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 树本来就能活很多年啊。”木诡不明白书生那么问她的用意，选了一个不会出错的回答。

书生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你也希望活很多年吗？”木诡对于人追求长生并不觉得奇怪，其实她见过很多为了长生把自己弄得奇奇怪怪的人。

那些人有的成功了， 更多是失败了， 可依旧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希望自己能拥有长生不老的能力。

书生愣了一下， 随后打着哈哈说：“啊，我、我是觉得，如果能活很久的话，应该能看到这个国家重新恢复和平吧。”

木诡点点头：“好像也是， 为之努力的话， 也许真的能在自己死去前看到自己希望的未来。”

“希望如此吧。”书生轻声应着，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之后， 书生的伤势恢复速度忽然就快了起来，他说是因为到了恢复后期， 精神也好， 自然好得快。

木诡有心让书生在这边过完冬天，可书生说， 他要去北方了，他想要为自己的梦想再努力一次， 而且， 他不能总留在这里，万一再被抓， 会给木诡添麻烦的。

其实木诡很想说， 并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人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是看到书生眼里的坚定，她还是没说出口，只希望， 对方不要因为离开，像其他被她救下的人一样，再也无法回来。

书生在下初雪的日子背着行囊离开了这家小小的糕点店。

上海下雪的日子那么迟，那一年来得却早了一些，正好赶上书生离开，留下一个背影存放在木诡的记忆里。

后来，她果真再没见过这个书生，不知是他不想回来，还是……客死他乡？

木诡不知道答案，只是在华夏建立之后，她去告别螣蛇，在螣舍里留下了可以给自己带来有缘人的画，开始浪迹天涯。

每个地方待个三五年，天南地北走着，看看能不能遇见自己曾经跟自己交换过秘密的朋友，直到，遇见许念冰，终于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像人一样，有个温暖热闹的家庭。

许念冰听完了木诡的这段过往，问她：“为什么突然怀疑这件事呢？”

“因为我忽然想起来，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给我送口信的人。”木诡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我救了不少人，不止华夏的，他们后来都有给我回信说自己的情况，以及表达感谢，有的人……信还是家人帮忙写的，告诉我，当事人已经死了，无法当面向我感谢很抱歉之类的。”

唯独那个书生，后来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木诡走的时候放了画在螣蛇那，同时跟他说，大概还会有人给自己送信，让他注意一下，如果有信的画，帮忙转到她这里。

为此，她还多付了好几条枝桠上的槐花当报酬。丽嘉

刚建国那几年，还陆陆续续有信来，木诡一直很高兴能有人给自己写信，不过她都没回过，不可结缘，还是不回了。

日子一久，终于慢慢没有回信了，木诡也忘了，还有一个人没给自己回信。

前一晚被问到是否有给人说过自己情况的时候她数了一遍人头才发现少了个给她回信的，那个书生走得匆忙，她后来也救了不少人，就把他抛在脑后了。

许念冰看着木诡的笑容，抬手摸摸她的头：“别难过，谁还没遇上过几个人渣呢？”

“也还好，如果真的是他将消息带去长生教做了那样的事，我此后，大概再也不会跟人交心了，我不想去分辨他们面对我的笑容是真是假……”木诡垂下眼，没让许念冰看到自己眼里的难过和愤怒。

她的信任和坦诚，就这么被扔在了地上，是在告诉她，这些东西一文不值吗？

因为强大，她知道自己不灭，所以让自己活得很天真，这只是一种以温柔面对世界的态度，可不代表，别人可以利用这份她小心翼翼保存下来的天真。

许念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给她一个抱抱，忽然又有点庆幸，她遇见木诡的时候，刚好已经经历过了很多事情，带着去见木诡的，是真心，不是一张笑得圆滑的面具。

不然，木诡当时不会那么轻易就同意跟着她离开吧？即使她带去了那幅画。

两人靠在一起休息了一下，中午火车到站了，木诡叫醒唐雅，她们得去赶大巴车，大巴车下午四点就没有班次了，赶不上的话她们还得在市里住一晚，很麻烦。

下午的大巴车没那么多人，座位好选，售票员都在车门旁边的座位上睡觉，只有司机兢兢业业地开着车，生怕翻进山路的沟壑里。

睡了一上午的唐雅下午睡不着了，就拿出课本开始看书，她一向自律努力，都不用人赶着去催促她学习。

木诡看见了，就撑起一个小小的结界挡住声音问许念冰：“二水，你不用学习吗？就算是重生回来，也要努力学习吧？不然怎么考上大学呢？”

