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的许念水看什么都新鲜,兴奋地到处跑,像一直刚出笼的小鸟。
“二水二水,这个花花好看!”许念水跑到路边的花丛旁,手舞足蹈地跟许念冰打招呼。
许念冰知道许念水被关了很多年,后来她自己也不愿意走出那个“笼子”,现在被她带出来,自然十分兴奋。
“好看,你要摘一朵吗?”许念冰走过去问。
“不了,花花要每天都在这里,才是最好看哒!”许念水摸摸那些柔软的花瓣,又跑去其他地方了。
闻言,许念冰在心底叹了口气。
善良的人,大概,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吧。
鉴于许念水路上总乱跑,两人花了不少时间才到花鸟市场,市场里依旧人声鼎沸,人和小动物比谁的声音高。
声音不够高在这地方还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许念水十分熟悉地往那家宠物店的方向走,同时注意着周围的东西,时不时回头问许念冰:“那个送给王老师怎么样?这个送给王老师怎么样?”
好家伙,许念水指的全是奇怪的物种,什么蜥蜴、蛇、老鼠……甚至有蜘蛛。
有一说一,这两鬼的审美很一致啊。
许念冰欲言又止,斟酌着用词问:“姐,你真的觉得王明会喜欢那些东西吗?”
“他怎么可以不喜欢?”许念水震惊地睁大眼睛,“我送的,必须喜欢。”
“……”很好,瞬间懂了。
几十岁的许念水,跟几十岁的许念冰,差别很大,前者像个调皮又狠戾的小孩,后者像个嚣张又头铁的中二病。
一句话,果然是亲姐妹。
没有从许念冰这得到好的回礼建议,许念水不太高兴地走到那家宠物店门前,抬脚就踹开,而且没开结界,周围的店铺奇怪地看着两个走路姿势极其嚣张的女孩走进那家古怪的店。
店里灯光昏暗,摆了一个又一个笼子在店里,笼子里看起来都装着东西,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从里间走出来:“你们是谁?不想死就的快滚!”
许念水看到他之后高兴地回头跟许念冰招手:“二水二水,快来看,他就是那个把我塞笼子里的人哦!”
听了许念水的话,许念冰眼一眯,拉开结界封住了这家店,防止对方逃跑,冰块慢慢布满整家店。
“哦?就是他吗?”许念冰开口说话,缓缓吐出寒冷的白烟。
男人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来找茬的,而且是硬点子,立马怒喝:“你们想闹事,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这是哪里?”许念冰瞬间就到了男人眼前,“你主子是谁?”
被许念冰带着一身寒气贴近,男人瞬间就被冻麻了,说话都不利索:“总、总之,不、不是你们惹得起的,劝你们赶紧走!”
许念冰不管:“你先告诉我,是谁?”
男人不肯说,许念冰叹了口气:“应该带木诡来的,她比较擅长搜魂。”
这时许念水走过来,弯腰凑到许念冰耳边:“二水,要不,我来审问他吧?”
许念冰想了想,点头:“别弄死了,还有用。”
“放心叭,我最有分寸了。”
说完,许念水挂着可爱的笑容拎起男人的领子,拖到里间去,没一会儿,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
外头的许念冰无动于衷,反而开始查看店里的笼子里都装着什么。
那些笼子里的阴影本来看不清楚,等凑近了看,许念冰才发现,每个笼子里装的东西都不一样。
从小孩到成年人,从动物到妖精,基本什么都有。
都被困在笼子里,骨头扭曲,明明身体都被拧得破破烂烂,那些血都没从笼子里渗出来,有的人,是被自己的血淹死的,有的还活着,慢慢挣扎,不知道是想死,还是想活。
里间的惨叫声慢慢低了下去,许念水蹦蹦跳跳走出来,跟许念冰说:“我问完了,他说,他就是个帮忙看点的,主要的任务就是制造小鬼,每个月农历十四都会有人送新的材料来,他只负责‘腌制’材料。”
听完许久,许念冰才开口:“姐,你在这里被关了多久?”
