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冰笑着应道:“看完墓就回来了,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还以为这一趟会很麻烦,结果因为螣蛇,反而顺利得过分。”
“顺利就好,不过,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木诡注意到许念冰情绪不高,并不像顺利的样子。
“没有吧,可能是累了。”许念冰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
木诡看到许念冰眼里的血丝,十分心疼:“那快去休息吧,这天气,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几天没睡过了?”
许念冰叹息:“不敢睡,一次都没敢睡熟,穿得少,是为了活动方便,不过我不冷,木诡,我每一次出去,都怕死在某一处地方了,所以,我得很小心、很小心地走每一步。”
这些都是经验,她必须要记住并且坚决执行的,她怕死,更怕死得稀里糊涂。
木诡无法说什么,她知道许念冰这么谨慎是好事,多少下墓的人,会死不是因为能力不够,单纯就是……不够谨慎,不够谨慎,真的会死的。
没办法,木诡只能先去给许念冰做点吃的,等她洗完澡回来,至少有口热的吃。
吃过木诡做的饭,许念冰才放松下来,顿时满身的疲惫涌上来,撑不住回房间休息,盖上了木诡上回带回来的棉被。
这一觉睡到了唐雅回来,她睡觉还是轻,即使知道木诡就在院子里守着,依旧睡不沉。
唐雅安全地回来,她穿上了新棉衣,应该是在镇子上买的,是跟军大衣一个颜色的棉袄,很臃肿,穿着像年画里的喜庆娃娃。
许念冰找了找自己的衣服,依旧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下楼。
“木诡姐姐,我回来啦!”唐雅直接冲进厨房,“外面好冷呀,今天班长回来了吗?”
刚好,木诡已经烤好了地瓜,扒拉一个出来,用纸包着递给她:“回来了,在休息呢,你小声点儿。”
“回来啦?”唐雅眼睛一亮,急忙放低声音,“班长回来就好,有没有受伤呀?”
木诡摇摇头:“没有,放心吧,能伤到她的人不多。”
不管在意的人多强,还是会担心对方受伤。
唐雅抱着地瓜坐到火盆旁边,跟木诡挨着,乐滋滋地吃着地瓜。
许念冰下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顿时觉得冬天就该挤一块吃烤地瓜的。
以前许念水还小,正调皮的时候,带着她一块烤各种东西吃,有一年,许念水拿了鸡蛋想试试能不能烤,结果鸡蛋被炸在了灶里。
蛋白溅得到处都是,两人挨了林春秀一顿教训,同时知道了鸡蛋不能直接烤,就算要烤,也该包上湿报纸。
童年的美好记忆,支撑着许念冰一年又一年地走下去,找着一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
随着时间推移,其实她能记住的事情已经很少了,现在重新回来,反而慢慢记起了许多曾经忘记的事情。
大抵,是许多事情,慢慢好起来的兆头吧。
许念冰进到厨房,跟唐雅打招呼:“唐雅,木诡,我回来了。”
唐雅高兴地举着一根烤好的地瓜给她:“班长班长,快来吃根地瓜暖暖手,木诡姐姐太会挑了,这些地瓜都好甜。”
“好。”
——
晚上等唐雅睡着之后,许念冰到院子里跟木诡说了这一趟发生的事情。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来没想过,我外婆会不行,明明,她应该始终都很强的。”许念冰坐在木诡身边,伸手接住被风吹落的槐花。
木诡说:“或许,是对方更强吧,他们有着特殊的东西加持,加上修炼岁月长,比你外婆强很正常,而且,其实风水杂货铺每一任老板,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强。”
“怎么说?”许念冰看向她。
“风水杂货铺的继承人,一般都很倒霉,类似千机卦那样,命运坎坷到总是逼不得已用仅剩的东西跟风水杂货铺换活下来的机会,你是所有继承人里,最强的一个了。”木诡解释道。
而许念冰强,本身是她没有选择,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进步。
可每一任风水杂货铺的继承人,不是年纪小时就遭逢巨变,就是天赋很差,几乎无法修炼,就连换,都没有东西换。
还是那句话,风水杂货铺,是一个过于讲究得失平等的东西,靠它完全没用。
不过这一趟还是得到了很重要的消息——刘家有太岁。
这个消息许念冰前世并没有听说过,太岁这东西稀有,不过普通人就是看个稀罕,没人会相信吃了太岁真的能长生不老。
就连许念冰自己都不信。
只是刘家有这个东西,为什么跟张家一样,她从来没听说过呢?
她真正踏入华夏风水界,大概是在九零年,那时候她不再是个骗子,而是个入行新秀,即使道术不算特别好,大家震惊于她一个女孩子,竟然也能看风水,夹在诸多歧视里,多少也有些照拂。
可这么多年,都没听过关于刘张两家的事情,十分不同寻常。
除非对方在许念冰成长前,就已经吞掉了这两家。
却也没听说过谁手里拿到了太岁和不败桃花啊,若真有人将这两个东西收集齐全,风水界早传遍了,哪里能悄无声息的一个人都没说?
