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禽族并非没有雄鸟孵蛋的先例,可那与他无关。
他是孔雀,他不会孵蛋,也不可能孵蛋!
“你也不必着急,不想孵的话就将他放在这里好了。”赭恒散人道:“左右这里灵力充沛,滋养一段时日也该破壳了,未必一定要你去孵化。”
江浅闻言这才放松了些,问道:“当真?”
“试试呗。”赭恒散人道:“反正他妖力这么强,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江浅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让他孵蛋,什么都好说。
当日,江浅与兔妖在那颗蛋旁边守了大半日,那颗蛋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竟连一丝一毫的异动都没有。江浅几次伸手在那颗蛋上试了试,觉察到里头的妖气,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左右咱们如今也不急着走,不如耐心等等。”兔妖安慰道。
江浅闻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盯着那颗蛋看了一会儿,这才移开目光。
当日临江黄昏时,江浅才离开赭恒散人修行那处。
临走前,他在那颗蛋外头加了好几层结界,确认绝对安全后,这才作罢。
一旁的赭恒散人忍不住和兔妖对视一眼,两人神情都带着几分笑意。
这江护法嘴里对这枚蛋嫌弃得不得了,实际上却当成了宝贝疙瘩一样,生怕磕着碰着了。
江浅回去住处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郁辞舟正立在院中显然是在等他,也不知等了多久。
江浅这会儿心情还行,看着郁辞舟便也没那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那妖气果然没有了。”郁辞舟开口道。
“嗯。”江浅应了一声,不知为何,看着郁辞舟时,感觉有些异样。
大概是那颗蛋已经生下来了的缘故,令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生命,是他和郁辞舟一起参与孕育的。虽然郁辞舟在这件事情上没帮上太大的忙,但江浅无法否认,那小东西确实有郁辞舟一半的血脉,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从前江浅已经恼了郁辞舟太久,到了如今再看着对方时,反倒平静了许多。
说到底,郁辞舟也没做错什么,初衷还是为了救他的命。
“你的妖气既然已经解了,我也算是还了赭恒散人这个人情,咱们明日便走吧。”郁辞舟开口道。
“不行。”江浅脱口而出道,蛋还没破壳呢,他们不能走。
郁辞舟闻言一怔,开口道:“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不行。”江浅道:“总之我不想走,你若是着急,你先走便是。”
郁辞舟看着江浅,便见江浅双眸低垂,长睫将他的情绪遮掩了大半,令郁辞舟有些看不懂他的心思。
“你说的是气话吗?”郁辞舟问道。
江浅沉默半晌,开口道:“这里不好吗?为何一定要急着走?”
郁辞舟只看着江浅,也不回答。
江浅以为他当真想先走,开口道:“你当真打算离开?”
“我若是走了,你的魅毒怎么办?”郁辞舟开口道。
江浅猛然抬眼撞上郁辞舟深邃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差点将此事忘了。
算着日子,过不了多久,他的魅毒又要发作了。
江浅叹了口气,心道好烦啊,怎么事情一件件没完没了的。
蛋还没出壳呢,又要操心魅毒的事情。
“那……”江浅抬眼看向郁辞舟,开口道:“能过些日子再走吗?”
江浅这会儿的语气并不像平日里那么冷硬,大概是刚做了父亲的缘故,让他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柔和,那目光令郁辞舟心中怦然一动。
江浅见到郁辞舟发怔,只当郁辞舟是不愿意。
但他心中又觉得很熨帖,郁辞舟虽然看着不愿意,却没开口拒绝他。
江浅仔细一想,这一趟郁辞舟其实为他做了许多事情,不顾晕水的毛病,千里迢迢陪着他来澹州岛。明明不喜欢赭恒散人,还低声下气求对方帮自己祛除妖气。
这十数天里,更是兢兢业业甘当苦力,只为了还赭恒散人为他祛毒的人情。
若是换了从前,江浅是不会想这些问题的,郁辞舟做什么那是郁辞舟自己的选择,他不会去想也不会去寻根究底。但如今大概是刚做了父亲的缘故,江浅那颗常年冷冰冰的心便难得柔软了那么一瞬。
江浅越想越觉得郁辞舟也不容易,看向郁辞舟那目光便越发温和了几分。
郁辞舟被他恼惯了,早已习惯了江浅的冷言冷语,如今见江浅这样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出神,半晌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不喜欢待在这里?”江浅问道。
“也不是。”郁辞舟开口道。
他只是不喜欢赭恒散人,而且看不惯对方整天霸占着江浅的时间,害得江浅连话都不和他说了。尤其这十几天里,郁辞舟几乎没怎么见过江浅的面。
江浅道:“既然没有不喜欢,何不再待些日子?”