许念水歪歪头:“一年多吧,因为他们想把我做得很小,所以需要的时间更长。”
说着,许念水指着一个二十四寸行李箱大小的笼子说:“我最开始住的那个笼子,园居道人说,得把我压到巴掌大小才能出去,所以花了一年,其他人压三五个月就差不多了。”
对于许念水的经历,许念冰始终不敢细想,更不敢去想许念水为什么能用这么轻松的口气说出来。
她好像被压迫到极致精神出了点问题一样,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态度说着这些事,可能会好受一些。
半晌,许念冰转头看她:“这些人还能救吗?”
“二水,你是人,不是神,更何况,成了这样,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许念水忽然收起笑容,语气认真。
“那就送走吧,死了,都比活受罪强。”许念冰缓缓抬起手,冰瞬间冻结了整个店面,包括那些笼子。
下一瞬,冰块自动散去,被冻结的东西随即化成齑粉。
原本摆得满满当当的店面一下子空了下来。
许念冰看向许念水:“姐,我需要那个人活着把我的消息带出去,他们总躲着,我们就找不到他们,我得逼他他们来找我。”
“我明白的,那个男人还会活一阵,保证把你的消息传出去。”许念水轻声道。
姐妹两从宠物店出来,继续去逛街,许念冰问她:“姐,你给每个人都下了不一样的诅咒吗?”
许念水眼睛都在其他店面上,随口回答:“对呀,毕竟到了那个时候,人就很无聊了,所以干脆把仇人慢慢分开诅咒,每个人都是特殊的,绝不偏心。”
“那你给那个男人的诅咒是什么?”许念冰比较好奇这个。
“他啊?成为宠物呀,我早上跟你说过的。”许念水说着,跑去逗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去了。
继而许念冰才想起在家时许念水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成为宠物,就是被装进那样的笼子里。
那个男人做了那么多宠物,想来,自己也是喜欢的。
——
因为许念水坚持,最后礼物还是选了一条丑丑的蛇,卖家一直提醒许念水,这蛇有毒,只能用来泡酒。
许念冰完全没能阻止许念水买这个东西送给鬼王,不过以两人奇怪的审美,可能真的会喜欢吧。
蛇被套在网兜里,许念水举起来看了下,不太满意:“二水,这样送过去是不是太简陋了?他至少还给我送了个泥陶花盆呢。”
陪着小孩儿逛了一天,许念冰勉强微笑:“那姐你想要什么样的花盆装它?”
听完,许念水嫌弃看她一眼:“蛇怎么能用花盆装呢?得用玻璃缸。”
前半句的时候许念冰还以为许念水至少有正常的地方,结果后半句让许念冰明白,审美这玩意儿,改不了的。
于是许念水又跑去金鱼店买了个密封的玻璃缸装蛇,金鱼店的老板都快吓死了,生怕那条颜色古怪的蛇跑过来咬一口自己。
从那条蛇的颜色看,一口下去估计家里就该吃席了。
蛇被装进了玻璃缸里,它开始缓缓爬动,似乎是在玻璃缸里留下自己的气味。
许念水这回终于满意了,抱着玻璃缸就要去找王明,被许念冰拦下:“二水?”
“姐,咱用东西包一下,不然不给上公交车。”许念冰无奈地说。
没办法,只能又给玻璃缸包个纸袋,上面系上拉花,假装是个正常的礼物盒子。
顺利上了公交车,去到许念水的学校。
下车之后许念冰看了下许念水,轻声问:“姐,这一次,你可以在学校待到毕业了,明年,我也会考过来,咱们一块上学。”
许念水愣了一下,继而笑起来:“好呀,我在这里等二水过来!”
王明在宿舍里画画,他知道两人今天要送什么东西过来,只是……怎么说呢,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养活物。
“王老师好呀,我给你回礼了哦,谢谢你的食尸花妖,看起来就很好吃。”许念水笑嘻嘻地把自己的礼物盒子递过去。
才一天就好像换了个人,王明默默接过那个盒子,没有马上拆开,反而问:“那个……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对于许念水的事情,鬼王不太能知道,他一般都只能从许念冰身上查看许念水相关的消息,所以现在他还不知道许念水为什么变了个模样。
许念水坐在木沙发上,捧着脸笑道:“没有发生什么呀,就今天高兴嘛。”
即使如此,鬼王看着许念水的笑脸总觉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问:“我可以拆开吗?”
“嗯嗯!”许念水兴奋点头,“快看看我送你的礼物,你肯定喜欢哒!”