这些事情只有等对方出手的时候才能知道了,对方躲着,本身就无法动任何手脚,可只要敢冒头,许念冰就能将他们的头拧下来!
——
第二天上学,出门时漆黑的天空突然就唤醒了许念冰的记忆。
曾经的初中时代,那真叫一个起早贪黑,天没亮就要起床,还得用冷得要死的水洗漱洗衣服。
当然,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找到唐雅尸体那天。
许念冰很突然就想起来了,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大得有些过分,后来还听老人们说,那是近十年里,下得最大的一场雪了,整整下了一个月。
身边的唐雅还在瑟瑟发抖,坚持跟许念冰分享没有许念冰陪伴的半个月里她都在学校做了什么。
比如最近天气冷,她手感反而好了许多,木诡就多教了她几个手法。
每当新齐小荷过分的时候,她就趁别人不注意,把铅笔擦着她的脸扔过去,吓得她好几天都捂着脸上课,总算安分了。
许念冰听着,觉得这不像是唐雅的作风,便说:“你以前,都很怂地躲着的。”
唐雅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发现班长你不在的情况下,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不希望这样,我觉得……我不应该什么事情都靠你啊,然后我试着反击回去,她其实并不敢真的当场跟我翻脸。”
不管对方多嚣张,没到杀死唐雅的吉时,他们就不能动手。
被唐雅发现这个事情后,情况就反了过来,变成新齐小荷开始试着躲开正面相对,而唐雅嘻嘻哈哈地总在被人看不到的地方时不时给新齐小荷一下子。
“班长,我有分寸,只是吓唬一下她。”唐雅小声辩解,怕许念冰生气。
许念冰看来她一眼,思来想去,觉得孩子还是应该要教一下,便说:“第一,学习任何东西,不是为了欺负别人,你不要过于沉溺在捉弄到人的快感里;
“第二,你修习的是暗器,所谓暗器,在于暗,你已经暴露了自己,对方无法还手,不过是因为她家的规矩,不是怕了你,无论做什么事情,谨慎为上;
“第三,永远不要把自己所有的实力都暴露在敌人面前,这很蠢,你有想过,他们知道了你会暗器,那还会用前世一样的办法来杀你吗?”
每听许念冰说一条,唐雅的脸色就变化一下。
对方的话确实每一句都说在了关键点上,唐雅年轻,考虑事情很容易顾头不顾腚,考虑不周全就容易出现这些问题。
现在许念冰和木诡在,她出现问题也有人兜着,可合同只有两年,日后她要自己保护自己的,难道那时候她再学这些事情吗?
唐雅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班长,怪我太得意了,应该小心一点的,那现在怎么办?”
“等,”许念冰抬头看了看依旧漆黑的天色,说,“我想起来你什么时候死的了,是一场,很突然、很大的雪,开始下的第一天,你就出事了,大概,那场雪老天为了你下的。”
毕竟,唐雅曾经死得确实很冤枉,又是这样好的命格,为她下一场雪,并无不可。
一场只有雪见证了的谋杀。
接下来几天,新齐小荷安分得过分,应该是知道时间临近,不再敢惹唐雅出事,而每天,木诡都记得去有彩电的人家偷偷听一下天气预报。
然后回来跟许念冰和唐雅说明天的天气大概怎么样。
这场雪一直没下下来,天倒是一天比一天冷。
邻居的叔叔婶婶说,这种天气,是憋着场大雪呢,估计要下上一个月。
许念冰点着时辰,没等来大雪,等来了唐雅的失踪。
明明,许念冰只是去办公室拿了趟作业本,回来唐雅就不见了,她不是会突然走动的人,就算要上厕所,都会先跟许念冰说过一次。
新齐小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做题。
许念冰放下了作业本,没说什么,直接联系木诡:“木诡,人没了,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跟你预测的一样,唐雅被人控制,自己翻墙走到了北边的小树林里,而且他们准备了好几个流氓,大概都是给了钱的。”木诡轻声回答。
本来许念冰还想过怎么处理这件事,思来想去,报仇得根据当事人自己的意见。
她和木诡在跟唐雅商量后,唐雅自己说希望当时侵犯她的人,都试试在冬夜里,被冻死的滋味。
于是,她们就将计就计,等对方出手,许念冰盯住新齐小荷,木诡去救人,顺便,把那些流氓扒光扔雪地里。
北边的小树林还是很大的,唐雅从翻出墙开始,天上下起了雪,学生们都跑去走廊上看,还有在校园里到处跑的,欢呼着。
热闹的气氛里,只有唐雅一个人,步履蹒跚地在小树林里,踩着雪,慢慢走进小树林深处,雪落了一身。
鹅毛大雪从外头飘进了教室,落在门边许念冰的身前。
“真漂亮。”许念冰轻声感慨。
听着另外一头,木诡撕裂衣服的声音,很快,小树林里就要挂上新的腊肉了,希望老天给力点,多下点雪。
好的腊肉,得好好熬过雪藏。
上课铃声响,老师们从办公室里鱼贯而出,开始假模假样地把学生们赶回教室,然后跟学生们说着下雪的注意事项。
刚好他们班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说完后一抬头,发现唐雅没在,看向许念冰:“班长,你同桌呢?”
