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长生口口声声不愿意帮他,还要助纣为虐,但此时却为何要出言提醒?
宋旻着实搞不明白,当下干脆一眯眼,一把便抓起案几上的一根发簪来,抵住了厉长生的颈侧。
宋旻压低了声音,道:“不准动,否则要了你的命。”
“我方才给你包扎了伤口,你这是要恩将仇报?”厉长生并不害怕,连眉头也未有皱一下,笑着说道:“这可是你义父宋茗教导你的为人之道?这宋茗看起来果然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闭嘴!”宋旻脸色变了数遍,道:“不许你诋毁我义父!”
厉长生道:“你若是有求于我,大可温声恳求,见你孤苦伶仃,幼时便是孤儿的份上,我尚可大发慈悲,再帮你一把。”
宋旻脸色又变,仿佛一下子被厉长生戳中了心事。
他突然发难,自然是因着想要挟持厉长生,威胁他一番,好达到自保的目的。
宋旻握着发簪的手臂颤抖了两下,厉长生又道:“你若是再犹豫不决,太子很快搜索至此,而你的衣衫还未更换。”
“我……”
宋旻手劲儿一松,发簪坠落,他颓废一般,垂着头低声说:“我求你帮帮我……”
下午在城郊河渠旁行刺之时,宋旻便发现了,那太子荆白玉对待厉长生仿佛大不相同,竟是因着厉长生受伤,而痛哭流涕。
所以宋旻才想到了劫持厉长生,要挟他帮助自己,好在太子荆白玉到来之时,谋得安全脱险。
厉长生听他隐忍的哀求,露出一丝笑容,道:“去换衣服,别再耽搁了。”
外面荆白玉已然带着大批士兵挨个屋子搜索而至,他才一敲宛阳郡主的房门,里面立刻有了动静,迫不及待的“吱呀”一声打开。
宛阳郡主两眼精光,又是羞涩又是兴奋,娇羞的站在荆白玉面前,道:“太子殿下……”
荆白玉有些个头疼,他身为太子身份最贵,又生了一副极好的面相,的确走到哪里都能收到倾慕的目光。
只不过大多数女子颇为矜持,像宛阳郡主这般古灵精怪又热情的,着实让只有十八岁的荆白玉有些头疼。
荆白玉还算礼貌的对她点点头,道:“打搅郡主休息了。”
“不打搅不打搅!你们要搜刺客是不是?进来搜罢,随便搜!”
宛阳郡主特别热情的退开数步,一脸十分欢迎荆白玉入内的模样。
荆白玉一个脑袋两个大,咳嗽一声,道:“郡主闺阁,本太子就不入内了,本太子站在外面等候。”
“啊……”宛阳郡主有些失落的瞧着他,眼神哀怨极了。
荆白玉为了缓解尴尬,指着旁边的房间,道:“这是什么人居住?”
宛阳郡主热情的说道:“是我的侍女小旻!我这就叫她出来。”
“其实……”荆白玉想说其实不用了,还是算了罢。
可宛阳郡主颇为积极,已经走过去,“咚咚”的拍着小旻的房门说:“小旻?你醒着吗?太子殿下来搜查刺客了,你把门打开一下。”
“小旻?”
“你听到了吗?可是身子还不舒服?”
宛阳郡主叫了半晌,屋内无有烛光,亦是半点声息也无。
荆白玉皱了皱眉,道:“这当真是郡主侍女所住的房间。”
宛阳郡主生怕他误会,连连点头,说:“真的,是我的贴身侍女,叫小旻。他今儿个身子不舒服,一直没有出门,怕是睡着了,所以未有听到我的声音。”
荆白玉一听,如有所思的说:“一日都未有出门?”
他说罢了,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道:“来人,把门给本太子打开。”
“敬诺!”侍卫立刻应声。
“可是这……”宛阳郡主犹豫的道:“这……”
“吱呀——”
侍卫上前便要撞门,侍女小旻的房门却突然打开,有人施施然走了出来。
“嗬——”
宛阳郡主瞪大眼睛,嗓子里发出抽气之声。
荆白玉站在宛阳郡主身边,嗓子里虽未出声,但表情竟是大为相似。
荆白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说:“厉……流安世子?!”
