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沨将他扶过去,坐在他身边,掏出自己胸前一直挂着的吊坠项链看了看,惬意地看着地上铺着的一层落叶,说:“都要到中秋了,还有点热,不看这落叶我都不知道秋天来了。”
步寒蝉垂眸看着满地打湿的落叶,淡淡附和他:“嗯嗯,落叶总要归根。”
叶沨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淡淡的伤感,想要开口询问,又怕觉得唐突,只能咽下,他故意在一阵凉风吹来时,双手搂搂抱抱胳膊说:“好冷啊,我们回病房吧。”
两人回病房后,叶沨心想学长人在异国他乡,生病了难免伤怀,为了逗他开心,特地找了好几部国外的喜剧电影下下来,坐在他旁边陪着他看,他自己倒看得乐呵呵,只是偶尔瞥一眼学长虽然看得认真,却很少笑。他这才发现,学长的笑点原来很高。
下午的时候,易庭生来了,贺烬倒没来。
进门的时候就笑着挑眉问:“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叶沨闻言抬头,看到易庭生,下意识拘谨起来,将手机的音量关小了点,说:“无聊随便找点电影看。”
走进来的易庭生微诧异:“是吗?我还以为看纪录片,Welfen就喜欢看这种枯燥无聊的。”
叶沨一顿,尴尬道:“是吗,我都不知道。”
易庭生耸肩:“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说着,他将手上买来的水果篮放在桌上,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从他进屋后就拘谨许多的叶沨调笑道:“我听贺烬说你叫叶沨?”
叶沨正要点头,步寒蝉抢先说道:“他就是Chiffon。我跟你提过,是我男朋友。”
叶沨突然听到步寒蝉在他的朋友面前介绍自己,紧张感爆棚,还得强撑着不让自己露怯,对易庭生笑着:“你好。”
易庭生并没有太多诧异,只是想了想说:“想不到你还真的……真有意思。”
步寒蝉忽而出声对叶沨说:“Chiffon,你回家休息吧,蛋挞也饿了,你还需要直播。”
叶沨一怔,刚想开口说什么,可明显意识到他们有话要说,步寒蝉是故意支开他,他抿抿唇点头:“哦哦,那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拜拜,我明天早上过来。”
易庭生也像他微笑招手:“放心,会帮你照顾好他的。”
叶沨上午来得匆忙,也没带什么生活用品,他随便收拾了下,打开病房的门,看看易庭生又看看步寒蝉,再不舍也只能走了。
“Welfen,你还真找了个中国人,你难道准备留在中国?”易庭生在叶沨离开没多久,调笑这坐在步寒蝉对面的病床上,双手轻松地往后支在床上。
步寒蝉垂眸:“我决定了,已经在本校继续读博。”
易庭生闻言挑眉,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道:“What?你放弃了那么多常青藤的Offer?!那不论是你外祖父还是你母亲知道了恐怕都得气炸了吧。毕竟老一辈好不容易移民定居德国,眼见着就可以通过你彻底融入异乡,结果你却要回来,还是和个中国人在一起。”
步寒蝉冷淡道:“他们已经如愿了,接下来的人生是我自己的。”
易庭生忽而有些嫉妒步寒蝉这样果决坚定的态度,如果他当初再坚定一点,会不会没有和贺烬错过的这七年?
他忽而又冷笑,可他现在和贺烬这样,又算什么?旧情人死灰复燃变炮友吗?他忽而想抽根烟,抬头问:“介意我抽根烟吗?”
步寒蝉冷淡道:“Tink,这里是医院。”
易庭生感觉颇为遗憾,往后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嗅着空气里的消毒药水味说:“Welfen,这味道真好闻,小时候我就经常是伴着这个味道睡的,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好像就是在医院,那个时候……你浑身是伤的模样,想起来就害怕,所以我就说你命大嘛。”
步寒蝉闻言,微抿紧唇,许久才道:“是吗?我早就忘了。”
步寒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忽然睁眼时,感觉自己正抱膝蜷缩在壁炉旁的墙角,摇曳的烛光将一个男人挥鞭抽打女人的身影倒映在墙上,女人痛苦尖叫求饶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而屋外电闪雷鸣,正下着一场秋雨。
小Welfen金色的头发下,一双冰蓝的眼眸里早就没有了恐惧,只有麻木。
他眼前这个本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在外是彬彬有礼随和儒雅的上流人士,在家却以家暴自己的亚裔妻子孩子为乐,无论什么理由都能将他们暴揍一顿,接着又恢复好先生和慈父的形象对他们各种忏悔补偿。
