
“我们骗人?”掌柜冷笑一声,道:“我们如何骗人?你一个半大的娃娃,能知道甚么?今儿个我便要替你爹教训教训你!”
掌柜说着,竟是露胳膊挽袖子,大步上前来,似乎要捉了荆白玉教训。
荆白玉一瞧,立刻躲避在厉长生身后。
厉长生只是站在那面岿然不动,倒是已有人快速上前,将掌柜的拦在外面,说:“不得无礼!”
厉长生自然无需动手,有窦延亭在此,不过十来个打手罢了,又不是什么正规军,手上也无武器,并不是他们对手。
厉长生满面笑容,看起来极为温和,搂着躲在他身后的荆白玉,道:“我侄儿虽然年幼,但这小孩子,大家伙都是知道的,秉性最为单纯,可不像是大人那般善于说谎。是也不是?”
“哎呦,这店卖的东西,不会真是假的罢?”
“不能够罢,我买了许多了。”
厉长生一说,旁边开始有人犯了嘀咕,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掌柜的一瞧,瞪着眼睛说道:“你说我们店铺的东西是假的,你可有证据?”
厉长生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伸手一指,道:“方才我在一旁听到些许,你说这香粉乃是檀香木、广藿香、雪松枝调制而成?”
“正是!”掌柜的挺着胸脯,极为自豪的道:“这香粉也是宫中秘方而成,乃是当今太子殿下最喜爱之香粉。”
“我……”荆白玉气得一瞪眼,自己何时闻过这等味道?
厉长生点头道:“掌柜承认便好。”
掌柜有点发懵,道:“这有什么好的?”
“看来掌柜对香粉一窍不通。”厉长生道:“这香粉我远远的闻了闻,里面应当并无什么广藿香,倒是有些白姜之味儿。虽说广藿香与白姜都属闻起来辛辣之香,但是广藿香味道微苦,与白姜着实大不相同。这一点,难道掌柜的不懂?”
“什么?”掌柜更是一脸懵的样子,什么白姜与广藿香,他的确是一窍不通。
厉长生又道:“不如寻几位调香师来,请大家一闻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赶忙改了口,道:“我方才不过是口滑,说错了话罢了。这香粉之中的确是白姜,并不是广藿香。”
“哦。”
厉长生毫无诚意的答应了一声,笑意并不达眼底,道:“这一次,掌柜的恐怕又说错了。”
“什么?!”掌柜吓得差点跳起,全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荆白玉也是迷茫不解,倒是旁边陆轻舟轻笑了一声。
窦延亭问道:“陆公子笑什么?”
陆轻舟道:“你这等粗人,自是闻不出的。这香粉里,不是广藿香亦不是白姜,应当是母姜,便是俗称的老姜。”
“这……”窦延亭不解的道:“这有何区别?”
陆轻舟道:“就说你是个粗人。这母姜味道闻起来更为浑厚,自然是不同的。”
果然便听厉长生开了口,与陆轻舟说的一般无二。
掌柜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原是自己一时大意中了计!
厉长生方才乃是故意蒙骗与他,便是防止掌柜的临时改口死不承认。
如今掌柜的不负众望,果真临时改口,如此一来倒成了当众打脸的事儿。
再不需要厉长生多说什么,旁边的人群已然沸腾起来。
“假的!”
“哎呀,我买了许多呢!都是假的!”
“这铺子原是骗人的!”
“这也太坏了罢!缺德!”
掌柜傻了眼,赶忙喊道:“大家稍安勿躁啊,稍安勿躁!”
“这东西我不要了!”
“把银钱退给我们!”
“以后不在这儿买东西了。”
掌柜的喊了半晌,嗓子都哑了,却无有人搭理与他,反而有一大群人叫嚣着要退银两。
荆白玉一瞧,顿时高兴起来,对厉长生说道:“还是你有本事!”
“这也没什么,”厉长生淡淡的道:“不过是掌柜的太业余。”
“公子来了公子来了!”
“让开让开!”
就在这会儿功夫,外面一阵喧闹,就瞧又是家丁又是高头大马的,来了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