从侍女小旻房中走出的,并非什么姑娘家,而是身材高大的男子,面目温柔,不是厉长生还能是谁?
“厉长生?!怎么是你?!”
宛阳郡主惊呼一声,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你怎么会在小旻的房间里?”
“哦我知道了!”
宛阳郡主根本不给厉长生开口的机会,已经激动的大喊着:“我就说你对小旻图谋不轨!竟叫我给抓住了!”
“好你个厉长生啊!上次我就说罢!你这个大色狼!”
“你说!你三更半夜在小旻房间!你对他都做了什么?!”
“你不会和他……和他……”
“小旻还病着呢!你这个禽兽!”
众人耳朵里充斥着宛阳郡主大呼小叫的声音,一时都用看见禽兽的目光去瞧厉长生。
听说……
这流安世子也是个风流人物,有意要迎娶宛阳郡主的。没想到却在郡主眼皮子底下,与郡主的贴身侍女混做一团。
“呵呵——”
荆白玉乜斜着厉长生,露出不屑的冷笑,说:“下流。”
厉长生一听,登时哭笑不得,道:“我想这事情可能有些个误会。”
“什么误会?!”宛阳郡主道:“你这个禽兽,你让开,我要去看看小旻。”
厉长生赶忙拦住宛阳郡主,道:“这……不太好,不若一会儿再进去?”
宛阳郡主瞪眼,道:“为何?本郡主偏要现在进去!”
厉长生为难的说道:“小旻他……还未将衣服穿好。”
厉长生乃是说的真话,小旻褪了男装,还未及将女装穿好,这面荆白玉已然上前敲门。
而此话听在宛阳郡主耳里,听在周边众人耳里,着实是另外一番意思。
“你!你无耻!”
宛阳郡主大喊着掩面而逃,再也听不下去厉长生那厚脸皮的话。
里面有姑娘在换衣裳,侍卫们都是男子,不方便立刻入内,皆面面相觑的站在一边,等候着太子殿下荆白玉发话。
荆白玉又打量了厉长生一眼,道:“流安世子还真是不挑食。”
“看来太子殿下亦是误会了。”厉长生道:“不若等小旻换好了衣衫,前来与太子殿下解释一番?”
“呵——”荆白玉冷笑说:“世子与个侍女欢好,还叫本太子在旁参观不成?”
荆白玉这话说完,干脆转身大步离去,道:“走。”
“是!”侍卫们紧跟荆白玉,小跑着往驿馆其他房间继续搜查。
厉长生瞧着荆白玉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他也无有再回到宋旻的房间内,只是回身将门关好,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日着实累人的很,昨夜还做了荆白玉的真皮软垫,一夜未曾安心入眠,厉长生是疲惫的厉害,独自一人和衣而眠。
他躺在榻上,闭着眼睛,低声说道:“明日……怕是还有更累的事情。”
夜色已深,宫门紧闭。
只见一队轻骑从远处飞驰而来,行至皇宫门口,竟是无有停止的意思。
前面一人朗声喊道:“太子殿下回宫,速速打开宫门!”
“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宫门口守卫的侍卫们赶忙打开宫门,请太子荆白玉飞马而入。
“这个流安世子!”
荆白玉回宫之时已是三更,他策马回了自己的寝殿。
灵雨正忐忑不安的等着人,见到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回来,首先并听到这一句叨念。
灵雨迎上去,道:“那流安世子,又如何招惹了太子殿下。”
“哼……”
荆白玉冷笑一声,道:“也无甚么。”
观太子殿下的脸色神情,哪里是没什么的样子。
荆白玉心里寻思着,是谁说流安世子与厉长生有丝毫相似的?根本一星半点的相似也无。
厉长生才不是这般好色无耻之人!
荆白玉心中这般想着,点漆一般的眸子突然滚了滚,轻声道:“灵雨来,我有点事情吩咐你去做。”
灵雨立刻上前半步,道:“太子殿下您吩咐。”
荆白玉牵起一边的嘴角,低声道:“明儿个一早,你便去……”
……
“不好了不好了!厉长生!”