王明也不敢说不喜欢。
拉开盒子上的拉花,拆掉外面的包装纸,透明的玻璃缸出现在茶几上。
那条蛇正在戳顶上的盖子,颜色一看就特别毒。
“额……”王明欲言又止,想说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养。
结果许念水马上瞪着他说:“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
“……对。”王明投降了,谁能拒绝一个可爱的小疯子呢?
看着两个人的互动,许念冰心中冷笑:呵,狗情侣。
因为这次是许念水正式过来,王明特地准备了小蛋糕和糖果,蛋糕给许念水,糖果给许念冰。
许念冰拿着那两颗水果糖,莫名其妙:“几个意思?”
王明认真地说:“听说小孩子爱吃糖,所以给你买了糖;还有……听说这家蛋糕的味道很好,小水,你快尝尝。”
“好呀。”许念水挖了一块尝尝,眼睛一亮,又挖了一块给许念冰,“二水,你吃,好吃哒!”
叼着水果糖的许念冰:“……”是我瓦数太高,以至于这么亮。
“不,木诡拒绝让我吃外面妖艳贱货做的糕点,她闻到味道会生气的。”许念冰拒绝得义正辞严,而且无法反驳。
那块蛋糕全部进了许念水的肚子,吃过蛋糕两个人差不多要回家了,不然会赶不上最后一趟公交车。
许念水站在玄关跟王明道谢:“谢谢王老师的招待,要好好养着蛇蛇哟。”
王明笑容艰难地送走了两人,转头就看到那条吐着信子的蛇,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蛇吃什么东西的来着?
回家路上许念水安静许多,她给自己编辫子,没一会儿就一半脑袋都是细细的辫子。
许念冰看着她好半晌,忍不住开口说:“你应该知道他本不叫王明。”
“知道啊。”许念水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那你……还这么折腾他?”许念冰不太懂,不是说搞对象都以浪漫为主吗?
然而许念水说:“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他接受不了,不如直接放弃这段红线,问天道重新找条新的,我也不介意找个更可爱的。”
许念冰被说服了,拍拍许念水的肩膀:“姐你说得对,搞对象主要得自己爽,没必要为了根破红线委屈自己。”
“最主要的是,我希望他明白,我就是那条阴晴不定的蛇,他要是连条蛇都养不好,必然也养不好我。”许念水语气笃定。
有时候许念冰真不明白许念水这极度的自知之明是哪里来的。
这感觉很像是一个精神病知道自己就是个精神病,并且不打算治疗。
许念冰叹了口气,靠在许念水身上,缓缓闭上眼。
算了,小情侣的事,让小情侣自己发愁去吧。
回到家的死后,许念水已经给自己编了一整头辫子,长长的辫子坠在身后,像个少数民族姑娘。
等在家的林春秀刚迎过来,就看到许念水头上那一堆辫子,愣住:“你们……去做头发了吗?”
许念冰扑哧笑出声来:“姐姐自己在公交车上编的。”
“不好看吗?”许念水摸摸自己的辫子。
林春秀抬手摸摸许念水的头:“好看,小水什么样都好看。”
那头辫子只在许念水头上留存了一天,之后她又自己全拆掉了,换来一头奇怪的玉米卷。
不过许念水喜欢,就也还好。
转眼,到了暑假尾声,许瑞和赶在鬼节前回来。
家里鬼节要祭祖,他就是再远,都得回来跟林春秀一块过节日。
许瑞和到家那天已经很晚了,只有林春秀提前收到了电话在院子里等他。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林春秀给两人开门,看到梦雪,忙给梦雪递过去一叠木诡准备的特殊糕点,“梦雪,吃点这个,木诡给你准备的。”
梦雪抱着碟子,迷迷糊糊走到槐树下,靠在槐树上一口一块糕点。
林春秀看着两人疲惫的模样,急忙关上门,拿了饭菜出来,问:“怎么了?路上不安全吗?”
许瑞和端着碗,眉头皱得死紧:“不知道怎么回事,去的时候还挺顺利的,结果回到省里的时候,出了很多……奇怪的意外。”
“奇怪的意外?”林春秀重复了一遍,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啊?”
