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身负军功,实在桀骜。他桀骜到了何等地步呢?
他日日都到宫中报道。
钟槿炎便持续了好几日都是眉头微皱的模样。
杭清倒是觉得倍加可惜。他身处后宫, 关天只能日日在前头晃荡, 无论如何两人也碰不上面。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最老套的法子——继续给钟槿炎送汤去。
钟槿炎就这样生生享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门内钟槿炎连头也不抬:“今日怎么又来了?”钟槿炎收拾好了手边的东西, 这才站起身来, 迎向了杭清:“说过许多次了,母父应当在宫中多加休息才是。”
殿中不见关天的身影, 杭清心底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的。杭清转过头,却正触及到钟槿炎复杂的目光, 杭清装作未发觉, 他微微别开了脸。
“我有些困了, 便在你这处歇一歇吧。”杭清没有去收拾食盒, 转身便进了钟槿炎用屏风隔开的内殿。
钟槿炎怔了怔, 他望了一眼杭清的背影, 不自觉地出了下神。卓渔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不是他的错觉。若说是从前好,还是如今的模样好……
钟槿炎不得不承认, 如今的卓渔,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钟槿炎攥了攥手中的御笔,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皇宫中本来就少亲情,而钟槿炎很清楚自己的体质,自然也无法对寻常的哥儿生出爱意来。虽为皇帝, 但有时难免觉得孤寂。但是突然之间,这些好像都被打破了。
卓渔比从前更显娇贵些了,但待他也更亲近些了。
若是换做从前,卓渔根本不会踏足这里,更不要说困了乏了,就干脆歇在他这里。
钟槿炎并未觉得这种行径有何不符礼法,相反的,他觉得合他的心意极了。
若是在世间无一亲近之人,那岂不是万分悲哀?
杭清说累了,是真的累了。
上个世界他是一只鬼,可以不眠不休,但到了这个世界,那些积攒下来的疲倦,一股脑儿都爆发了出来。
杭清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见屏风外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男声低沉,富有磁性,带着毫不掩饰的强势意味。
那是关天。他似乎正在和钟槿炎说些什么,两人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渐渐都带出了点点火气。
杭清翻身坐了起来,一旁的侍从被他吓了一跳,惊动了屏风,屏风外的两人自然也就察觉到了。
关天轻笑了一声:“陛下原来还在屏风内藏娇呢。”关天本身也是个放浪形骸的人物,倒是没如那些老臣一般,张嘴便斥责钟槿炎不成体统,竟然将美人安置在书房中。
不过钟槿炎一想到关天调笑的是谁,便觉得更是恼怒不快了。
他沉下脸来,道:“王爷又说什么胡话?难不成今日也让冷风吹昏了头?”
关天笑了笑:“今日戴了斗笠,正清醒着。只怕殿内烧着炭,暖意令人昏昏欲睡,使得陛下也昏了头。”关天本也只是随口调笑一句,说完他就没再关心那屏风后的美人儿了。转而又拽回到了正题上。“陛下,此事不容踌躇商议……”
反正那屏风后躲着的美人儿,再如何,也不会比那日见着的那卓太后更动人了。
关天的思绪不自觉地跑了偏。
想起那日那人的模样,心底竟还觉得有些酥麻。关天忙将思绪拐了回来,他沉着脸,正欲与钟槿炎好生辩驳一番……
那屏风后的人影一动,竟是往外来了。
关天皱了皱眉。
钟槿炎藏起来的“娇”,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
人影动了动。
一阵窸窣后,那人走了出来。
他的个子不大高,是哥儿的标准身材。他一头乌发懒懒散散地披在肩头,身上的衣袍都显得松垮了三分。关天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脸庞上。
精致小巧的五官。
干净无辜的下垂眼。
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将他刚才满腹的不快与轻视,全部塞回了他的嘴里。
见关天盯着卓渔目不转睛,钟槿炎立刻沉下脸提醒道:“骁王不得无礼。这是朕的母父,当朝太后。”
关天这才缓慢地收起了视线,笑道:“臣见过太后。”话虽是如此说,但关天的模样瞧上去,实在没多少拿卓渔当长辈敬重的意思。
当然,杭清也根本不需要他的敬重。
一旦对长辈怀有敬重,那还如何破开那层桎梏,勾搭成奸呢?
杭清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不高不低、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