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一个女子的笑声传来,悦耳动听,像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温柔而又活泼,“老头子,我就说你画的那玩意不会有人看,你还非要跑上来自取其辱!”她说着,走上前,阿染嗅到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紧接着感觉额头一片清凉,鼻子的疼痛立时缓解,血也渐渐止住了。
“怎么样,这一招很有用吧。”那女子笑道,“我家小宝贝七八岁的时候,每到冬天,总是流鼻血,我就是用的这个方法,百试百灵。”
阿染头一次被女子如此温柔对待,脸立刻就红了,小声道:“多谢这位姐姐。”
那女子愉悦地笑了起来:“嘴真甜。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的娘啦。”
“啊?”阿染呆呆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这时候,他忽然感觉一阵微风拂过脸庞,茫然地眨眨眼,就听先前开口的那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唉……”似是顾忌阿染心情,这声叹息很轻,几不可闻。不过阿染失去视力后,耳力愈发敏锐,故此听了个正着,便笑道:“大夫说,我的眼睛七天之后就能看到啦。到时候,我再来看您作的画。”
“七天后就能复明?那敢情好!”那男子惊喜道,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过,只怕到时候你看了我的画,反倒要后悔。”
“其实……我对书画一窍不通,也看不出好坏。”阿染羞赧道,“只是,我从您的语气中听出您对这幅画的看重与喜欢。既然您如此满意,想必作画时十分用心。一副用心的画,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后悔观赏的。”
“小伙子嘴真甜。”那男子哈哈笑道,“既如此,我可就当真了。”又对那女子说:“唉,咱那个宝贝儿子什么时候也能学着嘴甜一点。不过是说了一句对他的婚事不满意,他就吵吵嚷嚷起来,嗓门那么大,我都担心震聋我的耳朵。”
女子埋怨道:“还好意思说,都是你惯的。不过你也是,好端端的说那些做什么,他的脾气,你还不清楚?”
“你把他宠成这样,还来说我?”男子不服气,“他从外头带回来一个人,我们之前连见都没见过,他就说要成亲--小伙子,你来评评理,我们这气生得有没有道理?”
“啊?”阿染还呆呆的,不知道问题怎么会落到自己身上。想了一会儿,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对两人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他虽然看不到,却能嗅到两人身上的淡雅香气,方才那名女子照顾他时,指尖擦过他的额头,触感极其细腻柔滑。这两人必定养尊处优,这种时候出现在孟府中讨论儿子的婚事,亭子里甚至还挂着其亲笔所作的画……
“两位莫非是--”阿染顿了顿,恭恭敬敬道,“孟大侠的高堂?”
二人沉默片刻,男子长叹一声:“真聪明,被你看出来了!”
阿染一听,又惊又喜又怕。惊讶的是自己居然巧遇了孟少游的父母,喜的是这二位长辈竟如此和蔼可亲,怕的则是担心自己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阿染赶紧又擦擦脸,整整衣服,先向这两位郑重谢过孟大侠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孟伯父与孟伯母听他如此说,也很是高兴,孟伯父道:“少游那孩子向来懂事,他愿意跟你交朋友,足见你也是个好孩子。”
阿染有点不好意思,便将知道的所有赞美之词一股脑说出来,夸孟少游武功高强、有侠义之心……末了,又认真道:“孟大侠实在是世上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能被他喜欢的人,也一定是同样人品高洁、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孟伯母笑道:“你是让我们相信儿子的眼光么?倒也不错。我们家小宝贝三四岁的时候,眼睛就毒得厉害,给他些东西玩,他就会抓住最好的那个,怎么都不放手。”
“那也不能藏着不让人看啊!”孟伯父嘟囔道,“就算他眼光独到,挑到最好的那个好了。却不让我们见一见,有没有把他老子我放在眼里!”
“还不是你个老不修,总喜欢把他心爱的东西藏起来逗他玩。久而久之,他遇到点什么宝贝,当然就会防着你了!还连累到我……”孟伯母又在埋怨,不过声音柔柔软软,撒娇打趣的成分更多一些。
阿染不禁入了神,忽听孟伯父道:“快别说了,让孩子看笑话。”
“不、没有。”阿染忙道,“我只是很……”
羡慕。
他真羡慕孟少游有这样的父母;也真羡慕孟少游的父母到了儿子成亲的时候,依然如此恩爱。
记忆里,爹娘争吵的时候总会互相埋怨,但那语气里没有多少柔软的意味在。阿染经常是争吵的导火索,因为他长得弱弱小小,七八岁了还不能帮着家里干活,平时又呆,吃起来还没个完,常常被数落。爹总是埋怨娘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娘也总是抱怨爹没本事,让他们一家吃不饱饭。
不过尽管如此,爹娘在阿染心中依然代表着脉脉温情。带着阿染出来玩的时候,爹娘一路上都对阿染很好很好,给阿染穿了新衣裳,还吃了那么好吃的面条--那一次,爹爹从头到尾都没有嫌弃阿染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