梦雪抱着碟子摇摇晃晃坐过来:“是真的很奇怪……”
本来,农历七月初十那天,许瑞和给林春秀打电话说自己要回来陪她过节,七月十二的火车,这样的话他能在家里待一周,过完中元节还有几天空余时间。
七月十二,也就是新历八月二十号那天早上,许瑞和早早从旅馆出发,票也是提前买好的,到了火车站可以直接出发。
结果,铁轨出事,延误了。
这也算正常,许瑞和就在火车站等,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上了火车,他刚打算睡一会儿补眠,突然被冻得睡不着。
许瑞和觉得不对,喊梦雪出来,问她是不是降低了气温。
梦雪摇摇头:“没有呀,我没带本体出来,是不会影响到周围温度的。”
车厢里好像大家都很冷,许瑞和裹紧了火车上备用的被子,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这么冷的,梦雪只好给许瑞和撑开一个结界,避免他被冻死。
其他人只是冷,完全没像许瑞和这样,冻得脸都紫了。
火车要坐一整天,大家都说可能是天气不好,所以降温,偶尔有人看到许瑞和裹着被子发抖,还揶揄他说身体不好。
可许瑞和真的很冷,冻得脸色青紫。
梦雪在火车上跑了一圈,发现好像就许瑞和这边特别冷,于是飘到许瑞和的床上面,她终于觉得哪里不对,赶紧让许瑞和下床。
原本在床上发抖的许瑞和,下了床之后竟然觉得有些回温。
随后梦雪就在床铺夹缝里发现了一张白色的符,上面用浅蓝色的墨画着驭冰的咒语。
许瑞和常年帮林春秀卖符,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让梦雪收起了白符,至少在路上,他们不宜跟对方起冲突。
就当许瑞和命大没死掉吧。
之后的旅途两人很小心,可依旧有哪里不对的感觉。
比如说许瑞和吃的东西里总有些不太干净的东西,虫子或者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奇怪物品,弄得许瑞和也不敢吃东西了。
只是一天火车,不吃也饿不死。
许瑞和就这么撑了一天,总算到了省内,结果,真正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火车,找不到省城的火车站,一直在郊外打转。
乘坐火车本身就有各种奇怪的意外,大家就当是绕路了,只有这半年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长途的许瑞和知道,火车一直在郊外绕路。
可事实上,这段路本不是可以来回绕的啊。
许瑞和把自己的发现说给梦雪听,小声问她:“这是鬼打墙吧?”
梦雪看了看火车窗外,说:“不太像,更像是开了个特殊的门,让火车每进入门一次,就回到某个位置,重新往前走。”
“那怎么办?时间这么耗下去,大概会被饿死的。”许瑞和苦笑着说。
确实如此,许瑞和本来就不敢吃火车上的东西,如果一直在这绕圈圈,不是被毒死就是被饿死。
梦雪交给许瑞和一片雪花,随后自己离开了火车去处理那个特殊的门。
在梦雪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许瑞和真是什么鬼都见着了,一堆鬼试图爬过来吃掉他,他都不知道是不是饿出来的幻觉。
还好,梦雪的雪花很靠谱,那些鬼东西都不敢靠近。
好不容易从火车上活着下来,许瑞和在火车站附近的停车场里开车回家,结果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车。
火车站本来就开在离市中心挺远的地方,他不开车就得等公交车,鬼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问题是他的车怎么莫名其妙不见了?
许瑞和背着行李蹲在地上:“梦雪,你告诉我,我这是被针对了吧?”
梦雪挠挠头:“老板猜得没错,对方就是在制造各种意外,要不,我带您飞回去?”
“可以啊,不过你认识路吗?”许瑞和心怀侥幸地问。
“……我飞低一点可以吗?”梦雪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的,“这样的话,您就可以给我指路啦。”
许瑞和干笑:“我也不认识路,我的地图在车上。”
他来省城的时间太短了,加上总在外面跑,对省城的路不算很熟悉,所以备了份地图在车上,忘记的地方可以看看。
现在可好,车没了,地图没了,万一指错路,他俩饿死在路上得了。
最后是许瑞和走路去找报刊亭买了份地图,才被梦雪带着飞回来的。
梦雪抱着林春秀嘤嘤嘤:“我再也不要去了……好麻烦啊,总有莫名其妙的地方出问题,飞得累死我了!”
林春秀无奈之余十分担忧:“你们在路上没受伤吧?”
“没有,我跟梦雪都很谨慎,就是累。”许瑞和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