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冰用冰块把尸骨都冻起来，顺着尸骨往山上走。

山顶处还有一个小房子，房子前面的血迹也是最多的，似乎所有人，都在守着里面的东西。

花了一些时间，终于把房子前的尸骨都收起来，随后许念冰走近小房子里。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个空房子。

刘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引了所有黑衣人上山，假装屋子里就放着刘家最珍贵的太岁。

而实际上，太岁和刘子善，已经被托付给了螣舍。

许念冰扶着门框，叹息一声：“一路走好。”

确定山下山上都没有遗漏的尸骨之后，许念冰启程回家，这次虽说有埋伏，却还算顺利，还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到了最近的火车站，许念冰在候车室等火车来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那些人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就这么大咧咧地跟着她，目的不明。

许念冰很习惯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照旧吃自己买的零食，甚至有心情去报刊亭买一本小人书开始看。

跟前世一比，这些人都算少的，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就给你一刀的刺杀者才可怕呢，本身就是刺杀者太多了，她才在自己身体里放了个风水阵。

这些人别说弄掉她的风水阵，连面具上的小虫子都打不过，自然没必要放在心上。

小人书画的是一些诙谐漫画，许念冰笑个不停，还不忘记去看火车来没来。

半个小时后通知上月台了，许念冰收起了小人书，拿着票过去。

其他盯着她的人也跟着起身过去，在月台上隐隐将她围在中间，仿佛怕她跑了。

许念冰根本无所谓，直接上车，到了车上继续看小人书，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们。

火车关门的最后一瞬间，一个斯文的男人走了上来，穿着一身民国制的灰色长袍马褂，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几份报纸。

斯文男人拿着票对着位置，缓缓走到许念冰身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小姑娘，一个人吗？”斯文男人笑着问。

许念冰翻过一页小人书：“是啊，所以你打算拐卖我吗？”

男人愣住，好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姑娘，你真会聊天……”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许念冰头也不抬地继续乱说。

莫名，就把天就聊死了。

男人努力维持温和的微笑：“呵呵呵，我们换个话题，小姑娘，你几岁呀？”

“十五，你跟我搭讪就是在犯罪哦。”许念冰说着，又翻过一页书。

“怎么说？”男人奇怪地问。

现在未成年保护法还没来，男人不知道也不奇怪，许念冰随口说：“因为你试图拐卖我。”

男人：“……”小姑娘你这样真的很难聊天欸！

无法，男人只好再换一个话题：“叔叔没有拐卖你的意思，叔叔就是见你一个人，担心你路上不安全。”

“这样啊，那你跟我回家吧，我家很大哦。”许念冰转头对他笑着说。

“……”男人满头问号，这发展不对啊，怎么就到这个剧情了？

男人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等等，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许念冰晃着脚尖：“哦，因为我喜欢拐卖大人。”

“……”男人放弃跟许念冰交流了。

狠狠深呼吸几次，男人就差掏出急效救心丸了，微笑都带着裂痕：“许念冰，咱就算是对手，也得讲点礼貌好吗？”

许念冰嫌弃地坐远了一点：“谁跟你是对手？脸皮怎么这么厚呢？老娘当年跟那些神打架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你问问他们同不同意你是我对手？”

男人惊呆了：“你说的什么？跟神打架？许念冰，你吹牛不讲究基本常识的吗？”

“我现在告诉你，我说的，才是常识。”

话音落下，男人忽然就发现火车外开始下雪，明明整趟火车都在结冰，可依旧哐哧哐哧向前走。

许念冰打开车窗，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真漂亮啊，让我想起遇见雪女的时候。”

男人已经被吓傻了，猛地站起来，去看周围的乘客，却只看到了一张张模糊的人脸，而他带来的手下，全部呆滞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男人慌乱地转了几圈，猛地看向许念冰，“你弄了鬼打墙吗？”

