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舟盯着禁地中那黑孔雀,开口道:“他会从谭底的路溜走吗?”
“放心吧,那条路本就是我刻意留的出口,旁人都能出得去,但他出不去。”赭恒散人开口道。
众人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也就是说,只要魔物没法冲破这道禁制,哪怕他魂魄的封印解开了,他也逃脱不了。
“江浅,你不是要取回自己的两魄吗?怎么不来?”魔物开口道。
江浅拧眉看着禁地中的黑孔雀,眼底带着一抹冷意,没有开口。
“我在这里被困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魔物开口道。
江浅冷笑一声,道:“当初你原本是有选择的,是你自己走了这条路。”
“我哪里有选择?”魔物开口道:“兽族伤了我的魂魄,我若不那么做,根本就活不下去。”
“妖尊会救你的,是你自己一意孤行。”江浅开口道。
魔物闻言冷笑一声,开口道:“当时你正值妖力进阶的关键时刻,妖尊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他根本就无暇顾及我的死活。”
“闭嘴。”赭恒散人怒道:“凤凰养了你,就是养了只白眼狼,你不配提他!”
魔物闻言看向赭恒散人,开口道:“还有你,凤凰的姘头,若非他当时忙着与你纠缠,我也不会被兽族伤成那样!”
众人听他口出恶言,说的还是凤凰妖尊和赭恒散人的私密往事,当即都有些尴尬。
赭恒散人却神态自若,只嘲讽道:“你就没想过,世间这么多妖族乃至人族都有心魔,沾染魔气的更是不在少数,为何只有你被魔气吞噬,成了彻头彻尾的魔物?”
魔物眼中魔气不断涌出,一脸怨毒地看着赭恒散人。
便闻赭恒散人冷笑道:“因为你心中只有怨怪,不曾有真正在意过的人,所以心魔才会在你心里恣意生长,无从克制。”
魔物闻言眼中魔气更甚,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良久,他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而后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给我任何活路。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忌讳什么了……我不想自己死。”
他看向江浅,开口道:“你我血浓于水,自幼一起长大,如今更是魂魄相依……不如你陪我吧。”他话音一落,身上魔气骤然传来异动,而后竟驭起妖火点燃了自己的身体。
妖火燃起,顿时包裹住了黑色孔雀,令他身上魔气不断溢出。
黑色孔雀不断发出凄厉的哀鸣,那场景竟与许多年前颇为相似。
只是,彼时的他尚未被魔气彻底吞噬,依旧是只蓝色的孔雀。
而这一刻,他浑身自魂魄到外表都成了黑色,哪怕灼烧着的妖火都是黑色的。
“不好!”赭恒散人开口道:“他这样会伤了小孔雀的两魄。”
他话音一落,郁辞舟便飞身跃起,竟直接扑向了禁地中的魔物。
江浅和赭恒散人同时想要去阻止,奈何郁辞舟化成猎豹后,那速度快得惊人,只瞬息间便将那浑身燃烧着妖火的魔物扑倒在地。
黑孔雀被郁辞舟扑倒后,犹自不断释放出妖火,那妖火很快便波及到了郁辞舟。
江浅见状不及多想,幻化出翅膀也飞进了禁地。
顷刻间,江浅便从魔物释放出的魔气中,窥见了江涂的心魔……
彼时的江涂与江浅一样,还只是个少年模样。
江涂与江浅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他脾性却与江浅截然不同。
江浅是禽族数百年难得出现的白孔雀,自出生起便颇得各方宠爱。再加上江浅性子恬淡,很合凤凰妖尊的脾性,后来被凤凰妖尊一直带在身边养着。
江涂因为与江浅是兄弟,便也跟着被养在了凤凰妖尊身边。
但他性子素来活泛,尤其喜欢争强好胜,经常遭到凤凰妖尊的训斥。
年少时,江涂耐不住寂寞,自己经常在外头瞎跑,后来因为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一只兽族大妖。那兽族大妖是一只狮子,不仅妖力强大,且英俊非常,颇得江涂喜爱。
凤凰妖尊一直以来都很不喜禽族的妖与兽族有瓜葛。
只因两族习性不同,大部分时候并不适合亲近。
许多禽族的习惯,都是一雌一雄相伴生活,彼此忠贞一生。
甚至有些禽族在失去伴侣后,会选择殉情。
妖族开了灵智之后,虽然与寻常的禽族不同,但大部分妖族却都保留了这样的习惯。
但在这一方面,兽族则与禽族截然不同。尤其是习惯群居的兽族,雄兽身边大多都围绕着许多雌兽,他们并不遵循从一而终的规则。
