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死在外面了?
不,以许念冰的修为来说,没人能让她完全死去,除非她自己愿意消失。
越想越想不明白,在外人看来,就是微生雨一直盯着许念冰看,看入迷了都。
屋里的人都发现了,那个漂亮的少年在盯着许念冰看。
正好现在还没有继续来的宾客,连林春秀和张九英都忍不住讨论起关于微生雨的事情。
“妈,那个男孩子不会对咱们二水有非分之想吧?”林春秀十分担忧,轻声嘀咕。
张九英扫了眼无动于衷的许念冰:“放心吧,二水要是不愿意,谁能摁她的头?”
就连许念水都戳戳许念冰:“二水二水,他看你好久了。”
许念冰都没睁眼,闭目养神:“哦。”
鉴于许念冰始终无动于衷,其他人说着说着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不过勾起了林春秀的好奇心,她蹭过来问许念冰前世有没有中意的人。
毕竟都几十岁的人,多多少少,会有在意的人吧?
许念冰睁开眼:“不论爱情的话,我在意的人,除了那些不会死的,剩下的都死了。”
她没能救下任何一个自己在意的人,那些死去的人,也告诉她,弱小有多可怕,命运有多可怕。
“什么意思?”林春秀愣住。
“就是,全死了的意思,”许念冰转头对林春秀笑笑,“我能活下来,纯粹是命大,而那些命不够硬的人,死在了路上。”
死亡的话题太沉重,尤其在葬礼上,林春秀摸摸许念冰的头,不好再问,便退了回去。
木诡拍拍许念冰的肩膀:“二水,不要太难过,节哀顺变。”
“我没有难过,他们知道自己会死,有的人还让我快些跑,逃出去,他们注定要死的话,希望有人能活着出去。”许念冰叹息着说。
不管那些人做过什么事情,在那个情况下,许念冰都记得他们的恩情。
虽说,那些人未必是常理意义上的好人。
要说第一个让许念冰知道死亡那般轻易的,应该是带她入行的人。
那是个骗子,什么都骗,骗术精湛老道,曾经跟许念冰吹嘘说,他能骗过任何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准备。
许念冰刚从烂三那里得到消息,下山的时候她捡到了烂三藏的两万块钱,就带着那两万块钱坐上了去北边的大巴。
一路往北走,在某个没有车的城市里暂时停留了下来。
就在这里,她遇见了第一个师父。
他没有名字,只有别人给他的外号,他叫虚妄道人,昵称骗子。
许念冰当时在找住的地方,她一路都坐的无名大巴车,看起来又是个小孩子,所以背着柴刀都没人管。
车站附近的旅馆都满了,她就走远了一些,在一个老旧的巷子里遇见了在摆摊的虚妄道人。
“哟,小孩儿,来算一卦吗?不准不收你钱!”那人就这么吊儿郎当地喊住她,脸上还挂着副圆溜溜的墨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一看就是个骗子。
许念冰走过去:“我想找个睡的地方,你给我算算吧,如果不准,我就把你头砍下来。”
虚妄道人并没有害怕,笑容依旧:“小孩儿,你不能仗着自己是小孩儿就为所欲为啊,你知道吗?小孩儿这年头最值钱了,小心我卖了你。”
“是吗?”许念冰看了他一会儿,直接离开,她讨厌任何用卖掉来恐吓的人。
会让她想起被卖掉的许念水,想起来都觉得恨。
虚妄道人见她走了,又急忙追上来:“欸你这小孩儿会不会聊天?别一言不合就走掉啊!你爸妈是谁啊?怎么还让你一个人出来?”
被人拦住了,许念冰抬头:“我爸妈死了,我要去找我姐,你别拦着我。”
“啊这……”虚妄道人愣住,不得不承认,他一瞬间有了怜悯之心,还是个小孩子呢,父母双亡,一个人来找姐姐。
或许是内心仅存的怜悯吧,虚妄道人背上自己的摊子追过去,跟着许念冰:“小孩儿,我帮你找你姐姐吧?我可厉害了!我会算命呢!”
“你要是会算命,早就应该知道我的命格,还有我父母双亡和我的姐姐失踪,而不是等我说了才改变态度。”许念冰不为所动,继续找着便宜的旅社。
虚妄道人看不过去了,直接拉住许念冰,结果差点被许念冰削掉手:“哎哟我去!你这小孩儿有没有点分寸啊?这玩意儿真的能砍断手的!”
见对方松开了手,许念冰却没有把柴刀背起来:“你做什么?”