“鬼打墙？”许念冰轻笑一声，“我从来不弄那么低级的东西，这是，我的世界。”

欢迎来到，属于许念冰的世界。

男人摇着头，一把摘下眼睛，抬手捏诀攻向许念冰，却什么都没出现，随后他从袖子夹层里拿出匕首，直接对着许念冰捅过去。

匕首停在许念冰身前，一寸寸化作冰块，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怎么会这样……”男人怒吼，松开了匕首，开始到处找出口，“出口，出口在哪儿！许念冰！你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我吗？”

许念冰收回看雪的视线：“没有啊，你可以用消息跟我换哦，你来找我做什么？明知道会死的。”

男人死死扣着座椅的椅背，艰难开口：“我接到命令，来骗你手里的太岁和不败桃花。”

“骗？这个方法还是不错的，”许念冰略微欣慰地点点头，“可惜，我妈妈从小让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呢。”

“……”男人感觉自己再跟许念冰聊下去，大概是被憋屈死的，这死小孩儿到底为什么这么会聊天？

许念冰继续问：“那给你下命令的老板是谁呢？”

男人沉默地摇头：“不能说，会死的——”

“不会哦，”许念冰打断他，“我说了，这是我的世界，我不允许你死的时候，谁都不能让你死。”

闻言，男人愣住，他检查了一下自己脖子处的装置，好像确实没感受到被控制的感觉，过了一会儿，他试探着说：“我老板是……”

完全没反应，他并没有被远方操控傀儡的人杀死！

男人怔愣一会儿，继而猛地扑到许念冰身边，直接跪下：“许小姐，求你救命啊！救救我！”

许念冰歪头看他：“请我出手，很贵的。”

“我、我愿意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我只求你救我一命！”男人声泪俱下，直接赌咒发誓，如果他说的有半句假话，不得好死。

修道之人的许诺，从来不是空话。

许念冰无奈道：“好吧，我可以救你，但你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哦。”

“可以！”男人收拾了一下情绪，说，“我本来只是一介散修，祖上有点本事，我天赋比较好，学了点皮毛，所以年纪小的时候就到风水集市上找活干，为了赚钱。

“那时候我太年轻了，就算天赋不错，对于很多人来说，依旧是个修为很低的小子，我为了钱，就开始接一些……特殊的活。

“就这样，我被盯上了……某一天我接了单子，在旅社休息，第二天醒来就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现在都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我看到了很多人被……吸干了。”

许念冰皱起眉头：“吸干？”

男人惊恐点头：“对，吸干，红色的、会动的触手，直接穿刺进他们的心脏里，我看着那些人像成为养分一样，慢慢被吸干，我怕死，所以主动去说，希望加入他们，于是……我被戴上了这个东西。”

那个装置，跟齐家的气息一样，都是远方随时监控的，一旦出现任何不应该出现的预兆，控制方会直接动手，不给任何机会。

许念冰扫了一眼，问：“齐家，跟你这个装置一样呢。”

“对……您知道齐家？”男人应了才反应过来，许念冰怎么会知道齐家？

由此，许念冰确定这男人只是外围的手下，他知道的事情不多，存粹当成消耗品来用的，如果不是他有点本事，估计当时就被弄死了。

“我说了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你老板什么情况？”许念冰直接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男人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怀疑我老板上面还有老板。”

“怎么说？”

“因为我老板，每个月都要把那些红色触手切下来一段送走，那些东西没有在市场上流通，证明不是卖掉的，所以，只能说明，他们上面，还有人。”男人说出自己的猜测。

随后男人接着告诉许念冰，他知道齐家，是因为齐家在半年前，突然接手了他们的运输工作，那些红色的触手，由齐家运输出去。

他们很谨慎，基本是进入他们的工厂才会现出身形，出了门就消失，最大程度上避免被人跟踪。

许念冰支着脑袋：“原来是这样，哎，还是得找到齐家的主子。”