“厉长生快醒醒!”
“厉长生你在里面吗?”
黑夜转眼而过,天色已然大亮,只是昨夜厉长生休息的较晚,所以这个时辰自然还未起身。
厉长生听到宛阳郡主火烧眉毛的喊声,不疾不徐的翻身坐起,止不住低声说道:“这事儿……果然还是来了。”
宛阳郡主将门拍的地动天摇,道:“厉长生!你再不出声我就闯进去了。”
“吱呀——”
厉长生将房门打开,淡淡的说道:“郡主,我还未曾洗漱更衣。”
“顾不得这些了!”宛阳郡主一把拉住他,就要将他往门外面拽去。
厉长生一阵头疼,道:“郡主稍安勿躁,这般火急火燎,到底所谓何事。”
他虽是问话,但是那语气比较平板,就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一点涟漪也未曾兴起。
厉长生问的仿佛有些个不走心。
宛阳郡主喊道:“你不知道!今儿个一大早,宫里面有个宫女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想要寻我进宫去说说话儿!”
“然后呢?”厉长生仍是不走心的问。
宛阳郡主道:“皇后寻我说话,我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呀!我这不就去了嘛!带着小旻和几个侍女一同去的。”
“还带着小旻姑娘?”厉长生露出一个淡笑。
“你笑什么?”宛阳郡主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说:“这一进了宫,却又听说皇后娘娘身子突感觉不适,叫我便不要过去了!”
厉长生全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道:“可是出宫之时遇到了太子殿下?”
“你……”宛阳郡主嘴巴张的老大,目瞪口呆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显而易见。”厉长生那模样并不想给宛阳郡主解释什么。
宛阳郡主顾不得太多,继续道:“我们正巧就碰到了太子殿下!然后太子殿下竟然……竟然也看上了小旻!将小旻留下来带到宫里面去了!”
宛阳郡主说着,又露出后悔不迭的模样,道:“你们这些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本郡主无有小旻长得好看?不能够啊!你们怎么都对小旻一见钟情,偏偏忽略了本郡主的国色天香?”
厉长生付之一笑,道:“一见钟情?我看到是不一定。”
“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宛阳郡主着急的说道:“小旻不愿意跟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是将小旻强掳了去的!小旻是执拗的性子,若是……若是一个想不开……”
小旻本欲行刺太子荆白玉,巴不得凑到荆白玉身边,是越近越好。
然而眼下小旻受了重伤,他也知自己武功不如荆白玉,这般硬来是无有胜算的,自然不愿意再与荆白玉凑近。
宛阳郡主着急上火的,道:“厉长生你怎么的不着急?你莫不是占了小旻的便宜,便要始乱终弃?!小旻被太子殿下抢去了,你竟是无动于衷?”
厉长生哭笑不得,道:“我这便要进宫去,但事情并非郡主所想。郡主便老老实实留在驿馆,以免乱上加乱。”
“我……”宛阳郡主心中不服,道:“我怎么就帮倒忙了?”
“你把话说清楚!”
“跟你说话呢,别走!”
“你还未有洗漱呢!”
厉长生出了驿馆,立刻骑马入宫。
他未有皇上或者太子的召见,虽然乃是世子身份,却也要在宫门口候着,无法直接入内。
守门侍卫前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了回音。
侍卫恭敬的说道:“世子这边请,太子殿下叫了宫人领您过去。”
“有劳。”厉长生好脾性的模样,谢过了那侍卫,这才与宫人一道入了宫门。
十年弹指一挥,宫内一草一木却似曾相识,有风吹过茂密的树叶,发出沙沙之音,仿佛是细碎的低语,却非情人间的呢喃,倒像是一段物是人非的惆怅。
“世子殿下,请这面行。”
宫人引着厉长生,每转一个弯儿,便要出言提醒一句,生怕厉长生会因着宫中道路复杂,而晕头转向迷失了方向。
那宫人全然不知,这宫中的每一个转角,都在厉长生脑海深处刻印而下,令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太子殿下,那流安世子来了。”
灵雨垂着头步入殿内,恭敬的说道。
荆白玉淡淡的点了点头,却不急着去见厉长生,只是道:“灵雨……你可看到了流安世子?你也觉着他长得像厉长生吗?”