“我带你睡觉去!一晚上二十!”虚妄道人没好气地说。
许念冰摇摇头:“我不会跟成年男性住的,不安全。”
“嘿你这小孩儿!”虚妄道人都气笑了,“你敢一个人大晚上走这种小巷子,然后来跟我说晚上跟男性住不安全,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呢?你胆子一半大一半小是吗?”
“至少我一个人住旅馆安全一点。”许念冰认真地说。
虚妄道人送她好几个白眼:“行!我送你去旅馆行了吧?”
许念冰收起柴刀:“行。”
“你……”虚妄道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许念冰好骗还是不好骗,居然这么就信了,“你还真信啊?”
然而许念冰继续往前走:“没事,太远的话我不会住的。”
虚妄道人跟上来:“为什么?”
“我要赶最早的一班大巴车,继续往北边走,卖掉我姐的人说她被北方口音的人买走了。”许念冰一边走一边解释。
原本还以为是个父母死亡后寻亲的孩子,没想到是个寻找失踪亲姐的故事。
这么可怜的小孩儿,虚妄道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了想,决定带她去找人帮忙:“小孩儿,这样,你有你姐的照片吗?我带你去找人问问吧?”
许念冰脚步顿了顿:“没有,我找不到姐姐的照片了,我家里人的照片都没了。”
原本还有三张遗照的,被大伯家收起来了。
或许,是丢掉了吧,毕竟他们一直想要那个大院子和杂货铺,丢掉前主人的所有东西,看不见,那就可以骗自己,都是自己的了。
虚妄道人皱起眉头:“这样啊,没有照片,根本没法找啊。”
“我一定能找到的。”许念冰斩钉截铁地说。
“小孩儿,”虚妄道人走到许念冰前面蹲下,“任何事情,不是你想要什么样,就一定有什么结果,这种话,除了能给你自己打气,其实毫无用处,你应该想的是,怎么能更快、更准确地找到你姐。”
许念冰想了想,说:“我有她的生辰八字。”
虚妄道人眼睛一亮:“有线索就好,我明天带你去找人算一下,那可是真大师。”
“哦,所以你真的是骗子。”
“臭小孩儿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那天晚上虚妄道人给许念冰就近找了个小旅馆,刷脸给许念冰打了五折,旅馆老板给虚妄道人送了十几个白眼,骂了半小时的骗子,以为他连小孩都骗。
老板还给许念冰送了吃的,让她发现不对就跑,虚妄道人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骗子,嘴里任何一句话都信不得。
许念冰十分赞同地点头:“对,他连小孩儿都骗,太虚伪了。”
“……”老板忽然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
以及,这小孩儿真的怪会聊天的。
话题终结者。
在旅馆睡了一夜,许念冰第二天早上抱着柴刀醒来,简单洗漱一下,打开旅馆门就看到了背着家当等在楼梯口的虚妄道人。
许念冰走过去:“骗子,你起好早。”
虚妄道人推了推墨镜,递给许念冰一根棒棒糖:“是你起得晚小孩儿。”
那颗棒棒糖看起来很廉价,包装纸都是没有颜色的,林春秀在的时候进货都进那些有才彩纸的呢。
许念冰把糖还给了虚妄道人:“你吃吧,怪可怜的。”
“你说什么?”虚妄道人拿着那根棒棒糖,怀疑自己听错了。
随后虚妄道人就看到许念冰从兜里拿出了一把牛奶糖,还给了他一颗:“我有更贵的。”
“……”虚妄道人沉默许久,笑容怎么都挂不起来,“我到底为什么可怜你?明明是我更可怜啊!”
说是这么说,虚妄道人还是带许念冰去老熟人的面馆吃了面,收到了很多白眼和骂声,他依旧笑嘻嘻的,厚着脸皮问老板多要一颗卤蛋给许念冰。
吃过早饭,许念冰跟着虚妄道人离开,等走远了才抬头问他:“你明明知道我有钱,为什么还要多给我赊一颗卤蛋?”
虚妄道人摸摸许念冰的头:“因为钱很难赚啊,小孩儿你的钱可能是你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保命钱了,你买了糖果,就要从别的地方省下来。”
“糖果是大巴车阿姨们给的,我其实不爱吃甜的,不过你说得有道理,谢谢你的卤蛋。”许念冰挥掉虚妄道人的手说道。
听了许念冰的话,虚妄道人再次扼腕:他到底为什么觉得这个小孩儿可怜!都没人给他糖!
