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冰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是，见的死人太多，连自己都快忘记，第一次看见死人是什么感觉了。”

刘子善垂下头：“我听到你今天说的话了，你说，我本该以杀入道，我……也会像你一样，遇见很多死人吧？”

“啊，差不多吧，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继续学刘家的传承，不过，进步得会慢很多。”许念冰轻声解释。

至于怎么选，刘子善没说话，三人再次沉默下来，一直到下车。

家里的葬礼还在继续，饭菜和酒水都是木诡和林春秀准备的，两人很擅长做饭。

回到家，才发现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保镖的样子，在门口和围墙下站了一圈，特别傻。

兰姬忽然出现在许念冰身边，笑着说：“很有意思吧？木诡觉得他们拦着大家吃饭了，我就一起搬了下位置，一动都不动哦。”

许念冰看向她，先让张风和刘子善去院里招待客人，她带着兰姬去了隔壁自己家的院子。

“兰姬，你能操控他们吗？”许念冰选了个自己比较想知道的问题先开口问。

“能，园居给了我这个权限。”兰姬乖巧回答，“我知道你要问我跟园居的关系，其实他曾经在我的送葬队伍里吹过唢呐，我记得他的唢呐吹得又响又好，难得遇见一次，他来求我，我就想帮他个忙，没想到就遇见你了。”

奇怪的是，兰姬觉得自己对许念冰有种熟悉感，所以，没有拒绝许念冰送来的桃枝。

许念冰并不奇怪兰姬的做法，命太长又没点喜好的人真的很无聊，遇见点稍微有兴趣的就想去试试。

“那你知道园居道人那边的事吗？比如他的老板，或者夜色、矿场和工厂之类的？”许念冰列举了一些目前自己并不了解的方向。

兰姬想了想，说：“我只去过夜色，因为听说很热闹，偶而我就去唱歌。”

“见过什么特殊的人吗？”许念冰忙问。

可惜的是，兰姬并不知道，她本来就是在人心鬼蜮里死了又活过来的，对那些人类的残忍不感兴趣，反正，与她无关。

许念冰叹了口气：“也是，如果我处在你这个境地，我也不会管那些人做了什么，反正跟我没关系。”

兰姬看出来许念冰不太高兴，问道：“你不高兴吗？”

“只是有些可惜，不过没事，有园居道人在，已经很好了。”许念冰笑着说，“走吧，我们去参加葬礼。”

一群心思各异的人在一个院子里推杯换盏，笑容丑陋。

张风含笑应酬着每个人的试探，问就是不知道。

年纪还小的刘子善坐在张风身边，却完全没法做到张风这样的长袖善舞，只能默默跟着他的动作，喝酒就喝酒，碰杯就碰杯。

许念冰带着兰姬到了家属席上，这时许念水和张九英已经吃开了，林春秀和木诡还在厨房里忙活，她们还想做一些东西出来。

“妈和木诡还要做多少？”许念冰无奈地问许念水。

“啊？”许念水从碗里抬起头，“她们说想做多一些糕点，等会儿还可以送人。”

兰姬举起酒杯，用袖子挡住喝了口，美滋滋地说：“老槐树的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

许念冰看着她们，笑笑，暗忖：算了，大家高兴就好。

暗潮涌动的宴席，在晚上十点左右终于都结束了，张风勉强站得住，跟唐六一去送客人，一个个还打着酒嗝约定下一次再来，实际上大家都没到哥俩好的交情。

微生雨看着差不多了，他放下茶杯，走到许念冰这一桌，礼貌询问：“许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许念冰抬头看他，点了点头：“行，跟我来吧。”

这人好歹算半个朋友，不管前世有什么不太高兴的纠葛，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的。

两人一块到了隔壁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跟隔壁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许念冰走到自己的躺椅上坐下：“有什么事，说吧。”

微生雨看了看她，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那个……我经常做梦，梦见……长高的你，还有以后的我，我本来想，那应该是预知梦，可是，最后我总会在一扇门前醒来。

“我知道那是你家的门，但是，我不太懂为什么我到那个门前就不走了，总觉得，你不在里面，我敲了也毫无意义。”

听了微生雨的描述，许念冰觉得不对：“等等，你去我家做什么？”

那个梦不应该是预知梦，许念冰知道自己重生必定会在一定范围内影响修为强大的人，比如说鬼王和螣蛇会慢慢知道她是重生的，以及许念水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和修为。