Welfen的外祖父当初移民到西欧,辗转多个国家,因为一身黄皮肤备受歧视和排斥,最后,在他的女儿成功地嫁给了一位功成名就的德国人后,成功在德国定居,殊不知,总以自己有个洋女婿为豪,更是在小Welfen诞生后,十分喜爱和满意他金褐色的头发、蓝眼睛和白皮肤。
殊不知,是将他的女儿和外孙推入了深渊。
仅仅几年不到,那个男人就暴露了自己施虐暴戾的本性,不仅是女人,连小Welfen身上都时常青一块紫一块。直到有一次,被好心的邻居发现,报警救下了濒危的小Welfen,将他送去医院。
Welfen的母亲天性温柔又怯弱,在学生时代就时常因为是亚裔被人欺负霸凌,殊不知即便之后嫁给了一个德国人,也依旧没能改变什么。她隐忍地觉得只要儿子长大就好了,就可以保护她。
而另一方面,这个可怜的亚裔女人又开始怀念自己的故国,开始研究起中国文化,凭着自己的才智竟然继续读书深造,成为了一名汉文化教授,还给Welfen取了个“寒蝉”作中国名字,有游子漂泊思乡之意。但事实上,她从未想过要回到中国,甚至因为多年被欺辱,骨子里厌憎自己不是个血统纯正的德国人。
那又如何,外人看来她温柔知性漂亮,丈夫也是上流精英人士,儿子如何地优秀,羡煞旁人。
小Welfen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几乎经常在医院度过,他从童年时在学校就很孤僻,混血的样貌和身份反倒让他更惹眼和格格不入,何况他还如此优秀,引人嫉妒。
到了少年时期,更是被一些不安分的不良少年当成欺辱耍帅的对象,直到Welfen有一次爆发反抗,将对方的肋骨打断,被送进医院,其他人才终于后怕,再也没有人敢招惹这个高冷孤僻的混血男孩。
也是自这次以后,他的生父也看到了他身上隐藏多年阴冷暴戾的一幕,再也不敢动手打他,而他的母亲也终于觉得扬眉吐气,和那个婚姻早就名存实亡的男人离婚,分得一部分家产和补偿金后另买了一套房子居住。而Welfen早就自学了炒股,攒有积蓄便搬了出去一个人独居。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早就习惯了没有人会给他温暖,会对他好,会真正地喜欢他。但是当初看到那么乐观向上地努力生活,在网咖里因为不得不要宣布放弃直播另寻出路的叶沨,才会想要出手帮一把。
只是,这一帮,却把自己也彻底搭了进去,从未后悔。
晨光熹微,步寒蝉感觉眼皮子上浮了一层光,他缓缓睁开眼睛,恰好撞上正坐在他旁边笑得一脸灿烂的叶沨。
对方正在给他摆放早餐,侧头看到他睁眼时欣喜道:“学长?你醒了?!我正想要不要叫醒你,要不等会儿这个粥就凉了……”
清晨的微光照在少年的笑脸上,很好看。步寒蝉勾唇轻笑:“闻到味儿就醒了。”
叶沨嘿嘿笑:“那是,这家店的粥特别好喝!我问过医生了,你还可以吃点包子什么的,不碍事。”
步寒蝉先掀开被子,叶沨就立即殷勤地给他递上拖鞋,他无奈笑笑,穿上鞋说:“我真没事了。去洗漱一下。”
“……哦,好吧。对了,我来的时候没看到易庭生,他人呢?”
步寒蝉脚步微顿,随即继续走进卫生间,只回:“不清楚。”
叶沨本想旁敲侧隐地打听一下他们昨晚说了什么,但是现在又觉得没那么重要了,他低头夹了一个灌汤包蘸了蘸醋汁一口咬下,以防汤汁溅出来,几口嚼完,感叹:“这味道跟我们金陵的比还是差了点味儿,不过也不错。”
步寒蝉闻言,抬眸看了眼正吃得欢的叶沨,唇边有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他转头看向洗漱台的镜子时,笑容还未消失,微怔了下,镜子里的笑容是陌生的,但他似乎已经不知不觉学会了这样笑。
闲暇时,叶沨忍不住想掏出昨晚准备的一堆宝贝儿,对步寒蝉说:“学长,我昨晚又下了好几部纪录片,你喜欢看哪种啊?动物世界?还是走进科学?”
“不看。不喜欢。”
“啊???”叶沨懵逼,“昨天易庭生不是说……”
步寒蝉一本正经地解释:“以前只是看了催眠的。”
叶沨嘴角微抽,想不到学长还有这样的一面,他又立马欢喜起来:“那我们看什么?”
“看你喜欢的吧,好像都挺有意思的。”步寒蝉微笑。
叶沨立马骄傲起来:“那当然,我给你放的都是我强推的!不过我最近看到一部画面制作特别强的番,我们看这部怎么样?”
叶沨见他点头,立马掏出手机调出来,碍于屏幕太小,他特别好意思地蹭到学长的病床旁边窝着,靠在步寒蝉肩膀旁凑着看。
偶尔侧头就能看到学长浓密卷长的睫毛和眼睛,小心机地想,还是小屏幕好。
“叶沨,中秋我陪你回一趟金陵怎么样?”步寒蝉忽然道。
叶沨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震惊地往后一退,结结巴巴地婉拒:“不、不用了吧。”他还不敢把男人带回家啊,何况还是个金发蓝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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