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哪一日掉了脑袋,便不知道疼了。”
“那爹你还不心疼死啊。”
喻青崖没皮没脸的样子,缠在喻风酌身边,两个人离开房间,很快去的远了,屋里这才清净下来。
荆白玉还在气愤,小脸涨得通红,道:“这个喻青崖,等我好了,我定要拔他一层皮!气死我了,哼!”
“算了。”厉长生道:“喻青崖便是那个性子,拔了他的皮倒是没什么,只怕喻厂督会与你拼命。”
“那你说怎么的,”荆白玉不服气的道:“这喻青崖,仗着有个疼他的爹,便日日上房揭瓦,我还拿他没法子了?”
厉长生笑道:“不若回了皇宫之后,太子给他认命个官职,让他留在太子宫中,日日夜夜的刷洗茅厕,可好?”
“噗嗤——”
荆白玉没忍住,突然笑喷出来,连忙用小手捂着嘴巴,着实笑得停不下来,说:“果然还是厉长生你最坏了,旁人全赶不上你呢!”
“多谢太子褒奖。”厉长生笑着道。
荆白玉瞧见厉长生的笑容,只觉得真是久违了,心底里说不出的温暖。
荆白玉忽然说:“厉长生,你以后笑得再不怀好意,再渗人,我都不会嫌弃你了。”
“什么?”厉长生有些个没听懂。
“好话不说二遍。”荆白玉道。
话说到此处,荆白玉止不住仰着头,去仔细的瞧厉长生脸。
真的太像了……
荆白玉又想起了,那日在敌方营地里瞧见的少年。
荆白玉心中一阵波动,又是心悸又是心慌。
他止不住伸手拉住了厉长生的手,握的紧紧的,道:“厉长生!”
“怎么了?”厉长生低头瞧他,“可是头又疼了?”
荆白玉摇摇头,瞧着他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现在已经是本太子的人了!就要一直陪在本太子身边,永远也别想离开,你可知道了?”
厉长生一听,心中登时再清楚也无有。荆白玉被那些戎狄人抓去,哪里有没瞧见那戎狄少年模样的道理。
那一句太像了,的确说的便是这事儿。
厉长生反握住荆白玉的手,对比与荆白玉的小手来说,厉长生的手着实大得很,骨节分明,修长有力,让人瞧了着实有安全感。
厉长生道:“太子都这般说了,那便听太子的就是。”
荆白玉一本正经的严肃说道:“你若是哪天逃跑,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的!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老老实实的待在本太子身边的好。”
“知道了。”厉长生说。
荆白玉嘴巴不自觉的嘟了起来,说:“你的语气,让本太子着实不满意,听着仿佛敷衍一样。”
“太子这可冤枉了我。”厉长生笑着道:“太子刚醒,可有渴了饿了?”
荆白玉“哎呀”一声,道:“差点都都忘了,我快饿死了,厉长生你快给我弄点饭来吃,现在我什么都能吃得下。”
“好,这就去。”厉长生道。
外面早已备下了膳食,就等着小太子荆白玉醒来后端进来。
“嗷呜!”
膳食摆在案几上,厉长生本要关门,谁料到房门突然又被挤开,小老虎从缝隙里钻了进来,欢脱的撒了花儿一般,直接窜上了荆白玉的榻去。
荆白玉被小老虎一扑,感觉真是有千斤重,不过荆白玉仍然煞是开心,道:“小猫儿!我以为你丢了呢!”
上路的时候,荆白玉是带着小老虎一同出来的,想着带它到处走走,也免得小老虎天天被困在宫里无聊。
可就在先前的客栈里,因为突发情况着实混乱,小老虎不知去向,这一通忙下来,荆白玉死里逃生,根本无暇顾及小老虎。
荆白玉赶忙抱着小老虎蹭来蹭去,说:“小猫儿,你是不是又长大了许多,好沉呢。”
厉长生见小老虎总是压着荆白玉,便前来驱赶,道:“太子受伤了,莫要闹太子。”
小老虎对厉长生扬了扬大脑袋,显然不想听话,还一挥脑袋,将走近的厉长生拱开,一副想要独占小太子荆白玉的模样。
“嘶——”
厉长生被小老虎一拱,顿时抽了口冷气。
“嗷呜!嗷呜!”