听到这个问题，唐雅也很好奇地抬头：“对哦班长，你成绩一直很好，是已经学过了吗？”

“我只看过我姐留给我的一些高中教材，我后来学的东西乱七八糟，要说会吧，肯定不如那些能考出状元成绩的孩子会的多，不过我后来有单独学了英语、历史、地理，这三门应该是我成绩比较好的。”许念冰思忖后说。

唐雅十分震惊：“就这样，班长你还能门门第一，实在太厉害了。”

许念冰笑道：“其实只是因为初中知识更难忘记而已，这段时间基本是脑子最好使的时候了，我以前学的都记得，再学一遍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等上了高中，我应该就难以跟那些真正的学习天才比了。”

学习本质是积累，有的人积累得快，所以只用很少的时间去学习就能考出好成绩，而有的人很难将学的东西积累成自己的知识，就需要花更多的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念冰是后者，她后来慢慢学了英语那些，单纯是时间多，所以还是学会了，让她真的只花三年时间去试着跟其他成绩很好的学生来比，不一定比得过。

聊着天，三个小时过去，大巴车开到了小镇，三人从车上下来，看到这个不是很繁华的小镇，都有些唏嘘。

一个暑假发生太多事情，忽然回到这个安静的小镇，唐雅都不适应了。

院子因为两个月都没人住，又成了破破烂烂的样子，木诡走之前用幻术在院子里摆棵老槐树，现在就剩那棵老槐树还崭新如初。

“又要重新收拾了。”木诡叹了口气说。

唐雅拿来抹布扫帚：“一起收拾吧！我们还得住一年呢！”

三人本可以用道术解决，只是都慢慢打水、扫地、擦门窗，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缓慢又平淡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每天都一样，仔细想想，其实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这时候已经开学一周了，许念冰等到周一才跟唐雅一块去学校销假，本主任看到她们来上课，特别高兴。

“其实初三还有这半年的课，老师们都希望能花半个学期就讲完课本内容开始复习，毕竟要考高中啊，如果成绩和英语好，将来可以出国呢！”班主任跟两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拿出了出国的宣传册来。

八十年有一阵出国热，加上托福的宣传，很多人都试图学习英语到国外留学、工作、赚钱。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最终能出去的人确实多了不少，可真正赚到大钱的，少之又少；八十年代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是一美元可以换1.9元人民币，也就一斤猪肉钱。

这个收益率，远远比不过趁改革东风做生意，如果能投机倒把玩点国家未管控领域灰色交易的，赚的钱更多。

许念冰和唐雅拿了班主任给的宣传册，都说接下来先准备考高中，以后的事，等读完高中再说。

班主任觉得也是，就让两人好好准备。

在这个小镇上消息闭塞，木诡偶尔能跟兰姬联系，说着省城那边也一切如常，好像长生教忽然选择放弃跟他们争。

许念冰抽了个空回许家村看看，许久没回来，院子很突然就颓败下来，没有人气养着这个老房子，它就承受不住重量了，很多房梁都被虫子和白蚁吃得一截一截的，摇摇欲坠。

家里的东西都被林春秀跟许瑞和带走得差不多了，这个老屋子，其实只有一些搬不走的床铺桌子和大件家具，其他都运走了。

空荡荡的屋子，像极了曾经林春秀跟许瑞和突然出事后的模样，那时候也跟现在差不多，寂静到可怕，好像院子已经跟外面的世界隔离了。

所以许念冰才在葬礼前后总跟着许念水，她害怕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每时每刻都在告诉她，她以后就没有爸妈了。

院子里的躺椅和桌椅已经被搬去了省城，只留下四个石凳，这个搬不走。

许念冰在自己的石凳位置上坐下，扫过这个住了很多年的老院子，在这里，慢慢跟它告别。

下一次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知道时间会吃掉这个院子，可还是希望，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花了一个周六告别老院子，许念冰回到家里，发现大周日的，家里门窗紧闭，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许念冰皱起眉头，推开家门：“木诡、唐雅？”

木诡沉着脸从屋里走出来：“二水，昨晚我们受到袭击了。”

“什么情况？来的人多吗？”许念冰眼神一凝，关上门后大步往屋内走。

“不多，似乎是试探，本来我跟唐雅要出门逛逛买点食材，我在路上就发现被跟踪了，后来他们等到了夜晚才动手，是那些根本不知道生死的黑衣人，给黑衣人下命令的人没露面，我怕走开了小雅有危险，所以去追。”木诡简单解释了一遍情况。