微生雨修为本身也很强大，跟她接触过必然是会想起一些事情，问题是，许念冰不太明白微生雨话里看着自家门的意思。

她家的门很好看吗？为什么要去盯着她的门？

然而微生雨瞬间脸红了，十分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话怎么都说不连贯。

“你说什么呢？”许念冰凑近了些都听不清，干脆一巴掌拍在微生雨的肩膀上，“给我捋直了舌头再说话！”

微生雨被她拍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啊！”

许念冰摁住他：“问你呢，你去我家做什么？”

“不、那个……我、我我……”微生雨捂住脸，“我、我带了玫瑰花，想、想跟你说些……”

别的不说，玫瑰两字出来许念冰就知道什么意思了，敢情木诡说得还挺对！

“行行行，你别说了。”许念冰送他个白眼，收回手，“既然你发现了那不是预知梦，我就直接说了，我从四十年后回来的，准确来说，是三十九年后，咱两那时候也算不打不相识，都是孽缘，这辈子就别搞得那么刺激了。”

老年人，养生最重要。

微生雨对这个回答有准备，只是他还是想知道：“那你……最后为什么没回来？”

“我重生了啊，怎么回去？”

“……啊？”

许念冰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微生雨松了口气，轻轻笑起来：“还好，我以为你出事了呢，这阵子都很担心你会不会突然消失。”

“想什么呢？我这个修为，只有让别人消失的份。”许念冰冷哼一声，“行了，还有什么想说的？没了就赶紧回去吧，未成年的微生家家主都敢乱跑，嫌自己命大。”

微生雨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我下次给你带礼物吧？”

听到礼物两个字许念冰就想起来微生雨坚持不懈给自己送了好几年的东西，只要她退回去，下次一定是不重样的。

“不了……我不缺什么东西，小孩子就多读书，别乱跑啊。”许念冰头疼地拒绝。

“也、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就是我自己种了棵葡萄树，明年就能结果了，我给你送一些来吧？很好吃的！”微生雨急忙解释。

许念冰想到微生家的那个庄园，有点子心动，不过她不是小孩儿了，前世一直没同意的事情，今生也不会答应，不答应，就没必要给对方这个希望。

“不用了微生雨，我们前世没走到一起，今生也不会的，你花了近十年都没让我答应，何况今生咱们差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许念冰委婉拒绝。

闻言，微生雨怔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一会儿，微生雨缓缓垂下视线：“你说我们差了时间，我就把时间找回来，我总能全部想起来的。”

说完，微生雨抬步走向大门，又在门后停下，转头说：“还有，我给你送只兔子来吧，那只猫，得很久之后才能出生呢。”

许念冰猛地站起来：“等等，我没答应啊！”

然而微生雨自己跑掉了，跑得贼快，根本不给许念冰拒绝的时间。

另外一个院子的许念水从围墙上探出头：“哦，小孩子跑掉了。”

“姐。”许念冰无奈地喊她下来，这一群听墙角的。

许念水直接一跃就从那边跳进了这边的院子，走到许念冰身边：“二水，那小孩子挺喜欢你的，为什么你没跟他在一起呢？”

“没觉得可以在一起吧，我只想找你回来，揪出杀害爸妈的凶手，他来的，不是时候。”许念冰无奈地说。

他出现的时间太晚了，那时候许念冰修为高强，经历了许多在意的人离开，很难再接受一个新的人走进自己的世界。

她不想再迎接死亡了，即使她知道微生雨很强，未必会死在她前面，依旧没有再次交友的心思。

许念水沉默一会儿，抬手摸摸许念冰的脸：“二水，你辛苦了。”

“老天对我还是很好的，我把你找回来了。”许念冰无声笑笑。

关于微生雨的事就这么揭了过去，没有人再来问许念冰为什么独身一人很多年，毕竟，能在许念冰心动时间出现的人，都死了，后来的人，迟到的出现就没了意义。

葬礼结束当晚，许念冰认真跟木诡和许念水审问了园居道人，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关于夜色的秘密。

藤原木郎并不是夜色老板，他反而是个服装商人，本人的产业并不出名，但是他手中控了很多实业的股，他手里控股的钱加起来怕是比一个钻石矿都多。

而夜色呢，一共有十几个老板，股份分得很散，那些老板未必出现，也没有谁做决定、谁是老大，夜色管理方式就是投票。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宠物店”。

