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镇北王府的路上,南一驾的马车。
莫少珩和赵棣坐在马车里面。
莫少珩总觉得气氛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古怪,好吧,是古怪到了极点。
赵棣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李垣出使我北凉,我北凉当以礼相待。”
这是在解释他为什么突然要去镇北王府?
莫少珩小声嘀咕了一句,“南离的使团也出使我北凉,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都是扔在别馆不管不问。
赵棣看了过来,“什么?”
莫少珩赶紧掀开车帘的一角,“南一,驾快点。”
最终也没敢说一句,现在去镇北王府,也不怕掐起来。
马车外,还有百姓看着马车在偷偷的议论。
今日莫少珩骑大马闯飞花令阵,的确风光了一把,升官进爵怕是都不过如此了吧,为临江仙的名声又增加了不少色彩。
当然今日最出彩的却不是莫少珩,而是那女子百人团,还有在三街之战差点亮瞎人眼睛的五位女将。
消息传得飞快,惊讶震惊了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亲眼见一见今日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当然更多的人眉头都皱成了枯树皮,免不得要呵斥一声,“离经叛道。”
“莫少珩勉强脱得大难,却又生出这些事端。”
“听说那女子百人团中,为首的是我北凉长公主,三街之战上场的五位贵女中,领头的也是长公主。”
“岂有此理,我北凉女子一向以各府贵女为风向,贵女又以宫中公主为样,长此以往,上行下效,怎生了得?”
“圣人若是知晓了此事,定是要扒了莫少珩的皮。”
但事情恐怕未必如他们想象的那样。
莫少珩回到府邸,还没来得及去见李垣,倒是见到了宫里前来传旨的公公。
莫少珩不由得想起了今天白天在勤政殿外见到的那个大叔,那大叔说他已经按约定在圣人面前替他说了情,让他回府等着看效果。
所谓的效果,说的就是现在吧。
也不知道那大叔在北凉是什么官职,看上去似乎能随意见到圣人似的。
让人将赵棣带去大厅,莫少珩开始接旨。
“圣人浩德,圣德庇护,今有镇北王府世子德才兼备,文采斐然……”
大概就是在夸莫少珩有点才华。
夸得莫少珩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圣旨应该是在他今天文斗前拟好的,不然要是圣人知道了他今天将长公主和北凉贵女邀请出来和南离文斗,这圣旨上的内容怕是要反着写了。
圣旨上前面的内容都是套话,重点是后面。
“赐封莫家世子,四门助教之职,择日赴任……”
莫少珩一愣,四门助教?
只有在国子监任教的先生才会有朝廷赐封的这类官衔。
在凉京,一个四门助教可以说是一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儿,在镇北王府面前,它也是什么都不是。
但……这是在莫少珩还背负一身骂名的情况下被赐予的一个官职,而且还是一个教育树人的官职,一个德行有失之人,怎可能被朝廷赐予这样的官职?
官不大,但后面的意义却了不得。
朝廷的大臣平时如何揣摩圣人的心思?可不就是通过这些蛛丝马迹。
估计这消息一出,又有人抓破脑袋也猜不到圣人的意思了。
莫少珩心道,圣人这是在向镇北王府表明态度?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宣布,但天下人误会了莫少珩,圣人心里却是明白的。
莫少珩也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以后任何人再想以此找他麻烦给他定罪,先得过了圣人这一关。
传旨的老宫人说了一句,“世子之才华冠绝凉京,盼世子为我北凉培养出更多精才绝艳之人。”
莫少珩赶紧接了旨,等送走老宫人,看着手上的圣旨,嘴角都上扬了起来。
“终于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活在凉京了。”
至于他那臭不可闻的名声,有镇北王府这面大旗压着,他就是招摇过市,也没人敢生事,他倒是不怕的。
收起圣旨,莫少珩这才前往大厅。
大厅,老夫人和永安夫人在作陪,只是……安静得连只蚊子飞过的声音都能听到。
莫少珩看了看坐得笔直的赵棣和李垣,这凝固的空气怎么回事?
永安夫人还瞪了一眼莫少珩,一副好自为之的表情。
估计今天金殿上,赵棣被绿得发光的事情也已经传到镇北王府众人的耳朵中了。
没办法,赵棣那些政敌应该很乐意散播这样的八卦,市井百姓对朝政或许没有半点兴趣,但对于这些王孙贵族的八卦,那简直是捕风捉影,津津乐道。
永安夫人一开始也是不相信这些传言的,毕竟她都习惯了关于她儿子各种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
但抵不过李垣亲自递名帖上门了啊。
上门就上门吧,说清楚就行。
但……燕王居然也在这时候来了。
她镇北王府愣是没敢坑声,总觉得在这件事上做得有点不厚道。
明明就是一纸荒唐的婚约而已。
所以莫少珩进入大厅看到的就是现在这般气氛了。
赵棣一副没有表情的冰块脸,明明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改变,但怎的有一种问罪当场的感觉,也是奇怪了。
莫少珩吞了一口口水,他就说嘛,赵棣现在上门有些不合适。
赵棣还看了一眼莫少珩。
莫少珩:“……”
这啥眼神啊?