许念冰回道:“天气冷,她着凉了有点不舒服,刚才她姐姐来接她回去了,我放学后回家让她补张请假条。”
班主任自然相信许念冰的话,而且唐雅身体确实不好,便说:“好,让唐雅同学注意保暖啊,尤其下雪了,会更冷的,其他同学也不要不当回事,下雪可是会冻死人的!”
接着又是各种下雪冻死人的例子。
只有许念冰和新齐小荷心中高兴,同时心想:是啊,下雪,真的会冻死人的。
上午下了雪,下午学校就放了假,因为雪太大了,如果还不让学生回家,怕路上出事。
不巧这一天是十月初一,寒衣节,本就冷,又是周一,住宿生刚从家里过来,雪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住宿生有的家离学校很远,不适合回家。
然而宿舍又不能烧火盆,万一晚上下的雪更大,冻伤学生都算好了,万一冻死了……
不得已,学校安排了提前放学,让老师们分别送家远一些的学生回家。
学校动作算快了,雪依旧越下越大,还是耽搁了路程,许多老师到了晚上都没回来,也没个电话联系,学校几乎是熬夜等着。
许念冰中午在学校,下午回到家发现唐雅已经活蹦乱跳的了,那么大的雪,因为木诡在,她连冻伤都没有。
“班长,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呀?”唐雅喝着木诡煮的姜汤,高兴地问许念冰。
“下大雪了,学校怕出事,又停了课。”许念冰回道,随后也给自己倒了碗姜汤,“对了,那些腊肉怎么样?”
唐雅冲着许念冰眨眨眼睛,笑得鸡贼:“木诡姐姐深谙做腊肉的精髓,先用枝条抽打醒过肉,再用藤蔓定型,最后挂到不会被晒到的地方,靠雪藏阴干。”
闻言,许念冰哭笑不得地看向木诡:“手艺不错,今年我会记得让我妈准备点腊肉的。”
木诡无声笑笑,大概是刚动了手,笑容里难免还带着点血腥气:“他们活该,一把年纪了只会欺凌乡里,收了齐家五十块就敢来杀人,不是每个人五十块,是他们十二个人,一共五十块。”
许念冰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以为,做这样的事,对方就算没什么良心,多少,也该要点钱吧,结果,就十二个人,平分五十块。
“呵呵,”许念冰轻笑出声,“难怪,这场雪,下得这么大。”
这场雪,甚至比许念冰前世记忆里的还大,前世下雪都没放假,她晚上还能跟班主任去找唐雅。
老天或许听见了许念冰的话,愿意帮忙晾几条腊肉吧。
暴雪封了路,政府急忙动员大家帮忙清雪,再不清,怕是连房门都出不了了。
各家不管男女老少,都响应政府号召出来帮忙,结果雪一直下,扫的还不如下的快。
暴雪下了三天左右,到处白茫茫一片,把世界洗刷得干干净净。
学校又恢复了上学,新齐小荷没有再来上课,班主任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班里的人也没有,仿佛班里本来就不该有这个人的存在。
至于晾在小树林里的十二条腊肉,一直到春节才被进去玩的几个小孩子发现。
这种重大悬案本来应该要彻查的,然而这些流氓在派出所那本来就有案底,就被警察定义成了□□暗斗,毕竟作案手法也很像。
等到十二月的时候,齐家也搬走了,他们的房子、水井,完全消失,许念冰寄放在他们那的婴灵雕像跟着消失了,大概,是为了不亏本,顺便带走的。
至此,唐雅终于安全下来,没有了齐家在,她也可以安心学习,班里不会再有孤立、拉帮结派的声音。
快到了期末的时候,一天晚自习,项冬忽然找到许念冰,带着她到了学校偏僻的角落里。
项冬穿着好看的绣花棉袄,跟以前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受宠的大小姐。
“唐雅……是你保护的吧?”项冬沉默许久,反而问了这么个问题。
许念冰随便找个树墩坐下:“我以为,齐小荷会告诉你的,我是说,以前那个齐小荷。”
项冬僵了一下,接着长出一口气:“她有说过,她是我妹妹,我妈妈生的妹妹,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