小老虎晃着脑袋,还抬着爪子比划了两下,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自己根本没有用力,厉长生在碰瓷儿。
荆白玉瞧了倒是吓了一跳,赶忙跳起来,说:“厉长生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小老虎力气的确不大,厉长生也不是头一次被它拱了,放在平日里的确不碍事。只是厉长生右臂受伤脱臼,如今虽然请医师看过,却仍未有痊愈,时不时便会突然有些疼痛。
荆白玉扶着厉长生坐下来,听他这么一说,两条小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荆白玉不敢碰厉长生的胳膊,也不知道脱臼要怎么治疗。只是平日里骑马射箭之时,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说是习武之时一定要小心,若是脱臼成了习惯,那日后这双胳膊恐怕便要废了。
荆白玉是知道的,厉长生这一双手是最为灵巧的,他听说厉长生右臂脱臼,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荆白玉道:“我给你揉揉罢,你感觉怎么样了,还疼吗?”
厉长生笑着道:“放心没什么,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那……”荆白玉总觉得厉长生是在敷衍自己,没说实话,不过他也知道厉长生那性子,若是厉长生不想说的,怎么问也无有效果。
荆白玉道:“那你去休息罢,我自己用膳就好,反正有小老虎陪着我呢。”
“太子这般体贴,叫长生有些不适应。”厉长生笑着道。
“什么啊!”荆白玉不满的道:“平日里本太子何时不体贴?”
“绝无有的事情。”厉长生对答如流。
荆白玉与小老虎一起,合力将厉长生轰出了房间,叫他先去休息。
荆白玉趴在门缝上,瞧着厉长生远去,这才“呼”的松了口气。
随即他对小老虎招了招手,低声说:“小猫儿,走,咱们去找喻青崖。”
“嗷呜?”
小老虎歪着脑袋,一脸迷茫模样。不过小主人去哪里,它便跟着去哪里。
荆白玉悄悄打开门,小老虎跟在后面,都无需拐弯,直接便敲门进了旁边的房间。
“公子?”
喻青崖惊讶的瞧着门外的荆白玉。
荆白玉头上还绑着伤布,衣服也未有多穿,便这般过来了。
喻青崖奇怪的说:“公子您怎么来了?”
荆白玉往里瞧了瞧,道:“你爹呢?”
“出去了,”喻青崖说:“去端午膳了,你找我爹啊,他很快就回来。”
“不找你爹,我找你呀!”荆白玉笑着说。
喻青崖瞧他一笑,顿时汗毛倒竖,说:“找我?”
荆白玉与小老虎挤进屋里,一关门。喻青崖更觉得毛骨悚然,心里没来由慌慌的。
荆白玉关了门就问:“喻青崖啊,你知道厉长生的手罢,他的手好像受伤了,可有看医师?”
“看了啊。”喻青崖道:“自然看了。厉大人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他右手脱臼了,不能动,还是我叫来的医师。”
“那医师怎么说?”荆白玉赶忙问。
喻青崖想了想说:“就是脱臼了,没事儿的。我以前也脱臼过,复位就好了。我脱臼了我爹还打我呢,你瞧我不是也没事吗。”
荆白玉松了口气,道:“真的没事啊,看来是我想多了……”
喻青崖点点头,说:“医师的原话是,将养些时日,就能恢复七八成了!”
荆白玉一惊,道:“七八成?那剩下的两三成呢?什么时候能养好?”
