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竖起的歃血挡住了她的脸,而她跨着肩膀,一动不动。
主持人沉沉呼吸了两声,那刻意放缓的语速,暴露了他此刻的慌乱。
“开云……还有战斗能力吗?比赛还能否继续?钟御的那一锏,最后奏效了吗?”
似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又似乎已经过了许久。
终于,开云放下歃血,露出一张被刀身拍红了的脸。尤其是鼻尖。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愤怒吼道:“钟――御――”
一道鼻血随着她的咆哮流了下来。
这大概是开云最狼狈的一次,但是她确实挡住了。
那边钟御没了武器,乖巧地后退两步,两手放在身后,表现得相当老实。
“开云――史上最强黑马。史无前例的一挑九!”
主持人堪称失态的宣言已经传不进开云的耳朵,她陷在无尽的耳鸣之中,只有目光依旧紧锁着钟御。
是周围突然改变的光色,将开云从比赛的节奏中拉出来,让她明白过来,擂台赛已经彻底结束了。
观众席的后方,以及擂台的侧面,原先挂着好几块巨型大屏,现在全部切换,变成了联盟各地观众的录像画面。
拥挤的人流,飘扬的横幅,整齐而疯狂的振臂呐喊。
各种喊声交合在一起,慢慢刺破尖锐的耳鸣,传进她的耳朵来,叫开云感受到了所谓的荣誉和辉煌。
她被这壮阔的场面震在当场,一时间手足无措。
荒芜星上从来都是安静的,生命与时间都只在悄悄地流逝,留下的证明也不过是单薄的数据记录。
她见过人类书写的历史,却不曾亲眼目睹过人类众志成城书写历史的震撼。
来到联盟后,开云一路地冲撞,得到的质疑远多于赞扬。她像一个孤军的斗士,倔强地用行动告诉所有人“我可以”,以此证明自己的内力。却不曾真正得到多数人肯定过的“她可以”。
现在她都有了。
开云转动着脚步,将视线不断从四周混乱的画面中掠过,胸腔内的心跳重到她难以克制。
她赢了!
冠军并不是她的执念,但是当她真正拿到的时候,竟然也会忍不住热泪盈眶。
光华璀璨,灿烂至此!
唐话当年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吗?他站在巅峰之处目及的世界,也是这样的充满力量吗?
原来所谓成功就是这样的。她也愿意为此刻的澎湃付出一切。
“擂台赛结束了!耗时将近一年的军校联赛,终于落下了帷幕。让我们欢迎今年的王者――开云!”
开云抬起头,看向明亮到灼目的灯光。
“咚――咚――”
擂鼓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的鼓声却更加的嘹亮恢弘。
开云认真一看,才发现擂台周围推出了十几个新的战鼓。一排穿着黑色军装的考官正拿着鼓槌在有节奏地敲击。
观众们集体起立,在主持人起头的跑调歌声中,接着将曲子唱了下去。
这是比赛结束时惯例会唱的战歌。
·
秦林山正在恍惚地想别的事情,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他偏过头,见是两位老朋友,笑了一声说:“怎么回事?来晚了,比赛已经打完了。你看,你儿子的冠军战你都能迟到,你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联军校长“嗯”了一声。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他说:“我在路上已经看了比赛。”
周剑履则脸臭得厉害,哼道:“我被他的车堵住了。他这骗子。”
秦林山嘀咕了一句现场和直播怎么能一样,你们怎么就不会早点出门?
“好久没听见联盟的战歌了。”秦林山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说:“有点怀念,也有点唏嘘。这帮小子成长的速度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那一年,他是站在场馆昏暗的走道里,看着唐话举起奖杯的。
看着他开创了一个时代,跟着他激荡不已。
仿佛还在昨日。转眼间,斯人已逝。
他手指敲在裤子上,跟着那已完全不成调的歌哼唱起来。
“……我以鲜血祭英豪,我以赤诚慰烈魂。
“视生死如风,湮恩怨如尘。
“抬手可及日月,我心无悔昭昭。
“今朝立誓,歃血为盟,我心敢比天高。追逐明日,畅快今朝!”
秦林山笑了出来。
总有人一年又一年地失约。
歌声毕,热血跟激情却正在当头。
观众们放肆地宣泄着满腔快要溢出来的情感,而旋涡的中心,本届联赛的冠军,却始终安静地站在那里。
渺小又强大。
开云抬手,把鼻子下面的鲜血抹去,心神恍惚地站了会儿,终于见到了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主持人。
那位高瘦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束捧花,走到开云的旁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众人收到他的信号,努力地压抑住声音,想让现场安静下来一些,等待着她的获奖宣言。
主持人:“请问本届冠军开云,此刻作为胜利者站在这个地方,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秦林山好笑地指了指擂台,已经做好听开云打广告的心理准备,也做好了接受观众啼笑皆非的嘘声的准备。
镜头中,开云红着眼睛抬起脸,视线落在不知道的某处。
“我来了比赛,拿了冠军。我想告诉你……”开云哽咽了下,用从未有过的轻柔的声音道,“唐话,我终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没有你也可以活着,但是……但是我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林山怔住,片刻后抬手用力抹了把脸。
“妈的。”他语不成声,“你也该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