许念冰看他僵掉的表情,想了想,掏出饼干给他:“你别难过,我给你饼干。”
虚妄道人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笑出声,又摸摸许念冰的头:“你拿着吃吧,我不爱吃饼干。”
既然对方这么说,许念冰就把牛奶糖给了虚妄道人一半,对他说:“那给你糖吧,别羡慕我,毕竟我是可爱乖巧的小孩子,你看起来太大个了。”
“……”虚妄道人忍俊不禁,“谢谢你的糖哦,怪我太大个了。”
虚妄道人兜里是许念冰给的糖,带着小孩儿去了他熟人的算命摊,他是个骗子,对方可不是。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算命师,算命很准的。
对方看到虚妄道人带个小孩儿过来,瞬间露出了旅馆老板和面馆老板的表情,一边说一边给虚妄道人送白眼。
“好个你骗子!你现在穷得连小孩儿都骗了?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你都下得了手?”
说着,对方刚要去护住许念冰,结果发现许念冰猛地退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算命师愣住了:“这什么玩意儿?小孩儿你别不知道好歹啊。”
虚妄道人忍不住揽住算命师的肩膀,笑着说:“老兄,你没发现她走在我身边的时候都跟隔着一手臂的距离吗?”
经虚妄道人提醒,他才想起来刚才进门,两人是一前一后进来的,许念冰在虚妄道人身后,那个位置,如果她想跑或者想对虚妄道人动手,虚妄道人根本阻止不了。
“这小孩儿,很邪门啊……”算命师用手肘戳戳虚妄道人的肚子,“喂,你从哪儿找的小孩儿,以她的命格,要是咱们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死的可是咱两!”
虚妄道人愣住:“真的假的?她皇帝命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听了两人的话,许念冰抬头看过去:“不是皇帝命,我是阴时阳命,天生命硬,神鬼不近,没什么用,就是活得比别人顺当些。”
“哟,小孩儿行家呀,知道得这么准?”算命师猛地推开虚妄道人,走到许念冰一臂的位置蹲下,“你怎么知道的啊?”
许念冰回道:“我外婆是神婆,她跟让我必须背下我和我姐的生辰八字,也教了我们简单看八字的方法。”
算命师点点头:“是个好孩子,不过呢,你找我的事情我没办法的。”
“为什么?”许念冰诧异地问,指着虚妄道人,“他说你能找到的!”
“算是可以算,但是呢,小孩儿,你要明白,算命算出来的东西,永远只有两种,可说,不可说。”算命师指了指许念冰的口袋,“你记下的那个生辰八字,在不可说的范围里,说了,死的就是我了。”
涉及生命的事情,给再多钱,都没人愿意去做的,毕竟没缺钱到用命去搏的份上。
许念冰揪住自己的口袋,里面是她借了车站的便条本写下的、许念水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那我应该去找谁?”许念冰又问,“我只要找到我姐姐,我要她回来。”
算命师看着她,许久之后长长叹了口气,拉来虚妄道人:“你给他当徒弟吧,学了本事,你就知道应该怎么找了。”
“啊?”虚妄道人挣开算命师,“你说的什么鬼话?我只会骗人,拿什么教她?你教她才对啊!”
“不,你们命中有一段师徒缘分,不长,反正,你总会愿意带着她的。”算命师带着难过说。
后来许念冰才知道,算命师话里的意思,他在说,虚妄道人死前,只有她这最后一段缘分了,与其错过等下一次,不如早一些,在彼此的生命里,都留下足够的回忆。
虚妄道人低头看着才自己腰高的小孩儿,墨镜下的眼睛眼神沉寂,好半晌才露出招牌性的浪荡笑容,说:“行吧,有个小孩儿带着也挺好的,提前当爹了。”
许念冰认真地说:“我有爸爸了,而且你年纪不大,当干爹都嫌小。”
“就你话多!”虚妄道人没好气地揉乱了许念冰的长发。
因为算命师那句话,虚妄道人带着许念冰去了自己家里,说要收拾东西。
“为什么要收拾东西?”许念冰不解地问,“而且,为什么我也要去?你们肯定是合伙骗我呢。”
虚妄道人叹息着说:“我得跟着你啊,而且我在的话,你就能买火车票了,不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坐大巴车过去。”
许念冰愣住:“啊?”
“啊什么?你这小孩儿真的命好,碰上我了,还得给你当监护人,先说好啊,我可能陪不了你很久,我教你怎么活下去,你……好好长大就算报答我了。”虚妄道人嘀嘀咕咕的,后面声音愈发低,“所以说你这小孩儿真的很没意思啊,聊天总聊死,脾气还古怪,怎么会有这么难搞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