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一怔。
他好些年没见着过小动物,自己都快忘了过敏这回事了。
木扬没想到解别汀知道,更没想到他时刻记得。
两人回到小屋里,解别汀洗了一遍手换了套衣服,还给手消了下毒,才抱起木扬放到床上:“轮椅不能坐太久。”
他给木扬轻揉着太久没活动的腿,木扬痒得直颤:“别、别揉了……”
他闷在解别汀臂弯处:“你去买袋猫粮好不好?”
“……好。”解别汀给他拿了些零食,还倒了杯水,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出门,“你要乖,我很快回来。”
木扬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要小猫吃的粮。”
“好。”
木扬躺在床上,听着解别汀的脚步渐行渐远,才艰难地移动着身体,靠着单腿的力气让自己坐进轮椅里。
就这么一点动作,他已经开始喘气。
木扬自嘲一笑,他现在真成了个废物,离了解别汀根本没法活。
门口有解别汀特地放置的木板,可以让轮椅顺利滚下台阶,对面刚出来打井水的房东爷爷看到他笑问:“小扬出来晒太阳啊?”
木扬点点头:“出来走走。”
“动动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也不能一直躺床上。”房东给了他一袋瓜子,“自家炒得,老香了!”
木扬磕了一个,确实香,但是是南瓜子,没什么味道,但老年人好像都挺喜欢。
“谢谢伯伯。”
木扬等房东回了屋内,才操纵着轮椅往院外走。
小城里的日子日复一日,虽然枯燥但也温馨,街上的车不多,小孩子们东窜西跳地打闹,也不知道是谁家中午烧这么早,木扬刚转了个弯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
他突然停下轮椅:“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没人回应。
一片阴影落在他身前的空地上,木扬手臂微不可见地开始打颤,他极力控制着失态:“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做见不得光的事?”
“扬扬,我……”身后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别这么叫我!”木扬倏地吼道,他推动着轮椅转身,“你为什么啊?亲生儿子都不要,偷别人的女儿!?”
跟着他的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亲生母亲——路婉。
她穿着十分朴素,全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估计不超过两百块钱。脸上也没有任何保养的痕迹,眉眼间含带着几分忧色,皱纹也争相挤压着面部皮肤,透露着与这个年龄段不相符的苍老。
“我没办法,太穷了,妈妈没法给你过上好日子……”
路婉不知所措地看着木扬,她只是想在搬家之前来看看木扬,却没想到被木扬发现,还对她敌意这么大。
“什么叫好日子?”指尖嵌入掌心,木扬控制不住地发抖,“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愿意过这偷来的好日子吗?”
“我……”路婉红了眼眶,被儿子这么质问下,只能狼狈地转移话题,“他们是不是知道了?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怪你啊……”
木扬看着这张与自己三四分相似的脸,眼底的恨意没有丝毫掩饰。
“你当初做这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没想过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也没想过你让你的儿子过上了好日子,人家女儿怎么办?”
木扬想起乔媛灿烂的笑容,疼痛快像洪水一样要湮没他了。
他轻声质问:“乔媛就活该受苦吗?”
其实他的这些质问都好没道理,明明他才是最大受益者,如今却在这批判自己亲生母亲的所作所为,旁人来看或许是不可理喻。
可如果当初木扬有选择的权利,他宁愿不出生,也不想要今天的木南山和姚鸢这样难过。
路婉已经泪流满面,捂嘴压抑着哭声。
她拼命摇着头:“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那时候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去养活你啊……”
可乔媛不还是在她的照顾下活得好好的?
只要她用心爱他,怎么会养不活。
木扬眼眶通红,但表情却很冷漠,他一刻都不想多留,语气带着些许嘲意:“霸占了别人二十多年的女儿,是不是该还回去了?”
路婉抬起头,擦了把泪哑声问:“那你呢?妈妈很想你……”
掌心掐得钻心疼,木扬对这个看起来脆弱的女人没有丝毫留情:“是你不要我的,凭什么还想我要你?”
木扬本还想说,如果你真的有所愧疚和悔意,现在就该去警局自首,而不是在这惺惺作态。
可他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木扬看着女人难过痛苦的样子,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就像针一样刺痛他全身,麻痹到动一动都难。
直到一双手从后揽住他,扳开他已经掐出血印的手掌,轻柔地抱住他哄着:“别哭。”
早就绷不住的眼泪瞬间像开闸了一样怎么都止不住,木扬攥着解别汀的衣袖,哽咽着说:“你让她走……我不要看见她……”
路婉闭上眼,跟着木扬一起落泪,心如刀割。
乔媛正在跟店长说辞职。
搬家来得突然,店长虽然不舍得她走,但还是好聚好散给她凑了一个整月的工资:“要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啊!”
乔媛笑着跟所有人都抱了下,随后拎着包一个转身,就看到一个眼眶泛着热泪的女人站在玻璃窗外。
乔媛愣了愣,在被对方叫住时,她抿了下唇:“您好,要去对面坐一坐吗?”
“……好。”
女人一看就身家不菲,也是个体面人。
哪怕情绪已经绷到了极致,也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
姚鸢和木南山是自由恋爱,两人感情甚笃,这个孩子的出生倾注了他们所有的期待。
可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没办法想,这个孩子出生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软乎乎地叫妈妈,也不是脆生生地喊爸爸,而是陌生的‘您好’。
比腊月的寒风还要让人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