喻青崖摇头,说:“不知道啊,毕竟是受了伤的。厉大人自己走了一日才与我们汇合上,拖延了治疗时机,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十成。不过你放心罢公子,医师说了,将养几日,日常这些事情,都无有问题,不会妨碍什么的。”
荆白玉越听越是心惊胆颤,日常的事情虽不妨碍,但厉长生哪里是安于日常之人,他们皆不是那样的人。
厉长生那双手,便是要做些登峰造极之事才能展现他的锋芒。
而眼下,因为要救自己,他的手受了伤,不知道是否能痊愈。
喻青崖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见荆白玉脸色突然惨白,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吓了他一大跳。
正巧这个时候,喻风酌归来,见了荆白玉的模样,不由冷冷的瞧着喻青崖,道:“你做了什么?”
喻青崖委屈的说:“爹……我什么也没做啊。”
荆白玉有些个失魂落魄,最终带着小老虎离开了喻青崖这面,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次不只是厉长生受了伤,陈均年亦是受了伤,不过眼下大家都已然无碍,停留此处休息一时,也便可以再次上路,往会盟之地赶去。
荆白玉有些闷闷不乐,拜托萧拓与喻风酌两个人,去四周寻找一番,将附近的名医都请来走一趟。
厉长生听了这事情,便往荆白玉面前去,道:“可是头疼?或者身上的伤口疼?”
荆白玉摇摇头,说:“不疼,都好了。”
“那这是怎么了?”厉长生坐在他身边,道:“那是着了风寒?请这么多医师过来做什么?”
荆白玉抬眼瞧他,道:“……给你看手臂的。”
厉长生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搞得神神秘秘,害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荆白玉一脸严肃,着实想不出来,道:“你的手伤得那么严重,你怎么不告诉我。”
厉长生道:“与陈均年比起来,我的手伤得并不严重。”
“但是……”荆白玉有些个蔫头耷拉的说。
“不必担心。这次能顺利脱险,已然是万幸之事。只是手臂有些小毛病罢了,无需担心。”厉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开顽笑一般说道:“莫不是长生这手不能动了,太子便要嫌弃了我去罢?”
荆白玉笑不出来,垂着头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只是怕你嫌弃我。我……一直这般无能,总叫你保护我。”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可是日后长生的靠山,如何能这般说?乖,过两日便要上路,就别多胡思乱想了。”
虽然厉长生全不在意模样,但是荆白玉心中有个疙瘩,怎么都觉着不舒坦。
众人修养数日,厉长生肩膀好的差不离,陈均年亦是伤口结痂,下榻行走全无大碍,只要不立刻动刀动枪,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而那一面肩膀中箭的殷棋,同样慢慢的好了起来。
殷棋正坐在营帐之中,刚为自己换好了伤药。突听外面有跫音而知,脚步不轻,间或轻重缓急,来者武功不弱,却走得如此凌乱,显然心中烦闷至极恼怒非常。
“哗啦!”
有人大力掀开营帐帘子,竟是一下子将帘子硬生生拽了下来。
姜笙钰板着脸怒目而入,呵斥道:“殷棋!”
殷棋不知姜笙钰为何如此动怒,他站起身来,大约抱了个拳,说道:“殿下寻殷棋所为何事?”
“何事?”
姜笙钰只身前来,身边并无侍卫跟着,他从头到尾皆被怒气充斥,快步进来,一把便抓住了殷棋的衣领子。
殷棋皱了皱眉头,最终忍耐下来,并未有躲避还手,站在原地,声音平静的道:“殿下这是何意?殷棋不知做错了什么,让殿下如此恼怒。”
“不知道!好得很!”姜笙钰冷笑一声,道:“好得很呢!我看,那詹无序处心积虑的,全无与我合作的诚意,反而是来激怒我的罢!”
殷棋自小跟随在尚南侯詹无序身边,并非姜国太子姜笙钰的人,听到姜笙钰突然直呼尚南侯姓名,有些个不悦模样。
殷棋稍微皱眉,手腕一转。他虽无姜笙钰武功高强,但胜在力大无穷,是姜笙钰全然比不过的。
殷棋登时挣脱了姜笙钰的束缚,道:“殿下恐怕忘了,先行来寻侯爷,想要合作的人,可是殿下您啊。如今这是何意?”