当时,凤凰妖尊曾极力反对江涂与那兽族的狮子沾染,但江涂却一意孤行,直到他亲自撞破了那狮子的背叛。严格来说,在兽族看来,这甚至都称不上是背叛。
一只雄狮,身边有几只雌狮再正常不过,更别说是一窝又一窝的幼崽了……
江涂甚至都不能确定,狮子这些幼崽到底是在认识他之前有的,还是在认识他之后有的?又或者说,狮子是在与他亲近的过程中,又与别的雌狮有了幼崽。
“兽族都是这样的,慢慢你就习惯了。”那只狮子朝江涂道。
江涂却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叛”,因为禽族不是这样的……
江涂找到凤凰妖尊,要凤凰妖尊帮他做主。
凤凰妖尊朝他说的也是这句话,“兽族向来如此。”
若非知道兽族的秉性,凤凰妖尊也不会极力反对禽族与兽族沾染。
两族各有习性,此事无法用对错来判定,不来往是最好的办法。
但江涂却为此生了心魔,禽族一旦认定了伴侣,要么就是一生一世,要么就是丧偶。
于是,被心魔所控的江涂,亲手杀死了那只狮子,还失手伤了他的幼崽。
江涂在兽族大闹一场之后,并没能逃脱,被兽族的妖击伤,魂魄受了损伤。
兽族大妖原本是打算直接将江涂杀了,后来被江浅阻止了。
此事至此原本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只要凤凰妖尊出面,并非无法收场。
但江涂当时却心念一动,抢了江浅的两魄,致使江浅险些丢了性命。
后来凤凰妖尊念着江浅那两魄还在他身上,这才与兽族的大妖一起封印了江涂的魂魄,最后将他关在了澹州岛的禁地里。
江浅透过魔气,窥见了对方所有的愤恨和不甘,却唯独没窥见任何的懊悔之意。
这一刻,他才算是懂了赭恒散人那句话的意思,江涂之所以会被心魔吞噬,是因为他心底压根连半点对旁人的在意都没有。
哪怕害得江浅险些丢了性命,他心中想的也是,为何江浅还有机会,自己却没有?
那一刻,江浅心中对他的最后一丝不忍,也彻底放下了。
与此同时。
郁辞舟将魔物扑倒在地之后,顾不得身上沾染的魔气和妖火,骤然出手直接袭向了那魔物的魂魄。
魔物顿时发出痛苦的哀鸣,身上魔气疯狂溢出,将郁辞舟包裹在其中。
江浅见状便欲上前阻止,却被随后而来的赭恒散人拉住了。
赭恒散人朝着被魔气遮挡的魔物和郁辞舟施了个法诀。
江浅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便见漆黑的魔气中夹杂着不断灼烧的妖火,只怕不过片刻就要将两妖都焚尽了。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哀鸣响起,魔物的魂魄被郁辞舟径直从体内取了出来。赭恒散人当即施了个法诀,将属于江浅的两魄封印住,却不敢立刻还给江浅,只因上头的魔气太重了。
江涂的魂魄离体,身体则化成燃烧的妖火。
郁辞舟被那妖火困住,眼看周围的魔气正不断涌进他体内。
江浅不及多想,振翅飞去,抱着郁辞舟便滚入了一旁的深潭中。
郁辞舟被魔气影响,眼底尽是戾气,几乎认不出眼前之人是谁。
江浅便觉身上一痛,身体被郁辞舟大力掼到了水底的岩壁上。
这一掼之下,江浅身上便被磕出了血,鲜红的血迹与郁辞舟身上的黑色魔气在水底纠缠在一起。
江浅强撑着意识,强行拉扯着郁辞舟便朝水面上浮去。
郁辞舟身上的妖火此刻已经尽数灭了,只剩魔气不断纠缠着。
江浅好不容易扯着郁辞舟浮到水面上,却没想到郁辞舟并未清醒,一手扼住江浅的喉咙,便将他往潭壁上摔去。
江浅被他摔得头昏脑涨,又被他掐得有些窒息,几乎要昏死过去,但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却提醒着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任由郁辞舟发疯。他知道郁辞舟此刻的魔气已经到了最棘手的时候,稍有不慎便将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郁辞舟。”江浅努力呼唤着郁辞舟的名字,声音沙哑而绝望。
然而郁辞舟眼底却被魔气占据着,根本就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
江浅手中幻化出羽刃,在郁辞舟扼住自己喉咙的手上骤然一割,郁辞舟总算稍稍松了手,但身上戾气却丝毫不减。
“混蛋,醒醒啊!”江浅怒道。
江浅抱着郁辞舟不撒手,脑海中心念急转,想着该找个什么法子让郁辞舟醒过来。
他不得不强压下心底的不安,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他知道郁辞舟和江涂不一样,绝对不会被那魔气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