灵雨听了荆白玉的话,一时无有立刻开口,她犹豫了片刻,才说道:“灵雨倒宁愿这流安世子不像厉大人……”
灵雨虽未直言,但这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像!
十足相像!
荆白玉点点头,道:“我这就去见他。”
厉长生入了太子宫中,坐在席上等了片刻,就瞧一白衣少年从内殿款款而出。
厉长生懂得礼数,站起身来行了个礼,道:“厉长生拜见太子殿下。”
荆白玉坐下来,端起案几上的耳杯,轻轻喝了一口茶。
“流安世子不必拘礼。”
他这才缓慢的瞧了一眼厉长生,道:“坐罢,毕竟世子昨日还受了重、伤!本太子若苛待了世子,怕是惹人闲话,是也不是?”
什么重伤,不过是厉长生拿血浆红唇釉骗了荆白玉,荆白玉这会儿提起,便是想要寒碜一番他。
厉长生笑容满面,一点忐忑不安亦是无有,毫无愧疚的说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已然无有大碍。”
“流安世子啊,”荆白玉多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此时还能与本太子气定神闲!好啊……”
荆白玉对旁边侍卫挥了挥手,道:“将人带上来,让流安世子好生瞧一瞧。”
侍卫立刻答应,快速转身离开,随即立刻押了个被五花大绑之人,走入大殿之内。
厉长生淡定的回头去瞧,进来之人自然再面善也是无有,可不便是宛阳郡主口中,被太子殿下荆白玉一见钟情,还强抢了去的侍女小旻?
只不过宋旻这会儿狼狈不堪,头发与袍子皆是散乱不堪,受伤包扎好的地方,已然被拆开了纱布,伤口正隐隐渗血。
如此一瞧,太子殿下荆白玉,显然是已知晓了宋旻并非女子的身份。
厉长生瞧了仍是淡定十足,并未有一丝波澜。
荆白玉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皱眉的反而成了荆白玉。
厉长生不惊讶、不纳罕、不恐惧、不慌张,荆白玉想象中那些个情绪,无有一样出现在他脸上。
荆白玉呵斥一声,说道:“流安世子,你可知罪?”
厉长生长身而起,一本正经的拱手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长生并不知罪,只知道……太子殿下应是有事想要托长生去办。”
“你说什么?!”荆白玉止不住也蓦地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住厉长生。
厉长生在他眼中发现了一闪而过的惊慌。
荆白玉心中一突,强自镇定说道:“流安世子如今还在信口开河?”
厉长生坦然的说道:“长生并未信口开河,而是有理有据。”
“一派胡言。”荆白玉低声呵斥。
厉长生淡笑着说道:“太子请容长生仔细说来。”
荆白玉攥了攥拳头,缓慢的坐回席上,道:“好啊,你说。若是你但凡说错一句话,便仔细着你颈上的这颗脑袋。”
荆白玉说到一半,愉悦的笑了起来,道:“反正,本太子也是有所听闻。流安世子在流安侯眼中,并不算什么,流安侯早有心叫大公子顶替了你去。若是本太子摘了你的脑袋,只怕你爹还有你那好大哥,不会丝毫伤心,反而欢欣鼓舞。你觉着本太子说的……是也不是?”
“的确如此。”厉长生道:“流安侯与大公子自然不会伤心,只是伤心的另有他人罢了。”
厉长生说着,似笑非笑抬头看向荆白玉。
荆白玉心中又是一突,莫名心头一阵悸动。
厉长生见他出神,当下不再继续此话题,而是话锋一转,回头瞧了一眼假扮侍女的宋旻。
厉长生道:“这事情还要从昨日说起。”
昨日入夜,太子荆白玉急匆匆带人搜查驿馆,当时宋旻恳求厉长生帮忙,荆白玉与宛阳郡主便瞧见厉长生从侍女小旻的房间而出,还闹了个大误会。
当时荆白玉骂了厉长生一句,便离开了驿馆,一行人丝毫收获也无。
厉长生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乃是聪明谨慎的性子,怎会因着长生从一个侍女房中走出,只说了一句小旻姑娘在换衣,太子殿下便放弃搜查?”