许念冰听着觉得哪里不对：“按照长生教平时的作为，不说完全谨慎，至少不应该只派黑衣人来啊，那些只是不知道死亡的活死人，攻击力和伤害都不强，让他们来有什么用？”

闻言，木诡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怕他们有阴谋，一直带着小雅在家里等你回来。”

就算许念冰回来了，对方要躲着，她也不会花那个力气去找一个来试探的下属，说不定还跟园居道人一样是外包的，抓来实在是浪费时间。

许念冰想了想，说：“不管他们，一切照旧，反正接下来我们一直跟唐雅在一起的，有本事就跟我们一块熬着，看是他们能熬还是我们这边先落单。”

木诡应下，然后告诉许念冰，说唐六一和张风已经带着刘子善到凤巫山疗养院了，上山后无法跟外面联系，他们会在山上一段时间，等杜柚出来。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只等许念冰空出手或者对方先找死了。

长生教一直没来人，他们似乎知道许念冰不好惹，也不敢直接去面对疯疯癫癫的许念水，又找不到唐六一他们，一时间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只有在每个月农历十四的时候许念水会送来消息说自己又拦截了长生教多少宠物，她就要给长生教捣乱，有本事来跟她正面打。

态度嚣张得不行。

然而长生教跟缩头乌龟一样始终没出来，后来干脆直接关掉了那家宠物店，好像放弃了那个省城的生意。

杜柚是在十二月底出来的，听唐六一说，杜柚完全像变了个人，气质古怪；人其实很沉稳可靠的样子，只是他们见过杜柚最可怜的时期，现在看杜柚，就像在看陌生人。

许念冰知道，从凤巫山疗养院出来的人就是那样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很正常。

就跟刚下战场的士兵一样，身上的血腥气盖都盖不住。

兰姬替唐六一问：“刘子善回来之后会不会也变成杜柚的样子？”

“唔，大概会比杜柚还严重一些，他本身要在里面摸索的道路跟杜柚不一样，我给他定的时间是一年，只要他不争这个时间出来，应该不会变得太离谱。”许念冰不确定地回复。

想要有收获就得有付出，去凤巫山疗养院那样速成的地方，就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

断开跟兰姬的传音，许念冰想了下杜柚会变成的模样，叹了口气，想到了曾经去到凤巫山疗养院的自己。

凤巫山疗养院，其实没这个山的，这个地方开在一个人间跟另外一个世界交接处，是一些风水世家找风水宝地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个地方。

发现这座山的人外号巫凤，他还发现了这座山上有足够的灵气修炼，也就是说，光在这个地方修炼就能事半功倍，类似于微生家那个充满天然生命气息的庄园。

于是，他就给这座山起了名字叫凤巫山，跟一些风水世家的好友一块搭建了那座凤巫山疗养院。

他们的本意是想修建一座可以让所有修炼的人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可是他们没想到，这个地方后来遭到了争抢。

谁不希望拥有这样一座山呢？

在这样的环境下修炼，世家里那些天赋不够好的孩子都可以慢慢修炼起来，拥有更高的修为。

渐渐地，一个阴谋在另外一拨世家里滋生了，他们密谋要将凤巫山得到。

不过，在下手之前，他们得先把巫凤那批人给处理了，不然肯定无法在他们的手里抢来这个凤巫山疗养院。

要说人的欲望很奇怪，得不到的时候，就宁可毁了都不想看别人拥有。

那些人密谋的人一直没法杀了巫凤几人，恶向胆边生，直接给整座疗养院下毒，巫凤有心阻止，却阻止不了那些毒侵蚀其他人。

疗养院里还有不少人本身是受了伤来恢复的，正是关键时候突然整个疗养院都是毒，他们根本无法自救。

那些毒弥漫在凤巫山整座山上，清除不掉，疗养院里的人都死了，他们不全是死于毒，而是自身受伤，加上被毒气侵蚀，修炼出了岔子，反噬死的。

一整个疗养院的人，死的人太多了，这里本身灵气就重，那些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在疗养院里，成了不生不死的怪物。

他们自己飘荡在疗养院里，谁来吃谁。

大概过了十年，那些下毒的人又回来了，发现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毒了，而且成了另外一个模样，那些怪物不能从疗养院出来。

最大的好处是，怪物们入住前按照修为高低住的房间，修为高的都在建筑上层，修为低的都在下层，于是那些世家又动了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