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婉佝偻着腰,整个人苍老又疲惫,她抬起头,看着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几个无意义的单音节。
这要怎么说呢……
说她初始的疼爱是源于心虚与愧疚,说当年抱错孩子并非无意而是刻意而为,目的是想让亲生孩子过上好日子?
这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对不起……媛媛,对不起。”路婉瘫坐在沙发上,掩面泣不成声。
答案溢于言表。
“妈,你怎么能……”乔媛张了张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并不为这么多年的贫苦人生而愤怨,只是看见姚鸢那副痛心的模样而感到难过。
“咚咚——”
年轻警员敲响大门:“请问哪位是路婉?”
路婉缓慢地抬起头,看到警察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惊惶显然易见。
她战战兢兢过了二十多年,本以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不会再有人找上门来,可老天还是没放过她。
“我是……”
路婉注意到警察旁边的那个男人,岁月在他们身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依稀能看出对方二十多年前的意气风发。
在待产住院的那几天里,和孤身一人没人照顾的路婉不同,姚鸢身边围着很多人,亲爸亲妈,公公婆婆,特别是她的丈夫,温柔耐心,将孕妇照顾得无微不至,无条件容忍她所有的小脾气。
说不羡慕是假的,乔建振除了一副好皮囊,没有任何能耐,只能干些苦力活,拿着低额的工资养活一个家庭都难,烟瘾极大脾气还不是很好。
此刻已经不复年轻的木南山站在门口,没敢多上前一步。
他看着二十多年从未见过面的女儿,眼眶通红,指尖颤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媛媛,你受苦了。”
乔媛不知所措地和木南山对视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从不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是在受苦,可当知道母亲为了一已私欲刻意掉包了她的人生,害得这对夫妻煎熬痛苦时,顿时没法当着木南山的面再说维护的话。
木扬没进去,到了门外他就拽了拽解别汀的衣袖,不想再看到那个女人。
解别汀看了眼时间,低声询问:“饿不饿?”
木扬摇了摇头,安静打量着这栋小屋。
这条巷口非常破旧,墙面都变成了灰褐色,墙皮也有些破损,部分地方的砖头隐隐暴露出来,还有爬山虎攀腾在上面。
从门外看进去,小屋里面倒还算温馨,入门便是个小小的客厅,十平米不到,摆着拥挤的家具,沙发餐桌置物架电视柜齐聚一堂,即便是正午时刻,里面也是一片昏暗。
这是他本该生活长大的家。
这栋房子看着是非常差强人意,可一旦将其称之为家后,那它所有的缺陷便都可以接纳包容。
可路婉不要他,把刚出生的他丢了出去,美名其曰想让他过上更好的人生。
“对于这项指控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路婉给几人都倒了杯水,水面抖个不停,路婉咽了咽喉咙,好半天才开口:“要说什么?”
“当年的事是不是你刻意而为?”
“……”
其实只要说句不是,或许这件事就会被当作一件普通的抱错事件来处理,毕竟二十多年都过去了,还能找出什么证据来?
可当她对上女儿难过的眼神时,却怎么都说不出否认的话。
做出那样事的她不会觉得对不起一个陌生的孩子,可如今她面前这个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
愧疚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是。”路婉撑着沙发扶手捂住嘴,泪水在被皱纹包裹的眼里打着转。
得到母亲肯定的那一瞬间,乔媛的泪水瞬间落了下来。
“麻烦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乔媛下意识地想拦,可手在半空僵持了好一会儿,只有默默收回,看着路婉被警员带走。
木南山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虽不是他本意为之,但还是感到痛快。
路婉没想到木扬也在外面,看到儿子那一瞬间,泪水潸然而下。
“扬扬,你原谅妈妈……”
不原谅……
怎么原谅得了。
木扬下意识想要后退,可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坐着轮椅腿上打着石膏。
他不愿面对众人或是同情或者好奇的神色,只能退缩着躲在解别汀身后,在解别汀掌心写了几个字。
解别汀眸色微动,他面朝木扬的生母,缓声说:“恐怕没法原谅,您这是犯罪。当年就算有再多不得已,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您可以找领养家庭,也可以选择福利院,却走了最错误的一条路,害了所有人。”
“……”路婉看着不愿意见自己的儿子,再看看泪流满面的乔媛,什么话都说不口了。
……
除了姚鸢,所有人都来到了警局。
路婉显然对这个地方很恐慌,摩挲着纸杯僵持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