真的,他什么也没做,怎么这一眼看得他好像真如同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赶紧出言道,“已经到了饭点,两位殿下要不要先用膳?”
莫少珩过了七日之约,不再被朝廷问罪,这等迈过了人生一大劫难的大喜事,镇北王府自然是要大大的庆祝一番的。
老夫人也招呼着上餐食。
今日为了庆祝,餐食自然是比平时丰富了不少。
只是连平时能吃一大斗碗主食的南一,都觉得今日的饭菜为何不香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诡异的局面。
然后他突然一拍脑门,他好像有些懂了,以前在南离的时候,好大一群功勋子弟,不也天天在少师面前明枪暗箭的,跟一个个花孔雀一样,也就是现在这般气氛差不多。
莫少珩心道,为啥突然间他莫名其妙地就平白矮了赵棣一截了?
李垣也有些皱眉,他来找莫少珩有要事,现在赵棣在这里,这还怎么说?
进餐到一半,莫少珩食不知味,这时,李垣突然开口了。
“世子,等会单独聊聊如何?”
整个大厅,连咀嚼食物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南一的筷子都掉地上了,下人都震惊得没即时给换一双筷子
燕王还在呢,这个东唐的皇子在说什么。
不对,燕王不在,东唐皇子也不能……
也不对,世子是男子,交友自然随心所欲,单独聊聊正常得很。
她们自己都开始凌乱了。
赵棣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似乎没有听到李垣刚才说的话。
倒是李垣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莫少珩,似乎非得等一个回答。
莫少珩心道,他知道李垣心里急,想要一个答案。
还是老夫人打破了这个僵局,“珩儿的院子颇为清净,等饭后珩儿不妨带着两位殿下参观参观。”
莫少珩:“……”
李垣,赵棣:“……”
老夫人的意思大概是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燕王在也一样,她们家珩儿满打满算和那东唐皇子李垣也就两面之缘,能有什么事。
就算李垣有什么心思,也是她们家珩儿长得好看,还能管得住别人倾慕不成?
莫少珩心里苦,关键是他和李垣还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饭后,莫少珩带着赵棣和李垣去了他的院子。
老夫人让人送了些糕点。
南一端着个装了些肉条的碗,用一根消尖的杆子戳着肉条喂树上的大漠鹰王。
莫少珩三人坐定。
现在有赵棣在,他和李垣的事情的确没办法现在就商讨。
三人喝着杯中的茶,各怀心思,谁也没开口。
南一喂完大漠鹰王,看着三个木头人眼睛直眨巴,然后眼睛一个劲往莫少珩房间的位置瞟。
莫少珩这才开口,“去吧。”
他知道南一想干什么,现在虽然傍晚了,但依旧天气炎热,他房间放着制冰的冰柜,房间内凉快不少,若是平时他也回房间教南一学习了。
今日宴客,倒是不好带去房间。
随口说了一声,“先取些雪糕来。”
三人这才打破僵局。
赵棣开口,“你们有话要谈?”
莫少珩:“没有。”
李垣:“对。”
赵棣:“……”
“用不用我回避?”
莫少珩:“不用。”
李恒:“恩。”
赵棣:“……”
还好南一端着雪糕出来了。
傍晚的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李垣自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
赵棣也没有发话。
院外的守卫也在纠结,要不要进去提醒一声,天色晚了,要宵禁了。
但这样感觉是在赶人一样。
一般去别人家做客,哪里需要主人家提醒,都是自己估摸着时间。
最终也觉得这样太失礼数,眼睁睁的看着错过了时间。
做客的两人:“宵禁了啊,今日只得麻烦世子了。”
莫少珩:“……”
得,安排住下吧。
他镇北王府多女眷,只得安排在莫少珩的院子,也住得下。
夜晚,月色如皎。
月到中空之时,整个凉京都安静了下来一般,只有蛐蛐在安静的夜晚充满了活力。
一道身影翻身飞上了屋顶,院子没有点灯,不过月色朦胧,勉强能够视物。
莫少珩抱着古琴,坐在屋檐上,仰望天空皓月,他小时候就喜欢看天上的月亮,时刻都在想,他为何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不过时间一久,想法就变了,来了就来了吧,即来之则安之,反正也回不去了,生活还得继续不是。
没多久,一道身影也跃上了屋顶。
莫少珩一点也没有意外,来人是李垣。
院子中,一个腰间挂着三尺青峰和葫芦的青年人靠着墙壁上戒备着。
李垣看了一眼莫少珩,也学着莫少珩的样子悠闲地斜坐了下来,“你倒是不怕燕王误会?”