姜笙钰手腕吃痛,但气势丝毫不肯输掉半分,冷声说:“你故意让我出兵袭击荆人太子荆白玉一行人,你可知那队伍之中,有个叫厉长生的!”
“厉长生?”殷棋心中纳罕不止,这厉长生是什么人物,殷棋哪里能不知道,在荆国皇宫之中,怕是没有一人不知厉长生是何许人也。
殷棋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笙钰道:“你可曾听说过,厉长生乃是我姜国细作的传闻?”
殷棋心中咯噔一声,似乎已然察觉到不对之处。
厉长生与姜国太子姜笙钰的容貌颇为相似,这一点殷棋长了眼睛,自然是瞧得出来。可人有相似,殷棋并未有往那方面去想,亦是他心中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
若厉长生真的与姜笙钰有什么血缘关系,那么……
姜笙钰与尚南侯詹无序之间的合作,恐怕便算是到了头。
而眼下,姜笙钰怒目而视,又提起传闻中厉长生姜国细作的事情,殷棋心中顿时再明白不过。
姜笙钰一字一顿的道:“他是我小叔父。”
殷棋脸上未有一丝表情改变,但心中霎时间千回百转,着实难以平静。
姜笙钰道:“差一点,你便要我亲手杀了我的叔叔!好啊,这一切,莫不是詹无序那猘儿的阴谋!”
“太子殿下!”殷棋一听这话,登时也怒了,道:“侯爷真心与殿下合作,请殿下莫要迁怒于侯爷。厉长生的事情,连太子殿下您都不知道,侯爷如何得知?”
“迁怒?”姜笙钰冷笑着说:“好啊,这词儿用的着实太好了!来人!”
他怒吼了一声,门外立刻涌进一片士兵,一个个铠甲加身,手持长枪,齐声道:“请殿下吩咐。”
“把他给我抓起来。”姜笙钰道。
“是。”士兵们答应一声,立刻上前将殷棋团团围住。
殷棋身上有伤,对付姜笙钰一个的确无有问题,可眼下士兵可是几百?他就算抵抗也无丝毫用处。
殷棋被士兵以枷锁扣住,迫使他跪于姜笙钰面前。
姜笙钰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道:“本太子便是要迁怒于詹无序。他不过是一枚弃子,一条丧家犬罢了,本太子想如何对待他,难不成还要看你的脸色?”
“姜笙钰!”殷棋挣扎着想要将铁索扯断。
铁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坚硬无比,并无断裂征兆,倒是殷棋的箭伤因为剧烈的挣扎撕裂开来,有血迹从他的肩膀流淌而下。
姜笙钰道:“把他先押下去,严加看管起来。”
“是,太子殿下。”士兵们说道。
“殿下,殿下……这是……”
一身铠甲的男子冲将进来,瞧见这情况,顿时有些头上冒汗,劝阻道:“殿下息怒。”
姜笙钰并不与他搭话,伸手一挥,士兵们赶忙押解着殷棋退下。
那男子赶忙道:“太子殿下,这般一来,殿下与詹国尚南侯之间便……”
“你以为我还会与詹无序那厮继续合作?”姜笙钰冷笑道:“休想,本太子现在改了主意。”
“可是太子……”男子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生怕话说出口来,会被姜笙钰治罪。
姜笙钰道:“可是甚么?日前我与那詹无序合作,也是瞧在他们有人潜伏于荆国太子身边,才屈尊降贵于此。而现在呢?殷棋已然暴露,他们提供了什么有用的消息?荆国太子无能抓住,还差点……”
姜笙钰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道:“还差点叫我错手杀了叔叔,幸好……幸好他无事。”
“可是殿下,将军他……行为举止,似乎有些诡异,恐怕……”男子话又只说了一半,不过姜笙钰显然已经明白。
男子口中的将军,便是姜笙钰口中所说的叔叔。
在大荆皇宫之中,有这么一个传闻,说厉长生乃是戎狄来的细作,因着身份暴露,差一点子便被一刀砍了项上人头。
无有办法,厉长生竟然为了苟且偷生,自愿自宫,最后得以活命充入皇宫,做了一个最低贱的寺人。
古代之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发亦不能随便剪短,更别说是阉割男子的尊严。
在古人瞧来,这乃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所以厉长生自宫,便可抵了那死刑,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只是大荆有这样一则规矩,在古代春秋战国时期,这样的事情也并不罕见,有史料可寻。而且这些自宫之人,入宫之后,不但不会获罪,反而常有飞黄腾达之人。
