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相思在做一个梦。
梦里他跟阿染并没有相遇。在画舫上,他顺利取得天下至宝,习得绝世武功,一跃成为江湖顶尖高手。再后来,他如愿寻找到天下第一的美女,可就在打算求亲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缺的这一点并不怎么伤筋动骨,便是没有,日子也是一样地过。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空洞而已,时间一久,就会被其他东西自然而然地填满了。
可他却总是无法忽视这个小小的空洞,每当获得了什么,总会惦记着它有没有被填满,有没有就此消失。
然而,习得武功的快乐填不满它,欣赏美女的乐趣填不满它,儿女成群的惬意填不满它。相反,这点空洞逐渐越扩越大,将他整个人、甚至整个生活都吞噬进去。就此一切空空荡荡,人世间再也没有丝毫乐趣。
原来,没有那个人是不成的。
乔相思恍然大悟。
可是,他在哪里呢?
乔相思奋力睁开眼睛,看到一阵刺目的光。
痛,渴,冷。
乔相思舔了舔嘴唇,此时日头高悬,天光大亮,他想抬起手遮一遮眼睛,却觉浑身一阵酸痛。
他吃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下是一株生在绝壁之上的柏树,再往下,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丈深渊。
随着身体移动,枝叶上的积雪簌簌落下,乔相思慌忙抱住树干,昨夜的记忆慢慢回笼。
原来,自悬崖跌落时(事实上是被踹下来的),乔相思将绳索束在耄耋童身上,本是想借他力道,至少阻一阻阿染的下坠之势。不料耄耋童身体实在太轻,竟是不堪一拽,乔相思刚往下掉了没多久,就看到耄耋童也被扯了下来。
他当时大惊,更加努力地挥动手脚,想要抓住连接那两人的绳索。不料此处危崖固然陡峭,其上却生长着不少顽强的植株。乔相思挣扎期间抓住不少植物根茎,身体下落速度竟一再放缓,最后掉到这株枝繁叶茂的柏树上,已经是强弩之末,虽不至于身受重伤,却也后继无力,顿时昏迷过去。
思绪逐渐清晰,乔相思赶紧先摸了摸脸,庆幸地发现面具居然还好端端带着,自己并没有破相,就又急忙检查伤势。
他运气实在不错,从那样高的地方坠落,居然只有双手这种毫无保护的部位受了点擦伤。
--可是,阿染呢?
乔相思趴在树干上,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下面那么深,若是阿染掉了下去,怕是几个月都拼不回来。就算拼回来,阿染也再没办法说话谈笑,做那种难吃的面条给自己吃了。
乔相思怔怔想着,脑海中尚未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梦中怅然若失的感觉已经汹涌袭来,双目视线逐渐模糊……忽然,他发现自己视线的一角,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乔相思抹了把脸,定睛细看。
这一看,他不禁由悲转喜。
原来,陡峭崖壁上,一丛不起眼的无名灌木之下掩藏着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方才乔相思激动之下忽视此处,此时仔细一看,就见到那灌木凌乱,积雪狼藉,显是被人踩踏过。
而透过歪斜的灌木向内看去,便见洞口内侧的石壁上挂着一段软绵绵的布料,正是阿染今天穿在身上的。
阿染没事!
乔相思大喜过望。此时他也不再觉得眩晕,鼓起胆气,提起内力,自柏树枝干纵身一跃,飞扑至崖壁之上,双手牢牢扒住洞口上方的灌木根系,借力将身子一缩,便滚进了狭小的洞口。
说起来,阿染从上方坠落,又是如何进入这里的呢?
乔相思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几乎是同时,他想到了答案。
耄耋童。
只有耄耋童那幼童般的身形,能被灌木接住,也只有他的内力与力量,才能同时止住阿染的落势,将人拉上来,搬入洞中。
耄耋童此人阴狠嗜杀,好色贪淫,救助阿染,总不会是起了恻隐之心。
乔相思忙查看身上物件,希冀能找到几样有用的东西。然而在上方时,他已经主动丢掉了自己的机关匣与百宝囊,之前一场大战,又用掉数枚暗器,跌落之时,更是将身上的各种零碎洒了个七七八八。如今,除了这一双手,他身上竟再无可用之物。
乔相思露出苦笑。以他的功力,与耄耋童硬拼,生还希望十分渺茫。此时抽身为时未晚,而他又怎可能明知阿染落入敌手,还能就此转身离去?
深吸一口气,乔相思压低身体,摸索着向洞内探去。
这山洞外窄内宽,行了数十步,乔相思已经能挺直身体,再行一阵,眼前豁然见到一线天光。原来山洞内空间广阔,恰好经过一道贯穿山体的裂缝。此时洞外日头高悬,日光便洒落下来。
借着这线天光,乔相思见到了令他心神剧痛的一幕--
山洞内,一块稍微平坦的地面上,阿染紧闭双目,呼吸微弱,双手被绳索缚在身后。而在他身体上方,竟趴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翁,双手正探向那白皙纤细的脖颈。
“住手!”乔相思含怒出手。那老翁不消说,定是耄耋童。只是不知他是否受了什么暗伤,方现出如今模样,此时一身衣衫尽被撑破,露出枯树皮一般苍老粗糙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