男人急忙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求您救我，以后我一定隐姓埋名重新做人，求求您了！”

看在对方确实付出了报酬的情况下，许念冰伸手在男人脖子处轻轻一抓，取出来一枚很细的针。

“这……”男人不敢置信，许念冰竟然这么简单就取了出来，他感受了一下，脖子处的威胁确实没有了，“竟然，就这么简单……”

许念冰收起那枚针，看向他：“因为我强，所以简单，但事实上，这枚针叫千丝蚕，本质不是用来控制傀儡的，单纯就是为了不留痕迹杀人。”

男人白了脸色：“千丝蚕……”

千丝蚕，看起来好像只是一枚普通的针，但实际上是由上千根仿佛蚕丝的针合并在一起，只要散开，就可以扎断人的脖子。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活……”男人喃喃自语，嘴唇都在发抖。

许念冰没管他，问道：“对了，你平时怎么接收命令？”

男人抹了把脸：“那些黑衣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像傀儡一样的黑衣人，一般要做什么，都是这些黑衣人送来消息，至于这些黑衣人怎么跟上头联系，我也不清楚。”

“那个工厂，你怎么回去？”许念冰想到男人说他不知道位置，可他又能看到齐家来运货，太奇怪了。

“乘船，”男人悄声说，“长江有一处私立码头，那是国家没批准的，每次只有一条很小的木船来接人，那个应该是法器，上去之后场景就像现在这样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去工厂。”

许念冰敲着窗户边缘：“长江，是三角洲那边的位置吗？”

男人摇摇头：“不是，靠内陆一点，但是要从上海出发，每次的地点都不一样，但是顺着长江走，一定能看到摇船的船夫。”

那个船夫有人就接，就算不是他们工厂的人，都会接过去，因为工厂的人觉得自己强，无论谁来，都只是养料。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许念冰点点头：“行了，你准备好逃命吧，我要放你出去了哦。”

男人握紧拳头，站起身对着许念冰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您救助，若我还是死在他们手里，请您逃吧，逃得远远的……”

对此，许念冰没说什么，一个响指，周围的场景瞬间褪去，火车上的吵闹慢慢传来，充斥着整个车厢，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人间。

随后，男人一看时间，发现才过去了半分钟，接着猛地看向许念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许念冰笑着合上小人书，伸手递给他一把冰冻成的匕首：“你身上，背着人命了，所以，我只能送你一程，但是你记住，你欠下的人命，是要还的。”

她只能让他换一种方式过完最后的日子，却不能改变天道要清算他的业障。

男人缓缓握住匕首：“我知道，从我选择要钱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我会不得好死的。”

“来世，好好做人吧。”许念冰说完，收回手。

随后男人消失在了座椅上，而周围的人什么都没发现，好像那个男人本来就没有出现在这里。

许念冰转头看向窗口，跟外头的男人说再见。

人啊，真不能做错选择，一步错，步步错。

那个男人身上有许念水下的诅咒，许念冰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许念水的仇人，所以，她并不打算告诉那个男人，但是呢，可以给他一份希望。

希望破灭的痛苦，他也应该体验一下，向曾经那些被他伤害的生命，赎罪。

黑衣人们依旧死了一样没有动作，许念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拿出千丝蚕，分成一百份。

追着她的人来了四十个，用掉了四十份千丝蚕，还有六十份剩余，可以下次接着用。

许念冰翻开小人书继续看，轻笑：“都是脑袋空空的东西，死了或许更好吧。”

这些黑衣人都是没有思想的，许念冰猜测应该是那种从小就训练出来的杀手，加上洗脑，只会听从命令，所有信息过了他们的脑子都不会留下痕迹。

能让他们记住的，只有命令。

所以，问他们毫无意义，倒不如给对方送个见面礼。

一天的火车很快过去，许念冰下了火车，直接回家，甩开了那些黑衣人。

到家之后，许念冰才发现，隔壁院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唐六一、张风带着刘子善做白花和挽联。