厉长生入宫之后变得默默无名,只有宫人们闲极无聊之时,才拿他出来说道说道,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姜笙钰已然令人去仔细打探过,亲信方才急匆匆归来,详细回禀了一番。姜笙钰越听心中越急,越听越是胆战心惊。
殷棋说的无有错,姜笙钰便是迁怒了尚南侯詹无序,因着他此时此刻,心中愤恨至极,根本难以平复,恨得他全身骨骼咯咯作响,恨得他咬牙切齿,恨得他一腔怒火就要炸裂。
姜笙钰万万无有料到,叔父离开姜国之后,竟然入了荆国的皇宫,屈辱的做了一个寺人。
“滴答滴答——”
姜笙钰死死攥着拳,指甲将他的手心划破。
他抬起手来,那男子不敢再说一句话。
姜笙钰道:“你不必多言,我已着人打听清楚。厉长生便是我的叔叔,千真万确!他进入荆国皇宫那一年,的确是叔叔离开姜国的时候。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叔叔他怎么又会……我欠他的那么多,是永远也还不清的。”
男子一瞧,连忙垂下头来,自知再说什么也是多余。
姜笙钰突然皱了皱眉,道:“这事情,莫要让父王知道。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办的罢。”
“是。”男子连忙道:“卑将知道。”
姜笙钰抬起手来,瞧了瞧自己流血的掌心,道:“好了,你先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太子殿下。”男子恭敬的退出。
姜笙钰瞧着掌心中的血珠,目光却恍惚起来,心随神动,已然想到了许多往日里的事情。
姜笙钰乃是姜国的太子,他的父亲便是姜国的君主。
而多年前的厉长生,并不叫这个名字,这只是他来到荆国的一个化名罢了。
厉长生乃是姜笙钰的小叔叔,亦是姜国君主的弟弟,却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罢了。所以厉长生从小便被姜笙钰的父亲排斥,害怕他会抢夺自己的王位。
后来姜笙钰的父亲继承了王位,成为姜国的君主,他又开始害怕,厉长生会抢走他儿子姜笙钰的王位。
厉长生为了打消君主的疑虑,自请削藩,只保留一个口头将军的职位,回到姜国都城,就待在姜国君主的眼皮子下面,哪里也不去。
姜笙钰与厉长生虽然年纪差了一些,但与他这位小叔叔关系却要好的很。姜国君主一瞧,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觉得厉长生心怀叵测,想要腐蚀自己的儿子,如此一来,等姜笙钰继承姜国王位,厉长生便可把持朝政。
这般辗转反侧之后,姜国君主终于下令,给厉长生安排十项罪状,将他立刻下狱问斩。
姜笙钰听闻这件事情忧心忡忡,他一连跪求父王几日,却无有丝毫办法。最终,偷偷将厉长生从牢中救出,亲自将他送出姜国地界,与厉长生说先去躲避几年,等自己继承了王位,便接他回来。
姜笙钰记得三年前,小叔叔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就算不能在姜笙钰身边,亦会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亦会帮他助他,希望日后姜笙钰可以做个出色的君主。
那一别太过匆忙,姜笙钰无有明白小叔父话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此时想来……
当初厉长生离开姜国,便往荆国而去,竟是为了姜笙钰,在荆国做了个细作。只可惜身份败露,无有办法,为了继续苟活,只得自宫成为寺人。
姜笙钰感觉心如刀绞,一想到小叔叔为了他,竟是变成了这样,就感觉心跳都要停止。
厉长生穿越来大荆,并不是原本的那个厉长生,只是容貌未有改变,声音也无有差别。他并不知道原身经历的事情,说实在的,厉长生倒是对此有些兴趣,的确很想知道,自己与那位“殿下”之间的渊源。
毕竟姜笙钰那人看起来虽较为年幼,但行事狠辣非常,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若是真有些个什么渊源,倒是能捏住他的脉门,稍加利用一番。
“厉长生!”
