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六年,慢慢习惯了自己姐姐死掉的事实,每天都在告诉自己,就算人死了,至少把尸骨带回来。
在碧姝家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碧姝就带上柳木雕刻的河神雕像带许念冰去找富商的坟墓。
碧姝总说自己是神棍,可事实上她道术挺靠谱的,好歹是能跟河神联络的人。
然而,河神指向的却是一栋新建的居民楼,听说那栋楼不少人都往里投了钱呢,价格还贵。
“哎哟我去,那老板不会当人柱了吧?”碧姝站在居民楼前傻眼了。
许念冰走到居民楼前,用步子量了些位置,点头:“真的当人柱了。”
没见过大场面的碧姝瞬间失去了语言能力,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却说不出来。
已经见惯各种死亡方式的许念冰对此毫无反应,甚至开始推算要埋人柱的话会埋在哪里,而她招魂的话阵法摆在哪里合适。
半个小时后许念冰带着碧姝绕过居民楼,在不远处的一个公园里开始画阵。
碧姝抱紧怀里的河神雕像:“冰啊,咱们大庭广众地干这事好吗?要是那个老板得罪的人挺厉害,我要被牵连的哇。”
“放心吧,我拉好结界了。”许念冰头也不抬地说。
招魂的阵法简单,许念冰很快就画好了,运转阵法后等着一点点将富商的灵魂聚集过来。
富商命中作孽那么多,不会这么早就投胎,是以许念冰并不担心招魂失败。
过了一会儿,一个漆黑的灵魂在阵法上慢慢聚集起来。
许念冰掐诀在阵法上升起红色的丝线绑住富商的魂魄,冷声问:“我问你,许念水是你什么人?”
富商一开始不开口,漆黑的魂魄带来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见对方不合作,许念冰冷笑一声,直接拉紧那些红色的丝线。
红色的丝线拉紧贴到富商魂魄的一瞬间,像烧红的铁块勒进纸里一样,富商被躺得惨叫起来,可那些红色丝线越拉越紧,根本挣脱不开。
“我、我说……”富商惨叫着开口,“许、许念水是、是朋友送给我的情人啊——”
听了这话,许念冰笑得更开心了,手上却狠狠拉紧,将富商的魂魄烧得直接少了一半。
富商嚎叫着:“救命啊——我没有说谎,救命啊——”
许念冰伸手掐住富商的魂魄:“所以,你把她卖给谁了?”
“卖、卖?”富商的魂魄瑟瑟发抖,“我没有卖掉她啊,是她自己回去了,她是一家店的小姐,朋友送给我而已啊……”
“什么店?”许念冰注意到其中的关键处。
富商缓了缓,说:“一家叫夜色的……特殊那啥店,平时谈生意完了,大家总去聚一聚,送个小姐什么的,很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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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店总会叫夜色这个名字,许念冰却觉得这个名字的含义很普通的夜色不一样。
许念冰继续问:“夜色在哪儿?”
然而富商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家店只有被人带进去才能进,如果不是被认同的人,是找不到入口的。”
从富商这里问不到更多消息,许念冰把他放回了地府,抹掉了现场的痕迹,跟碧姝往回走。
碧姝听了全程,她跟许念冰说:“接下来,你要去找那家叫夜色的店吗?”
“是啊,要是不抓紧线索,之后就又错过了,总这么错过下去,说不定到我死了,都找不到我姐。”许念冰难过地说。
闻言,碧姝拍拍许念冰的肩膀:“既然如此,那尽快去吧,那老板好几年前过来的,夜色那家店,估计也不好找。”
于是,刚来泰国两天的许念冰,又回去了。
然而,不管是叫夜色的店,还是跟富商有联系的人,都没再出现过。
这么大的国家,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失踪,有人报案的还会有记录,更多人是没人报案也没人知道失踪,等到下一次人口普查的时候,大概,就不会把这个人算进去。
许念冰又开始了漫无目的地寻找,这一找,又是二十年,却不是在夜色找到的许念水,而是她遇见了带着许念水气息的人。
那个人明明不是阳时阴命的人,身上却充满了那种特殊的命运性。
跟着那个人,许念冰找到了供奉在他家里的小鬼——直到把这个小鬼抢回来,许念冰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姐姐,被做了成个样子。
一个小小的、巴掌大的、古法制造的小鬼。
小鬼傀儡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每拆下一层,都是满手的血。
傀儡在特殊的净水里化开,被烤干的骨头慢慢恢复到婴儿大小,许念冰一时间材料不够,根本没法将许念水变回成年人大小。
许念冰抱着小小的骸骨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启程回家,去机场的途中被拦在了老城区里,当天重生回来。
时间太短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许念水的样子,只记得她那漆黑干枯的骨头。
小小的两百多块骨头,拼在一起都没个盆大。
现在想起来,许念冰确实没见到过许念水的灵魂,她当时还以为许念水的灵魂被困在了骨头里,打算带她回去后重新处理骨头,将她放出来。
结果今天听许念水说她看到了自己,许念冰才觉得不对。
如果那时候许念水能看见自己,她为什么不出来见一面?