许念冰脚步一转，进了他们的院子。

“我回来了。”许念冰说着，在他们前面站定。

张风眼睛一亮：“许小姐，你没事吧？”

有时候，张风这种体贴就很让人舒心，忙了一趟回来，能够问是否有事的，都是很善良的人。

许念冰摇摇头：“没事，我带了他们的尸骨回来，不过……不太好看。”

闻言，刘子善站了起来：“什么……意思？”

“他们用了自制的武器，把所有人都打碎了。”许念冰顿了顿，继续说，“我到了之后才看到，刘家和张家在山顶安排了一个空屋子，把追杀的人都引过去，你们才能活下来的。”

三个人全部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原本快走出来的情绪，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刘家姑姑跟张孝泽站在一起，认真地分配着每个人要做的事，让所有的孩子背下逃跑的路线，每个人走的方向都不同。

有的小孩子太小了，根本记不住那么多东西，刘莲第一次没惯着他们，必须记住。

即使用打的，都要记住。

那是逃命的路线啊！

只有刘子善是被打晕了送走的，刘莲知道他被惯坏了，说不听，干脆就不说，直接送走。

而唐六一和张风，早安排了接单的天师守着，他们只有一个人任务——记得刘家和张家怎么没的。

不管将来是否报仇，都不要忘记刘家和张家的惨状。

刘子善无措地摇头，眼睛里充满泪水：“不、这不可能，你骗人——”

“刘子善！”唐六一猛地喝止刘子善，缓缓站起身，“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许小姐辛苦带回来的消息，你难道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吗？”

这次连张风都没有劝唐六一，他说：“刘子善，如果你只能做成这个样子，我们会选择把你的记忆抹去，反正，你要这段记忆，根本没用。”

他们身上背负的人命太多了，没心力再去照顾一个好像还没断奶的小少爷。

不如，就当没有这个人，当他死在那座山上都比现在好。

刘子善抹着眼泪，他很委屈，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会惯着他的人再也不在了，寄人篱下，做什么都错，什么都不会。

各种委屈根本没法说，那个叫唐雅的小丫头还总是冷嘲热讽。

他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很惨，可别人一样惨不不代表他就不能难过啊。

许念冰抬手制止了张风和唐六一，对刘子善说：“刘子善，不管我们怎么教，终究时间太短了，你十年的生活突然就没有了，无法接受很正常。

“但是，人不会永远被别人惯着，每个人的家长都会离开，迟早要自己独自去面对很多很多的死亡，你只是一次性把生命中会遇到的所有死亡，在一天里都遇见了而已。

“我们没法帮你过接下来的生活，我答应了刘姑姑要教导你，今天，我就给你上第一堂课，上完，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跟在我身边学。”

说完，许念冰手一挥，院子门猛地关上，而偌大的庭院里忽然出现了无数零散的尸骨。

不说刘子善，就连唐六一和张风看到这个场景，都忍不住跑去水池吐了起来。

三个人吐得不能自已，头都抬不起来。

许念冰让他们吐了一会儿，接着走过去，伸手就点了刘子善肚子上的几个穴道，让他吐都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过来。”许念冰拎着刘子善的脖子拖他走到院子中央，强迫他直视那堆高高的尸骨，“这只是我带回来的所有尸骨里的一部分，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把他们拼回去。

“你要回想起来每个人的特征，把刘家人的尸骨找出来，让他们整整齐齐地参加葬礼、入土为安。”

刘子善哭得不能出声，想摇头，却被许念冰死死掐住，只能看着那堆甚至开始有蛆虫蠕动的尸骨：“不、不……”

许念冰不为所动：“你必须做，那是你的亲人，难道你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接受吗？”

说完，许念冰猛地将刘子善扔到尸骨前面，继续说：“你现在说不的人，是那些拼了命都要救你出来的人，你怎么敢对着他们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