郁辞舟看向江浅,突然笑了笑,开口道:“你不想我走,我不走便是。”
江浅:……
这话好像也没法反驳。
江浅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最后“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不想让郁辞舟离开。
郁辞舟闻言一怔,着实没想到江浅今日的态度竟这么好。
他目光落在江浅面上,见江浅因为刚祛除了妖力的缘故,面色有些苍白,但脸颊却微微泛着红意,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眼睛,此刻染着一丝郁辞舟从未见过的柔和,令郁辞舟看得不由怔住了。
这晚,郁辞舟直到回房之后,脑海中都还是江浅那副样子。
郁辞舟在脑海中慢慢描摹着江浅的神情,眼底渐渐涌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情绪。
另一边,江浅也有些睡不着了。
这妖气在他肚子里待了那么久,如今骤然不见了,他多少有些不习惯。
一晚上,江浅总是时不时摸一摸自己的肚子。
但那里头确确实实没有了那小东西的踪影。
江浅初时还觉得轻松,后来便生出了些许怅然若失的情绪。
他没有做过父亲,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与自己牵连至深的血脉,竟是这样一种感觉。
江浅在榻上翻来覆去,一直忍不住想,也不知那小东西如何了?
对方从前还会给他呼应,想来是稍稍有些灵智的。
那对方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和父亲分开了吗?
下次见面的时候,小东西会不会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江浅胡思乱想了半晌,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然而江浅刚睡着,便觉外头魔气冲天,他起身看去,见那魔气是从赭恒散人的修行之处传来的。
江浅心中咯噔一下,幻化出双翼便朝着那处飞去。
然而等他进了厅内,却见自己的结界已经被破坏了,那托着蛋的巣倾覆在地,地上散了几片蛋壳,蛋壳里还沾着鲜红的血迹。
江浅心中大恸,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
下一刻,他大口喘着气惊醒了过来。
江浅快步起身出了房门,往外头一看,并没有什么魔气。
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罢了,赭恒散人那地方,岂是那么轻易就被魔气侵袭的?
但经历了这样一场梦,江浅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径直去了赭恒散人修行之处,却见里头燃着烛火,原来赭恒散人竟也没休息。
“就知道你会沉不住气。”赭恒散人见到他之后,失笑道。
江浅有些别扭地开口道:“外头风大,吵醒了。”
赭恒散人也不戳穿他,只淡淡一笑。
江浅与他心不在焉地寒暄了一阵子,这才假装不在意地走到了那颗蛋旁边。
他走前设下的结界还好好的,里头的蛋也好好的。
江浅盯着那颗蛋看了半晌,开口道:“怎么还不出来呢?”
赭恒散人失笑道:“还不到一日呢。”
江浅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看起来有些犯愁。
“你走了之后,他一直不大安分。”赭恒散人道。
“为什么?”江浅问道。
赭恒散人道:“当然是因为没有人孵化他。”
江浅耳尖一红,几乎就要松口了,但理智还是阻止了他。
“这样他会有危险吗?”江浅问道。
“应该不会吧,只不过会慢一些。”赭恒散人道。
江浅心道慢些就慢些吧,虽然他也很着急,但相比于让他孵蛋,他宁愿多等等。
“你若是不想孵蛋,其实我还有另一个法子。”赭恒散人道。
“什么?”江浅一脸期待问道。
赭恒散人走上前看着那颗蛋,道:“他有两个父亲,一个不愿意孵化他,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吗?”
“郁辞舟?”江浅惊讶道:“他是兽族,怎么会孵蛋?”
“兽族与你都能生一颗蛋出来,怎么不能孵蛋?”赭恒散人道。
江浅闻言一怔,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而且这小东西在出生的时候,都能被郁辞舟的妖气安抚,少折腾自己一番,说明他认识郁辞舟的妖气。这样一来,郁辞舟孵蛋,似乎当真可行。
“可是……”江浅面上又露出了犹疑之色。
赭恒散人知道他的想法,开口道:“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让他孵蛋,未必要说是你生的啊。”
“那说是谁生的?”江浅道。
“就说后山捡到的,觉得有缘分,不舍得扔。”赭恒散人道。
毕竟江浅是禽族,对禽族的蛋心怀恻隐,也算是情理之中。
江浅拧眉想了想,开口道:“他就算信了,也定然不会答应吧,一只雄妖,怎么可能去孵蛋?”
毕竟这样的事情江浅都不愿意接受,更别说郁辞舟了。
况且这对郁辞舟来说,完全就是一颗陌生的蛋。
“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他不答应?”赭恒散人道。
江浅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此事不可行,非亲非故捡来的一颗蛋,郁辞舟怎么可能答应?
而且一只豹子,去孵一颗蛋,想想就觉得滑稽。
江浅忍不住脑补了一下那画面,神情突然一滞……
为什么突然觉得那副画面还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