害怕吓到她吗?
许念冰抹了把脸,跟鬼王说:“这些变化,会对姐姐有影响吗?”
鬼王摇摇头:“没什么影响,大概就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自己突然变强吧?”
“啊?”许念冰愣住,不明白这什么发展。
“你姐姐积累了几十年的怨气,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散的,大概,过一段时间后,谁来惹她谁倒霉。”鬼王微笑着说。
这时许念冰也想起许念水那落下来的血泪,险些把她结界都滴穿了。
许念冰想到那些将对买卖许念水的富商,好像结果都很惨啊。
而且,许念水第一个有反应的是眼睛,最后买卖她的富商也说在梦中看见了红色的眼睛,所以,许念水曾经最先受到伤害的,是眼睛吗?
这么想着,许念冰将自己的猜测跟鬼王说了一遍:“……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只有很小的骨头,我也没注意她是不是看不见。”
鬼王沉默许久,缓缓说:“有一种古法制造小鬼的道术,制作方法是先将材料的五感慢慢夺走,再用各种劫难和材料蕴养小鬼的身体。
“随着吃药的时间过去,小鬼本身在失去五感的情况下,会变得不能动,每天都很痛苦,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像被大山压扁一样的痛楚,在这期间,为了保证小鬼顺利变小,会把小鬼关进很小的笼子里定型。
“当使用的笼子变成狗狗笼子那么大的时候,就可以把小鬼取出来,放到药炉里炼制,期间依旧不能停下对体型的控制,小鬼会一边像煮药那样被烤死,一边体会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小的痛苦。
“即使小鬼已经死去了,意识都不会消失,灵魂被困在烤干变小的骨头里,最后,用沾满婴儿血的纱布把小鬼拼起来,做成小娃娃的模样裹起来,再泡在药水里定型一年,就成型了。”
许念冰沉默地听着鬼王的描述,久久无法回神,两人之间弥漫着沉默,彼此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所以,我姐没逃掉,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失去了五感吗?”天色暗下来后许念冰问。
鬼王说:“一开始,失去的应该是眼睛,看不见路的情况下,想要逃走,太难了。”
如果是健全的许念水,以她的聪明程度,总能想到办法逃出来的,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境地,然而对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着。
没了眼睛,接着是什么?
听力?嗅觉?触觉?
几十年如一日的痛苦里,许念水逼得自己成了厉鬼,开始慢慢复仇,即使许念冰来找她了,她都不敢出来见一面。
许念冰闭了闭眼:“他们会后悔自己研究出了这种炼制方法的。”
过了一会儿,鬼王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跟你说的,如果我姐问起,你一定会告诉她,有些事,我自己知道就行了。”许念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鬼王静静凝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又给她倒了杯水。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许念水终于醒了过来,她茫然地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地方,缓缓偏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许念冰。
“二水……”许念水觉得有些热,推开了被子,扶着墙坐起来,“二水,这哪儿啊?”
许念冰急忙去扶她:“这里是王明的宿舍,姐,你还记得今天的事情吗?”
听许念冰这么问,许念水歪头想了想,说:“我记得我们要去给王明选礼物,然后呢,我们去了花鸟市场,我……想给他选只小狗,后来……”
后面的部分怎么都想不起来,许念水摇了摇脑袋,猛然想起什么,抓住许念冰的手臂:“等等,你刚才说,这哪儿?”
“王明的宿舍,他在你们学校当老师,你突然晕倒了,我怕带你回家妈妈担心,所以带你过来暂时借住一下。”许念冰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把姐姐送到只有一面之缘的男性家里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许念水拉着许念冰的袖子,压低声音:“二水!你怎么突然就把我送来?这多不合适?这就见三次面的人,我连只狗子都没给人家买,就过来先睡了人家床,合适吗?”
“合适。”许念冰握住许念水的手,“你们已经错过了一辈子,这辈子不能再错过了。”
上天给每个人的姻缘都是有定数的,总是没能在一起的人,最后真的会分开。
缘分这种东西,很离谱的,遇见吧,或许有缘无分,遇不上吧,又可能再无缘分,怎么都能想出牵不到一块的姻缘来。
许念冰认真地跟许念水说:“不管如何,有他保护你,我很放心,而且,我来这里,也是为了问他点事,你就当……来了一个朋友家。”
好一会儿,许念水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好吧,不过总该有所表示的。”
两人从卧室里出去,看到鬼王在客厅里调墨水画画,他画的是一朵黑色的花,有些像黑色曼陀罗,就是花瓣短一些。
许念水牵着许念冰的手从卧室里走出来,跟鬼王说:“王老师好,对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打扰您了。”
鬼王抬头看她,轻轻笑起来:“没事,一个小孩子突然背着晕倒的姐姐过来,我差点吓死,人没事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