“唔!”
他这话一落,旁边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宋旻止不住哼了一声,眼睛瞪大了些许。
荆白玉则是略微眯了眯眼睛。
厉长生表面上乃是帮助了宋旻,实则厉长生便是想要告诉荆白玉,这侍女小旻不简单。
驿馆之内人群复杂,不只是有大荆各地前来祝寿的队伍,还有各国使者居住,刺客之事并不适宜搞得过于声张。
昨日荆白玉见了厉长生的举动,的确心中感觉诡异万分,越想越觉着那侍女小旻不对劲儿。当下回了宫中,吩咐灵雨,明儿个一早就借着皇后的名头,将宛阳郡主和她的侍女小旻带进宫来。
厉长生每说一句,宋旻脸上就便些颜色,而荆白玉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却也不得不惊讶。
厉长生又道:“太子殿下将小旻拿住,发现其身上有伤,而且并非女子,已然知道他是昨日袭击您的刺客。不过看这架势,太子殿下其实并不打算杀死小旻,反而还有些个保护的意味。”
“嘭!”
荆白玉已然听不下去,拍着案长身而起,道:“一派胡言!”
宋旻如今狼狈不堪,伤口还在渗血,叫谁瞧了也止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然而厉长生却说,荆白玉并不想杀死小旻,反而是要保护于他。
这话宋旻听了,都是全然不信的,瞧着厉长生的眼神,仿佛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厉长生笑着说:“太子殿下无需辩解。昨日下午,河渠边遇刺,太子殿下恐怕也早已看出,小旻与随后出现的刺客并非一伙,而且那些个黑衣刺客不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乃是冲着小旻去的。”
那些黑衣人想要刺杀的,是小旻!
厉长生又道:“小旻早被仇恨懵逼了眼目,先前根本不知道这个道理,全无警惕之意。他又身在驿馆,人来人往的,刺客若想故技重施,怕是再容易不过。”
厉长生说到此处顿了顿,随即又道:“太子若真的想要杀死小旻,只需随随便便找些人,或者随便找个理由。除掉一个无有身份地位的侍女罢了,并不需要亲自动手,更不需要以皇后和宛阳郡主为幌子,大费周章的引小旻入宫,再将人强行留在殿里。如此……”
如此一番下来,厉长生寻思着,荆白玉并不想杀小旻,因着某种缘由,竟还是要确保小旻的安全。
宋旻一脸不敢置信,已经遗忘了挣扎,整个人目瞪口呆,迷茫的听着厉长生的分析。
荆白玉也无有开口,他脸上的表情平静了许多。
厉长生一开口就戳中了他的内心所想,竟是分毫不差。
厉长生娓娓道来之时,那表情与神态,果然……
还是太像了……
厉长生见荆白玉不言语,便继续说:“小旻被太子您强行留在宫中,宛阳郡主急匆匆回到驿馆寻我帮忙,我这才顺势进了宫来。敢问太子殿下,这宛阳郡主可是太子殿下,特意遣来到长生面前报信之人?”
荆白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那表情便是默认了。
宛阳郡主并非太子荆白玉之人,她不过心思单纯,所以被荆白玉稍加利用了一番罢了。
荆白玉心思缜密又聪明过人,他强行拿下小旻,便知道宛阳郡主会回去呼天抢地的求救,这求救对象,就是与宛阳郡主关系甚笃的流安世子厉长生。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若想要这事情神不知鬼不觉,也并非有何困难,不是吗?宛阳郡主跑去寻我,我骑马入宫,到了宫门口求见,太子殿下又未有拒绝,还叫人引我前来。既然长生能到太子殿下您的面前,便说明了一件事情……”
荆白玉皱了皱眉。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乃是故意寻我而来,太子殿下想要着我办点事情。可是如此?”