莫少珩瞪了对方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要不是你今日在金殿上说那一番话,燕王今日怎么会来我府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绿了燕王,莫少珩心道,要他是赵棣,他也非得上门给点眼色给人瞧瞧。
这不是婚约的事,更不管感情的事,这是男人面子的事情。
李垣倒是无所谓,“若不如此,怎么解释得通,我不计代价的为你借粮。”
莫少珩心道,也是。
李垣为此恐怕还要落一个痴狂的名声。
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李垣所做的事情,在所有人眼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少珩看向天空的皓月,“你觉得我北凉的月亮圆吗?”
李垣看了一眼:“不输我东唐。”
然后恭恭敬敬地向莫少珩行了一礼,“这一礼是为我大唐百姓,请世子履行当日临江之畔的承诺。”
“世子当日也说,天下百姓,并无不同,皆是在苦难之中,当一视同仁。”
莫少珩嘴角抽了一下,他这是因为李垣是圣僧三藏的弟子,所以这才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话来感动李垣。
不过……
莫少珩说道,“我既然承诺于你,自然不会失言。”
“不过,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名声,若是在闹出资敌东唐的传言,恐怕就不能像这一次这般轻易脱罪了,所以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李垣皱了一下眉,但似乎也理解莫少珩现在的处境。
犹豫了一下,“七日,我依旧给世子七日时间,算是我们之间的君子之约。”
莫少珩想了想,点了点头。
七日,应该可以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李垣这才露出笑容,“这次游历诸国,世子是我最大的意外。”
“都说我东唐乃是上国,乃是圣国,又有何人知谁都有自家的难处。”
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这时院中的青莲剑君突然敲击了一下墙壁。
李垣说道,“世子,莫要忘记七日的君子之约。”
这才跃下屋檐离开。
莫少珩倒是没有动,大半夜的,他只要不发声,谁没事往别人屋顶一个劲瞅。
看了一会儿月亮,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这月亮和地球上的是不是同一个,世间之事果然无奇不有。”
此时,赵棣:“……”
他刚才真的就只是通过窗口的缝隙往外面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某个小脑袋老是往屋顶爬的原因,下意识地瞟得高了一点。
这一瞟,身体都僵硬了,他真的好绿。
莫少珩赏完月,就回到了自己房间。
只是一进房间,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倒不是因为他房间内颇为凉爽,每次晚上冰柜夹层的冰都会被掏出来大半,只剩下能保持雪糕不融化的量,掏出来的冰一是为了晒晒硝石以便反复使用,二是将冰做成了冰盆送去了各房,比如南一房间一到晚上就摆了两冰盆,解暑到不行。
而是因为,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正好照在房间阴影里一个冰块脸上。
莫少珩手都哆嗦了一下。
第一个想法就是,事发了。
“大晚上的,燕王怎么在我房间?”莫少珩故作镇定的道,“我们虽都是男子,但终归又有些不一样,要是被人瞧见了,免不得要被人说三道四。”
阴影中,赵棣的声音传来,“无妨。”
莫少珩一喜,赵棣思想这么开放的吗?
“都不介意大半夜和一个陌生人在屋顶闲聊,又何必介意和我呆在房间。”
莫少珩:“……”
果然事发了。
这可咋整?
若说今天金殿上,绿了燕王的事情只是李垣的一面之词。
那么现在,可是抓奸现场,毕竟婚约没有解除,这是事实,多少有些心虚。
当着燕王的面,半夜和人幽会在花前月下。
亏得房间内的光线不是特别足,不然他都害怕看到赵棣的脸色。
不行,他得解释解释。
莫少珩赶紧取出一锭碎银子,上前,往赵棣手里面塞。
赵棣:“……”
小孩子的把戏。
这次赵棣的手跟钳子一样,掰都掰不开。
“你和李垣聊了什么?”
莫少珩:“我说仅是闲聊,你信吗?”
赵棣就那么看着莫少珩,半响声音响起,“一,你和李垣的确有私情,所以李垣不惜一切代价帮你借粮,虽然看似荒唐,但世间之人本就不是人人都能按常理能揣测的。”
“二,李垣帮你借粮是有条件的,所以他在完成此事后才迫不及待的上门,他表现得太急切了。”
“真相只有这两个,不然你们不会明知道我还在,还冒险私下见面,你是承认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莫少珩:“……”
十年不见,那个喜欢装小大人的小豆丁,突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