荆白玉趴在他耳边喊了一嗓子。
厉长生无奈的侧头瞧着他,道:“怎么了闺女?这般大声,爹爹的耳朵差点子便聋了。”
“呸!”荆白玉气得叉腰,道:“与你说话你不理人,一回了神就欺负人。”
“谁欺负了我的宝贝闺女?”厉长生调笑道:“爹爹第一个替你收拾他。”
如今一行人复又上路,荆白玉重新扮起了女娃娃来,为了以防万一,荆白玉也只好乖乖听话穿着小裙子“招摇过市”。
此时荆白玉只能自我安慰的庆幸一番,自己年纪还小,穿上小女娃的裙子,其实也瞧不出什么来,旁人看不出,便也没什么的。
厉长生逗趣了一会儿荆白玉,撩起车帘子往外一瞧,登时皱了皱眉头,道:“这路……”
“什么路呀!”荆白玉立刻挪了挪,坐到了厉长生身边,随手抓起一卷简牍来,道:“厉长生你瞧呀,我这里有书,你晕车不想瞧,你给我念罢!”
“闺女。”厉长生侧头瞧他,说:“叫爹爹。”
“我!”荆白玉瞪眼睛,点漆一般的黑眸在眼眶里滚了好几圈,终于憋红了一张小脸,道:“爹……爹爹!行了罢!”
厉长生温和一笑,道:“闺女今儿个这么听话,爹爹觉得有诈。所以闺女不打算与爹爹说说,这路是去哪里的?可不像是爹爹安排好的路线啊。”
荆白玉本是想要岔开话题,所以才硬着头皮叫厉长生爹爹的,哪里想到厉长生这老狐狸,占了便宜还不忘了这茬子。
荆白玉叉腰瞪着他,干脆抿着嘴巴不说话。
厉长生一瞧,道:“算了,我出去与喻风酌说,让他调转马头。”
“别去别去!”荆白玉赶忙跳起,从后面勾住了厉长生的肩背,不叫他下车舆去,说:“你就老实坐着,哪里也不许去。”
厉长生道:“那你与爹爹说,这到底是去哪里?万一前面有危险可怎么是好?”
荆白玉撅着嘴巴不情不愿,最后小声的道:“前面……前面有个很有名的医……师……”
厉长生一听,顿时什么也都明白过来,道:“闺女,爹爹的手臂真的没有问题,不然爹爹抱你一个,给你举个高高,可行?”
“哎呀!”荆白玉赶紧缩到车舆角落去,不敢叫厉长生抱他,说:“谁说是找医师给你看手臂的?你也忒的自作多情!我……我是脑袋疼,头疼的厉害,城里那些个医师看不好,我疼得睡不着觉,所以才要去前面寻那很有名气的医师瞧瞧。”
荆白玉说的一套一套的,还抬手捂着自己的小脑袋,哎呦呦叫了几声。
“嗷呜!嗷呜!”
外面跟着车舆走的小老虎听到了小主人的叫声,立刻对着车子大吼,随即猛的一发力,就要跳上车去。
它眼下个头大了,这一跳上去,差点把车舆弄翻,前面的马匹受了惊,一阵鸡飞狗跳。
“小猫儿!你又捣乱!”
“再调皮捣蛋就不给你饭吃!”