厉长生说的有鼻子有眼,一句句头头是道,令荆白玉无法反驳,他也不能反驳,因着荆白玉的确是有事情想要叫厉长生去办的。
荆白玉本想要用小旻的事情,威胁恐吓厉长生,叫厉长生不得不帮自己做事。而眼下看来……
厉长生恭敬的行了一礼,道:“长生乐意为天子殿下效劳。”
厉长生哪里有一丝一毫被恐吓的模样,反而游刃有余稳若泰山。
荆白玉心中不服气,抿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最后却还是泄了气,道:“流安世子……你可知什么样的人,最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厉长生笑着说道:“长生只知道,若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宠信,这杀身之祸便是与我无缘。”
“宠信?”荆白玉冷笑着说:“流安世子想的还真多呢。”
厉长生说道:“长生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还请太子殿下示意。”
“哦?”荆白玉亲和的一笑,道:“我以为,本太子已经无需说话,你便什么都清楚了。”
厉长生识趣儿的未有开口,其实厉长生心中的确有个成算。
十有**,荆白玉是想要找出针对小旻的刺客。
荆白玉见他不言语了,脸色才好看一些个,道:“本太子要将郊外河渠边另外一波刺客寻出来,需要流安世子小小出力。”
果不其然……
厉长生道:“敬诺。”
“只是……”厉长生说罢了,话锋一转,面露犹豫之色。
“怎么的?怕了?”荆白玉笑着道:“怕那些个刺客要了你的命?”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误会,长生所说的只是,与刺客无关。长生的意思是,既然太子着长生去办差,那长生这里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太子可愿答应。”
“请求?”荆白玉眯眼瞧他,道:“听着流安世子的口气,并不像什么请求,反而像是威胁。若本太子不答应,你便不给本太子办差,是也不是?”
厉长生没有接话,一脸恭敬模样。
“好啊你……”荆白玉冷笑说:“胆敢威胁本太子的,你倒是头一个。”
厉长生说道:“太子殿下明鉴,长生只是想听太子殿下您说说,关于宋茗大人之事的苦衷。”
荆白玉一愣,面露惊讶的瞧着厉长生。
宋旻听到这话,亦是睁大眼睛,浑身不可抑制的哆嗦了起来。
厉长生道:“长生说过,太子殿下并非冤枉忠良之人。若太子殿下心中有所苦衷,长生愿聆听一二,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
八岁的小太子,从一个软萌的孩子,渐渐长大了……
若他不精明不果决不敏锐,那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便要一边被人随意欺辱,一边被百官背地里谩骂无能。
当荆白玉真的独当一面,精明果断,心细如尘,那些个人却又在阴暗之处,说他刚愎自用心狠手辣。
当年宋茗的事情,便是太子殿下荆白玉身上的一个污点,有多少人记在心中,有多人暗中使绊,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荆白玉从始至终不为所动,毫无辩解的意思。
然而时隔几年,在荆白玉已然觉着再无所谓之时,却有人说相信他,请他说出其中的苦衷来。
荆白玉瞧着厉长生,一时未有言语,随后又转头去瞧宋旻。
厉长生低声道:“太子殿下,是谁的过错,便要由谁来承担。太子殿下就算身居高位,但肩膀始终只有那般大小,何必代替旁人背债?再者……”
厉长生去瞧被五花大绑的宋旻,道:“旁人并不一定懂得感激,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
荆白玉瞧着厉长生,止不住喃喃的说道:“真的相信本太子?”
“相信。”厉长生道:“太子殿下并不是个心冷之人。”
厉长生寻思着……
那个心冷,心怀,心中毫无怜悯之意的人,从不是荆白玉,而是站在荆白玉面前的自己。
荆白玉忽然转过身去,看向不能言语的宋旻,道:“好,既然你那般想要寻仇,本太子就给你讲个故事。”
宋旻心中一颤,只觉接下来之话,若是自己听了,恐怕会万劫不复。
宋茗被太子荆白玉派遣到地方修建水渠,因着宋茗清廉爱民,所以地方百姓非常之尊敬于他。
宋茗俸禄不高,身边无子,便拿出积蓄来帮那些个穷苦人家过活。不少走投无路之人,皆受过宋茗的恩惠,便如宋旻一般。
荆白玉淡淡的说:“宋茗当然没有贪污,是本太子冤枉的他。”
“唔!”宋旻听到这话,立刻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他眼眶通红,睚眦欲裂,额角青筋乱跳。
荆白玉脸上丝毫愧疚也无有,继续淡淡的说道:“他的罪名不是贪污,而是谋反!”