宠物店就是为人制作小鬼或者一些特殊物件的，包括那些沾着血腥的奢侈品，宠物店都做，在不做生意的时候，宠物店就是在做研究，至于研究什么，园居道人权限没到，根本无法知道。

还有关于夜色里那些老板说的矿产，根据园居道人所说，那些矿产只有华夏有，矿很小，矿源不明，作用类似于兴奋剂，很多买了矿产的老板精神明显都好很多，所以园居道人觉得是兴奋剂。

许念冰还问了齐家和工厂的事，这部分园居道人就不知道了，他的工作范围似乎只在夜色和藤原木郎这边，而且，他也是外包的道人。

根据园居道人所说，夜色里很多外包的保镖，毕竟那些有钱老板很怕死，普通保镖并不能保证他们绝对的安全，所以大家都喜欢下委托去让周老板找接单人外包。

至于那些黑衣人，园居道人说，都是宠物店的实验品，但是他不知道宠物店在做什么实验，他平时只在宠物店炼制小鬼，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园居道人还告诉许念冰，他觉得那些实验品更像是失败品，或者一次性消耗材料，因为成功的实验，不至于把一群人弄得灵魂都没了。

除非对方想做绝对服从的傀儡，不过那些黑衣人跟傀儡有区别，他们更像人，用古法制造的傀儡，没有那些黑衣人这么像人的。

所以园居道人才猜测黑衣人是失败品，他没有胆子对黑衣人进行二次研究，所以至今都不知道黑衣人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

搜魂已经问不出更多的事情来，许念冰就把园居道人冻起来，重新关到风水杂货铺里去，说不定将来还有用呢。

问完后许念水看向许念冰：“二水，要不我们去研究一下那些黑衣人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也想，不过我们当中谁对这个比较精通？”许念冰一一看过去，彼此沉默下来。

都不是这一行的，别看许念水自己身体是被制作成的小鬼，然而她本身先一步成了厉鬼，身体只是给她提供了人形。

许念水想了想，一拍巴掌：“啊，我找王老师来！”

这方面的事情，鬼王确实知识渊博，就算他不能了解全部，也可以慢慢研究。

于是许念水飞去学校找鬼王了，随后木诡问：“说起来，王明是谁？”

“鬼王，他认识姐的时候，姐还不是这个样子，所以用了人的名字接触，毕竟，是一生是缘分呢，总得谨慎一些。”许念冰对木诡笑着解释。

木诡恍然：“难怪送了盆食尸花妖来，看来当时是怕小水出事，现在嘛，也就当个储备粮。”

许念冰想起这个也觉得好笑：“好像是，鬼王跑了好几处大墓才凑齐的食尸花，现在直接成储备粮了。”

没一会儿，许念水和鬼王回来了，两人直接从隔壁院子门口拖了一个黑衣人过来。

“王老师快看快看，告诉我们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许念水推着鬼王直往那个呆愣愣的黑衣人凑。

鬼王无奈握住许念水的手：“小水，我不近视，看得见的，不用推这么近。”

旁边两个单身狗吃了一嘴狗粮。

就在这时，墙头上又冒出来一颗人头：“咦？鬼王竟然也在这里，二水，人们说请鬼王进家要出事的哦。”

许念冰无奈看过去：“兰姬，你认真点看。”

“欸？”兰姬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过来，凑近了看，恍然，“啊，原来是一对啊，老娘最讨厌你们这种成双成对的了，yue……”

“兰姬！你都喝吐了！不对，你一个鬼怎么会喝吐！”许念冰惊恐地捂住兰姬要吐血的嘴巴，“你快醒醒，不许吐院子里！”

兰姬吐出来只有血，被许念冰摁进了卫生间里，由着她哭世间负心郎。

出来后看到木诡已经安排上茶点了，和乐融融地个接待女婿一样。

许念冰叹了口气走过去：“行了，我处理完了，鬼王，你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鬼王端着茶杯，端庄优雅，温柔地说：“这个人身上应该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呢，是魂魄，一个是作为人的生命。”

“你是说，这些黑衣人被拆开做了两个实验？”许念冰皱着眉头问。

“对，”鬼王说着，起身拉黑衣人过来，翻过背面，拨开黑衣人的头发，上面有一个红色的疤痕，“这里，应该是抽出了什么东西，而且，不太像是管子的插口。”

许念冰起身查看了一下，沉声道：“如果是管子的插口，就是人做的，既然不是……可我没见过能造成这种伤口的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