“今天晚上的肉没了!”
小老虎被小主人训斥了一顿,蔫头耷拉脑,赶忙调头便跑,躲到了车队的最后面。
车队按照先前的样子,假扮商旅继续上路。不过路线有所改变,按照小太子荆白玉道意思,往前绕一段。
这么走大约要浪费两日路程,不过荆白玉坚持如此,他早已打听好,前面小城的城外,有个脾气古怪的医师,虽然脾气是着实古怪了些,但医术高明,便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医不好的人。
荆白玉听了心动不已,若是能请那位医师出面,厉长生的手臂,不就有的救了?
这般一来,荆白玉便偷偷寻了喻风酌商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改变了路线。
如今半路上,厉长生便有所察觉,但架不住荆白玉的执拗,怎么说都要往前去见见那医师,不然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的戏码都使了出来。
厉长生着实无奈,还有些哭笑不得,道:“闺女,你这些招式,可是与喻青崖学的?”
“阿嚏!”
骑马走在后面的喻青崖重重打了个喷嚏,他抬手揉了揉鼻子,道:“糟糕,爹!我着了风寒!”
喻风酌在前面,并未有回头,淡淡的开口道:“或许是有人在数落你。”
“什么?”喻青崖奇怪的说:“为什么会有人在背后数落我?我这么靠谱的一个人,有什么好数落的?”
车队行了一日,眼看着便要日落,他们已然穿城而过,到了荆白玉要找的城郊。
这小城繁荣的紧,城郊之处亦不荒凉,倒是无需担心那些戎狄人会来偷袭。
荆白玉站在车舆上往前眺望,抬起小手指着前面,道:“你们看,应该就是那面!听说那位医师就在那面,我们快过去!不然天都要黑了!”
城郊零零星星的也有村民居住,黄昏之时炊烟袅袅,看起来意外的恬静安详。
荆白玉早已与村民打听好了,寻着方向而去,果然瞧见地上突然出现大大小小的石头块,一看便是有人故意搬来的。
喻青崖好奇的道:“这是干什么?为什么用石头画个圈子?意思是不让别人进去?可这些小石头,大的最大也就拳头一般,根本拦不住人啊?”
“哎呦小伙子!”
旁边有砍柴的大爷路过,瞧见他们是外乡人,劝阻道:“可莫要进这石头圈,里面住的人可不好惹。”
喻青崖笑的一脸“和蔼”,道:“大叔,我们是外乡来的,路过这里,正想要寻个人家借宿呢,这前面石头圈里好像有一户人家,我们不能过去借宿一晚吗?”
大爷一听,脸色都变了,道:“可别!前面不远就能进城,眼下城门还未有关闭,你们快走几步,城里不少客栈,可不要往这石头圈里借宿,只怕你们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啊?这么玄乎?”喻青崖试探的道:“这里住的莫不是妖魔鬼怪?”
“可不就是妖魔鬼怪?”大爷道:“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的哩!快走罢!”
大爷说着,仿佛给自己说起一身鸡皮疙瘩来,赶忙背着柴快步离开。
喻青崖没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挠了挠头道:“莫不成里面真有恶鬼?”
荆白玉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坚定的说道:“来都来了,进去!我倒要进去瞧瞧!”
一行人入了石头圈,继续往深处走去。
石头圈内外并无太大不同,里面便是一块地儿而已,有花有草,只是眼下已然深秋,所以难免有些萧条之感。
“那大爷莫不是吓唬外乡人的?”喻青崖止不住叨念一句。
他话音才落,就听到前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嗷——呜!”
“什么声音?”荆白玉一瞬间毛骨悚然,一把拽住了身边的厉长生。
“别怕。”厉长生笑着低头瞧他,道:“听起来好像是狼叫。”
“狼叫!”