谋反……
愤怒的表情还挂在宋旻的脸上,可就这一瞬见,又似冰雪一般凝固住,叫宋旻的表情瞧上去十足诡异。
“你可知宋家一脉有多少人丁?”荆白玉瞧着宋旻,道:“你可知道谋反大罪,一旦公诸天下,宋家便会被满门抄斩,寸草不留?就因着他一个宋茗,便要搭上宋家一脉所有忠良之后……”
当年宋茗被派往地方修建河渠,荆白玉是信任他的,看中了他的忠心与清廉,才肯将这般大的工程交付与他。
然而叫荆白玉万万无有想到的是,陆轻舟手下之人突然来报,说宋茗主持修建的河渠,竟是与原本图纸有些不同,河渠已然悄悄私自改道。
在古代修建河渠,本就是难于登天的事情,那是和老天爷在作对。若是设计之时但凡出现一丁点的偏差,河渠便会崩塌,反而引来河水倒灌,造成意想不到的洪涝。
荆白玉冷笑一声,道:“宋茗让人改道河渠,要倒灌的,便是大荆都城!”
若荆白玉未有察觉,这河渠一旦修好,遇上夏日多雨之季,必然要酿成大祸。到时候河渠崩塌,大水而至,不要说整个大荆都城,就连周围小城亦是要受到牵连。
“好一个清廉爱民的宋茗大人!”
荆白玉握紧拳头,冷笑着说:“你可知这河水倒灌,会害死多少百姓!”
到时候都城淹没,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头百姓,都难以逃脱……
宋旻已然停止了挣扎,呆呆的看着一脸狠色的荆白玉。
他的眼神摇动,似是信了荆白玉的话,却又似是根本不愿相信。
厉长生淡淡的开了口,道:“这宋茗大人,当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了。”
宋茗一门忠烈,曾经官至丞相。宋茗年轻之时,也曾在皇宫供职,而这职位便是太子身边的詹事,与昔日陆轻舟的身份无二。
当年的太子殿下,并非荆白玉的父亲,而是荆白玉的大伯……
宋茗说白了,便是太子一党,后太子党败落,宋茗从宫中离开,也左迁去坐了旁的官职。
昔日太子之事,早已是往日云烟,却未有料到宋茗对此无法释怀,一直便耿耿于心,默默忍耐了这几十年。
河渠之事,竟是给了宋茗一个机会,仅凭他一人之力便能将如今的大荆朝廷推翻,推翻那个早已走偏了的荆国……
荆白玉道:“宋茗谋反证据确凿,本太子亲自见过宋茗,他无法狡辩只得认罪。不过……”
不过这事情乃是宋茗一人所为,其余宋家之人根本毫不知情。若是真的将谋反大罪公之于天下,宋茗没有儿子,但宋茗只是旁支,宋家主家上下,九族千人,一夕之间便要人头落地。
荆白玉瞧着震惊到木然的宋旻,道:“你昨天还能行刺本太子,应当感谢于本太子的仁慈。”
“敢问太子。”厉长生这时候说道:“欲要行刺宋旻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荆白玉笑了一声,颇有些喜悦的模样,道:“还有流安世子不知的事情?当真稀奇。”
厉长生谦虚的说道:“长生自然无法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还请太子解惑。”
荆白玉道:“当年本太子见过宋茗,他畏罪上吊自尽。我便给他定了个贪污之罪,这罪名不是随便定下的,而是正巧有人挪用了河渠银钱。”
厉长生听了恍然大悟,道:“缘是如此。”
想要刺杀宋旻的人,才是真正贪污河渠银钱之人。
宋茗顶罪,众人都以为是荆白玉冤枉了宋茗,全不知其中原委和内情。
有人因着这件事情对荆白玉恨之入骨,也有人因着这件事高兴庆幸。
事情平息下来,那些个贪污之人却万万无有料到,突然出现了宋茗的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