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你帮我这一回,我、我请你吃饭!”
“哈?”芍药惊讶地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少年,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阿染,你这个天字第一号的铁公鸡竟然会请人吃饭,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阿染脸都憋红了,捏着银子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咬着牙又问:“你帮我么?”
芍药依然是那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也不怪他,暖香阁的所有小倌妓子们都知道,阿染可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用龟公老驼的话说,这小子是属貔貅的,花两文钱买个馒头都要细细挑上足足半个时辰,一定要选一个最大的,把钱给了他,就像把元宵倒进茶壶--只进不出。
今天阿染居然开口说要请客,可把芍药吓了一跳。
“你是让我去杀人还是去放火?”芍药警惕起来。
阿染不多话了,直接扯着人出门,到了暖香阁外面一条街上,熟门熟路走到拐角处的面摊,对老板喊:“汤老板,两碗阳春面!”
“你就请我吃这个呀!”芍药一脸嫌弃。他也算是混出头的小倌,平时跟着客人也算是尝过了山珍海味,一见阿染竟然用这种东西打发自己,立刻皱着眉头就想走。
“大哥,大哥,我叫你哥了!”阿染扯住芍药的袖子,“面都要了,好歹吃了再走呀。”
俩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又都是暖香阁的小倌,场面着实不怎么好看。芍药只得坐下,用两只手指头小心捏住筷子,直撇嘴:“这筷子怎么有黏兮兮的,是不是不干净?”
阿染连忙将他的筷子拿过来,掏出块帕子仔细擦了擦,方递回到他手里,讨好地笑笑:“干净的,干净的。”
芍药看了阿染一眼。
说实话,作为一个小倌而言,阿染确实不怎么出彩。虽然长相还说得过去,但据说小时候曾经生过一场病,病好之后左眼落下点毛病,平时便用头发遮住,看起来便多了几分阴沉。再加上他舍不得花钱买好衣裳首饰,就更加不起眼了。
这年头,娼妓想要扬名,琴棋书画总得会一样,再不济,也要知情识趣。可阿染自幼没读过书,习过艺,大字不识几个,说话更是直愣愣的,不懂如何讨好客人。芍药比他晚进暖香阁几年,如今已经小有名气,颇有几位豪客捧场,而阿染则还是苦哈哈地接一些下等生意。
像他这样俭省,其实也过得下去,偏这小子爱财如命,为了多一点银子,前几日竟接了个走镖的生意。谁都知道这种生意最不好做,尤其是运镖回来的时候,那些镖师根本不拿妓子当人。果然,阿染跟人出去一趟,差点没了半条命。
怪的是,自从那次之后,阿染就多了个毛病--
他时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呆着呆着,突然笑一会儿,笑得傻兮兮的,脸蛋也跟着发红。接着,他就跑回房里,数银子--对了,数银子倒不是他近来的怪癖。只是他过去每天要数三遍,而现在,每个时辰都要数至少八遍。
“说了半天,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芍药沉不住气地问。
说话间,阳春面已经上桌,阿染睁大了眼睛,很珍惜地看着眼前的面条,由衷感慨:“真香!”
芍药可不觉这种淡而无味的清汤寡水有什么香的,拍着桌子道:“到底什么事?快点说,我待会儿还要去张少爷府上出堂会呢!”
阿染听到芍药的话,顾不上品尝面条,笑嘻嘻地一拍手:“对,就是这个事!”
“这事倒是不难。”芍药狐疑道,“可我带你去,你只能拿小厮的打赏。平白赔上大半天,只能赚几文钱,你当真转性了不成?”
阿染还是笑眯眯的,却不说话。
芍药见他这样,心中却是隐约有几分明白,小声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人?”
阿染面皮一红,低下头猛吃面条。
“你这傻子,不要命啦?”芍药倒是有几分着急,“若是让燕老爹知道,不得把你的皮扒下来!”
“我就看看么。”阿染小声嘀咕,“我想多看看他呀,哪怕就多看一眼呢。”
芍药见他的情状,也不担心了。暖香阁怕的是娼妓们喜欢上谁,自愿被人白嫖,影响生意,可看阿染这样子,分明是自己一厢情愿,人家知不知道他还两说,自然也谈不上影响了。
“那成吧,正巧我也托你件事。”芍药想了想,“三天之后,城北那个齐老瞎子要来,若他点我,你替我上。”
这个齐老瞎子虽然看不见,但人可是出了名的暴戾,暖香阁的小倌们都不喜欢接他的生意。
阿染听了芍药的话,却浑然没在意。笑嘻嘻应了,将碗举起,咕嘟嘟喝完面汤,一抹嘴:“真好吃!”
吃完面,阿染心情大好,溜溜达达跑回房,趴在床边开心地数了一遍银子。
然后又掰着手指头算。
一个客人是五钱银子,自己能分到一钱。十个客人就是一两银子,攒够三十三两二钱,还需要……
最后,阿染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重新将银子藏好。又取出一个小匣子,从外面打了盆水,才宝贝兮兮地打开。
小匣子是几盒零零散散的胭脂水粉,阿染挑了挑,狠狠心挖了一大块面脂,小心涂到脸上。
水面的倒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晃,或许是光影的错觉,阿染撩起发丝时,露出那只不肯轻易示人的眼睛,竟然是碧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