荆白玉完全无有因着厉长生的安慰而放松,反而贴的厉长生更近了,说:“这……这里怎么会有狼呢?这里人也不少啊。”
“是啊,”喻青崖在旁边搭腔,道:“厉大人你又吓唬人,这附近村民这么多,狼怎么会出现呢。而且狼啊,一般都是一群一群活动的,很少见一只狼,要是有狼也……”
“嗷呜——”
“嗷——呜……”
他这话说了一半,就听不远不近的,那狼叫声此起彼伏,竟是连绵成了一片。
厉长生点头道:“喻公子说的不错,狼是群居动物,周围应该有不少只。”
小老虎本来一蹦一跳的走着,听着起伏不断的狼叫声,突然张开大嘴亦是吼了一嗓子,似乎想要恐吓周围的狼群。
厉长生瞧荆白玉怕的模样,笑着道:“你连老虎都敢养,怎么害怕狼?”
荆白玉道:“那怎么能一样,小猫儿以前那么小一点点,是我把它养大的,我自然不怕它。可是那些狼……”
“嗬——”荆白玉话音骤然而断,捂着嘴巴抽了口冷气,随即指着前方说:“熊……熊!”
喻青崖“嗨”了一声,说:“这是狼叫,准没错的,不是熊叫,是狼叫。”
厉长生顺着荆白玉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瞧一个黑影,兀立在黄昏的缇红色光芒之下,那高大壮实的体型,简直叫人瞧了咋舌。
“我的娘!爹!真的有熊!”
喻青崖吓得一个激灵,可比荆白玉怂了太多,愣是手脚并用的扑到了喻风酌的背上,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喻风酌倒是淡定,说:“不只是有熊,那般好像还有两只老虎。”
那壮硕大熊的旁边,果然趴着两只老虎,个头比小猫儿可大得太多。而他们方才听到的狼叫声,亦是从此处而来。
荆白玉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就瞧那些个野兽奇怪的厉害,皆是围绕着一处小木屋,并无离开之意。
而那野兽群中的小木屋,恐怕便是荆白玉要寻的医师住处。
厉长生挑唇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在这里倒是遇见了有趣儿的事情。”
“什么有趣的事情?”喻青崖喊道:“我的娘,快走罢,我不想被野兽吃了啊。”
“你小点声!”荆白玉瞪了他一眼,说:“你要把那些野兽都引过来吗?快闭嘴!”
喻青崖果然听话,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出一声。
厉长生在他们说话之时,已然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荆白玉回头一瞧,吓了一跳,赶忙快跑两步,拉住厉长生的手,说:“你……你去哪里啊!”
厉长生指着前面小木屋,道:“走近看看。”
“别啊,太危险了。”荆白玉说。
厉长生笑着说:“还记得之前秋猎,那些袭击人的飞鸟吗?”
他突然一说,荆白玉有点懵,随即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厉长生道:“那些飞鸟因为气味儿受到刺激,所以疯狂的袭击人。而这些野兽其实差不多,亦是被气味吸引而来,才会如此乖巧的趴在小木屋周围。”
“气味?”荆白玉呆呆的瞧着那些个野兽,心说飞鸟已然很可怕了,而眼前这些野兽,那便是更可怕。
厉长生说:“这野兽圈子,可比外面的石头圈子要好用的多,是也不是?”
荆白玉有些愁眉苦脸,道:“医师就住在里面吗?这……我们要怎么进去呢?”
有野兽守卫,他们不敢贸然入内,就算大声说话,亦是非常危险的。若是那些野兽被惊扰到了,突然袭击他们,可如何是好?
荆白玉只觉得,这些野兽,比之前遇到的戎狄人还要可怕许多。
就在荆白玉愁眉苦脸之际,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就瞧远远的,夕阳的余晖之下,仿佛有个人影,从小木屋的另外一面走了过来。
荆白玉睁大眼睛,瞧着那人影走进木屋,他仿佛并不惧怕什么野兽,只当它们是温顺的小动物,走得甚是自然平稳。
“厉长生你瞧!”荆白玉惊喜的道:“那个人……带着帷帽的那个人,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