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热茶摆在桌上,热气升腾而起, 模糊了杭清的面容。
龚添和龚城邶一起坐在了他的对面, 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都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杭清。
杭清摩挲了一下杯子的边缘:“叫我过来, 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龚城邶最先沉不住气, 等杭清话音一落,他就几乎立刻开口道:“你认识一个叫……”
龚添敲了两下桌子, 制止了龚城邶往下说。这种问话方式显然是不合格的。此时外面还站着其他的警局人员,他们表现得与边姽太过亲近、维护,并不是什么好事。影响他们的名声倒是没多大关系, 但是间接影响到以后他们为边姽说话的可信度, 这就糟糕了。
只有越表现得公事公办, 以后再为边姽说话的时候, 就显得极为有力了。
龚添淡淡道:“今天请你过来, 是因为接到了报案。现在警方怀疑, 你和近来发现的小女孩儿遭虐杀案件有关系。”
听见龚添冷淡的口吻,杭清并不觉得意外,警方和犯罪分子本来就是站在天生的对立面上, 龚添就算表现得再冷酷,那也都是正常的。
旁边的龚城邶微微一愣,不过随即就收拾好了表情,并且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杭清抿了一口热茶。
……还是碧螺春。
这个不是龚添的私茶吗?怎么还泡给他?
杭清放下水杯,抬头看了一眼龚添,这一刻, 杭清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冷淡的态度……是故意为之?可,为什么呢?
杭清没有过分纠结于背后的原因,他继续很好地扮演着自己的boss角色,漫不经心地道:“请问警方有什么证据呢?你们不会又像那个关队长一样,信口污蔑吧?”非常典型的反派boss死不认罪的姿态。
门内在进行问话,外头的其他警局人员都惊骇地瞪大了眼,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初时他们都还以为边先生上门来,是为了询问关勇那件事的进展,怎么突然间就被问话了呢?之前不是已经证实队长关勇的指证都是污蔑了吗?怎么突然又将边先生和那件案子拉到了一起来?而且居然还是龚厅长将人请来的!
他们在震惊之余,都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龚厅长这都单身多少年了……
难怪条件那么好还一直单身呢。之前谁都看得出来他和边先生走得亲近了,谁知道现在一出事就铁面无情地将人请来了。龚厅长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有报案人的证词在。经过查证,她的证词是可信的。”龚添盯着杭清的面容,冷声道。一边说话,他一边也在观察杭清脸上的表情。
杭清神色平淡,丝毫没有变化:“哦,可是没有证据是吗?光有人证有什么用呢?就算你们要污蔑我,将我送到法庭上去,法官也会要求你出示证据。”杭清顿了顿,又道:“我也得提醒你们警方,你们是无权扣押我的。如果问话问够了的话,我就该回去了。我很乐意配合你们的调查,但是无谓的罪名我不接受。”
多么容易引得正派怒火爆发的姿态。
杭清以前看影视作品里,十个变态反派,九个都是这样的嘴脸。
龚添脸色阴沉了下去:“我送边先生出去。”
“那就有劳了。”杭清站起身。
龚城邶也跟着起身,走上前收拾水杯。
然后杭清听见他低低地问:“你认识林学雯吗?”
杭清心里立刻有了数。这个林学雯,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知情人。杭清没想到,龚城邶竟然就这样放了水。虽然心底有些惊讶,但杭清看也没有看龚城邶一眼,他直接就这样走了出去。
门一开,杭清就看见了外头站着的不少警员。
他们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就看着杭清远去了。
他们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们竟然无法对着边先生做出凶恶或者严肃的表情来。大概是因为,他们都不大相信边先生真的会和案件有关吧。上次关勇私闯边家威胁边先生的事,他们可都知道。在知道整个经过之后,他们都不由觉得有些过分……
此时关勇还不知道,自己当初莽撞的举动,反而消去了大部分人对杭清的疑心。
·
杭清坐上车的同时给立刻给宋惩之打了个电话。
“有方向了。”杭清低声道:“那个知情人叫林学雯,这三个字可能有很多种组合……”
“那也很快就能找到了。”那头的宋惩之勾起嘴角:“您等着我的好消息!”
“嗯。”应完声,杭清想了想,还是添上了一句:“如果发现了是谁,不要轻举妄动。”
“是!”宋惩之应得很是乖巧。
杭清这才放心地挂断了电话。他找报案人,只是为了有效防范,而不是为了将这个知情人灭口。从他穿过来以后他就没杀过一个好人,以后当然也不会杀。为了自己活命,就漠视别人的性命,那就和以前的边姽没区别了。
挂断电话之后,杭清面无表情地在心底做起了推算。
就算找到林学雯,他也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还剩二十点的好感度,一直都没有要涨动的迹象。得另辟蹊径了……
·
将杭清送走以后,龚添两父子就一块儿进了办公室。
龚添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早已经没了男人的踪影。龚添转过身来,神色有些疲惫,他低声道:“你那个同学没有撒谎。”
龚城邶脸色骤变:“不可能……”
“他的反应不对,如果案件真的跟他没有关系,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越往下说,龚添的表情越是难看,他的眉头紧紧锁住,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狂躁的情绪中。
龚城邶也知道,龚添的经验比他更为丰富。这一行干得久了,总会有自己的经验和直觉。
龚城邶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在桌前坐下,手无意识地抠了抠桌面:“那要怎么办?”
“查,继续往下查,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龚城邶点了根烟:“他太奇怪了。有件事,我从没和别人说过。当年之所以会扫荡人贩子窝那么雷霆手段,都是因为有一个东西做依据。有了它,我们当时的行动快了不少,往往那些组织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当场抓获了。这些都是因为边姽给过我一个册子,他说那是他动用边家的力量查出来的。那上面有许多的人名、时间、地点和联系方式。活脱脱就是个交易记录的花名册!”
龚城邶抿紧了唇,也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就算是再动用势力,就算是边家在这座城市里再有本事,也不大可能弄到这样详细的东西吧……”
“对,而且这么一份薄薄的册子,绝对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成的。最可怕的是,里面所记载的信息没有一点出错的地方。”龚添的心情大概是实在太过烦躁,他用力一咬,口中的香烟都断成了两截。龚添伸手拿下来,在烟灰缸里摁灭了以后,飞进了垃圾桶里。
龚城邶低声道:“那么这份册子……很有可能是内部人员才能拿得到。”
“还有一种人也能做成这个册子。”
“什么?”
龚添又点了一根烟:“买家。”
龚城邶再度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否认道:“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买家……”
“从你将林学雯的说辞转述给我之后,我就让人去查了一下当年被忽略过的疑点。当初边姽在游乐园大动干戈地寻找的那两个孩子……不是边家的子侄。边姽根本不和边家的其他人来往,那些人也从没将子孙送到边姽身边去过。当年那两个孩子,现在都还留在边姽的身边,是因为……他们很可能是边姽买来的。”
龚城邶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
因为喜爱这份职业,加上身后有着强大支撑,可以让他借用手中的权势去追求正义,所以龚城邶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职业。但是现在一道难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其实这道难题同样也在龚添的跟前摆着。
“边姽这个人太复杂了。”龚添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目光也跟着暗淡了一些。现在仔细想一想,当年他第一面见到边姽的时候,边姽是不是就是怀着目的而来的呢?边姽当时应该是在寻找一个可以接手那个册子的人。边姽或许早就知道他来自京城龚家,所以边姽没有选择当地的局长,而是选择了他这个在当地刚扎下根的副局长。
“可我想不明白,如果他是个坏人,那他为什么要将册子给您呢?这样做也是有风险的啊。”
“所以……他是个复杂的人。”龚添此刻的神色也很复杂,他忍不住伸手摸索到了口袋里的照片。里面有两张照片,他随身携带在了身上。那是那天在边家,他将那本相册握到手里的时候,私心留下来的两张照片。龚添摩挲了两下:“你先出去吧,这件事还得往下查,至少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龚城邶点了点头,走了出去。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后,龚城邶忍不住也点了根烟。
旁边的人看了一眼:“龚队不是不抽烟吗?”
龚城邶没理会他。
龚城邶想起了,自己给边姽打电话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我别的优点没有,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都信……
那就信吧。
那就继续信下去。
龚城邶一激动,嘴里的烟也给咬成了两截,前头那截掉下来,把裤子给烫了个洞。旁边的人见状,忍不住打趣道:“您想什么呢?”
……
杭清好好休息了两天,而这两天的功夫里,宋惩之也锁定了那个知情人的身份。杭清换好衣服走下楼去,就见宋惩之和靳刖两个人都坐在了沙发上,两人似乎在低声说什么,等杭清一去,他们就立刻闭了嘴,然后同时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杭清看向了靳刖,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画廊才对。
靳刖绷紧了脸色:“我看见新闻说有知情人出现了,我就忍不住回来了。”
宋惩之在旁边淡淡道:“你回来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