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排名没掉,她还是慌,而且越来越慌。
慌到在家做饭的时候差点把锅烧干了,从而被爸爸打了一顿。
她从小就被打,都觉得犯错是理所当然的了,只是妈妈怀孕后这个频率高了点,可她确实做了错事才挨打的,谁让她总是犯错呢?
要一直做很多家务事,让她在学校也迷迷糊糊的,听课听不进去,越学头越晕。
学校每天的清洁是学生做的,她就在下午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女生的随身听碰到摔坏了,然后又被揍了一顿。
女生让她赔钱,可是她根本没有零花钱,就连饭菜都是以前妈妈没怀孕的时候妈妈送的,现在都是她自己做,那里有钱赔呢?
看她实在拿不出来,女生就说:“这样,期末的时候你考试把答案给我,我就不要你钱了,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把你头发剃了卖掉,反正你也就头发值钱了。”
一直遵守校规的女孩儿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她被剃头的话,爸爸妈妈一定会知道的,说不定还会打断她的腿,然后不让她念书了。
出于这种心理,好像考试作弊都是最轻的。
女孩儿答应了,她说自己会把答案放在厕所里,让夏娟最后半个小时去拿。
这个时候针对作弊的手段还少,所以两个女孩儿就在老师眼皮子地下交换了答案,事实上夏娟就是想考个及格的成绩回家多拿点零花钱而已。
谁都想不到后面的发展——女孩儿因为压力太大,成绩掉出前十名了。
离第十名就差了一分,她对比着自己跟第十名的分数,怎么算都难以把这一分追回来,她甚至想去求语文老师在作文上多给自己一分。
只要一分就好,一分她就可以跟第十名并列,她就能继续读书了。
明明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她还是能继续念书呢?
女孩儿想不开,真的去找了语文老师,可老师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毕竟平时女孩儿的父母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并不像女孩儿说的这样。
甚至老师还说:“成绩起伏是很正常的,你底子好,最近成绩下降估计是压力太大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啊,有事多跟爸爸妈妈和老师说,明白吗?”
说了,你们却一个人都没听她说什么啊!
一念之差,女孩儿就跳楼了,她未必不知道自己就算不读书了还可能有另外一个未来,人生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不过这条路更轻松、直接一点。
女孩儿无法走出来的,是父母和学校给她的压迫,一个得了病的人,想不到自己活着还有别的可能。
那个叫夏娟的女孩儿,她确实靠着作弊拿到了一个刚好及格的成绩,可也是这一天,她索要赔偿的人,从楼上落下来,在她眼前,砸了一滩烂泥。
回魂香后,女孩儿来跟她索要赔偿,说她是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不是为了给她传递答案,她本可以写得更小心一点,而不是心神不宁地错了好几道本可以做对的题。
女孩儿代替自己的弟弟重新出生,来到了那个家庭,成为了父母的心头肉。
婴灵娃娃则带回来了一个男孩儿的魂魄,说又要重新去地府排队了。
倒霉的魂魄往往都是挺好的人,被抢了出生名额的男孩儿魂魄也不生气,乖巧地在风水杂货铺里等着鬼差来给他排下一个出生名额。
许念冰问他:“不会生气吗?毕竟是你姐姐抢了你出生的机会。”
然而婴灵说:“我还有记忆,所以觉得他们做得不对,等我出生后,我就会被他们惯成另外一个样子,我还是希望去一个充满□□,就算穷一点,也没关系。”
所有的魂魄在出生前,都希望自己能投胎到一个充满□□,比如说唐家、许家这样的,可惜,世界上美好的家庭并不多,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许念冰叹息一声,去酒窖给这个魂魄倒了一杯祈愿酒:“送你一杯祈愿酒,望你得偿所愿。”
“谢谢。”男孩儿认真跟许念冰道谢,慢慢品尝着酒的味道。
过年的时候许念冰又见了一次夏娟,她到杂货铺里,想再买一次回魂香。
“我、我还是蛮后悔的,所以……我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就算针对我都好,别针对我家人……”夏娟语无伦次地说。
夏娟的精神越来越差了,每天晚上她都一遍遍做梦,梦见女孩儿死的场景,还有她对自己诉说的怨恨。
许念冰直接告诉她:“对不起,那个香没有了,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你打她的时候,下了很狠的手吗?”
闻言,夏娟有些失望,随后摇摇头:“没有,我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大的力气?我只是很生气她碰掉了我的随身听,不想害她死掉的。”
“那你打她的时候,她是不是叫得很厉害?”许念冰又问。
夏娟其实很不想回忆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许念冰问她,她就忍不住回答:“对,好像很疼的样子,可是我……明明没下那么重的手啊……”
“因为她在家也挨打,而且经常挨打,她精神不好,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身上太疼了,不过她的害怕掩盖了这种疼痛,所以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要被打死了。”许念冰轻声说。
婴灵娃娃来的第二天告诉许念冰的,他说,那个女孩儿生前经常挨打的,皮带都是轻的,她如果没照顾好妈妈,就会被用棍子打。
可是她好像只会害怕,不会疼,导致她父亲有时候生气就打得更狠了。
明明,人都快被打死了,偏偏靠着一口气撑到了期末考试,如果她保持在第十名,或许她真的能活下去,偏偏,少了一分。
能支持她活下去的那口气没了,就算不跳楼,她也会死在日复一日的打骂中。
所以法医摸到女孩儿尸体的时候才觉得触感不对,她的肉都是生前就几乎被打烂的,摸起来自然不一样。
她的父母将她尸体回收,不是怕自己的暴行被发现,是担心她的死晦气,会影响到儿子的出生。
夏娟听了许念冰的话,恍惚地离开了。
之后第二年夏娟忽然努力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选了法医学,她说,希望自己能替那些再也不能开口的尸体,说出遗言和死亡真相,而不是随随便便就被埋葬了。
不过在夏娟离开风水杂货铺的这一天,许念冰也送走了男孩儿的魂魄,顺便,去看了一下那个枉死的女孩儿。
她的母亲在家住着,请了阿姨照顾她的起居,她对待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小心翼翼,生怕出什么意外。
女孩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偶尔摸摸母亲的肚子,视线温柔。
三天后,女孩儿的母亲忽然又过来了,她说之前买的娃娃不见了,但是觉得效果挺好的,所以想再买一个。
许念冰看她一会儿,说:“不好意思,娃娃只有一个,它是有灵气的,并没有不见,只是它融入你们家了,所以,安心养胎吧。”
听了许念冰的话,即使女人很疑惑,还是选择先回家了。
女人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她背上的阴魂回头看了许念冰的一眼,没说什么,被女人带着离开了。
婴灵娃娃冒出头来,说:“那个家,以后不会好了。”
许念冰摸摸它的圆脑袋:“各人自有缘法,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别太操心人间事。”
“也是。”
婴灵娃娃躺回了自己的位置,又是一座不会动的石雕。
大年三十在即,许念冰关了店门,准备回家喝腊八粥。
年二十九那天,刘子善匆匆赶回来,这次看他,身上的戾气消了许多,看来在三生观那学到不少东西,总算不虚此行。
这一年唐家爸妈不回来,于是唐六一跟张风也是跟许家这边过的,唯独少了张九英跟黄大仙。
黄大仙在张九英葬礼后就回深山去了,他原本就是跟着张九英身边报恩的,现在恩人已逝,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年后许念冰跟唐雅去上学,学校的同学已经不讨论上个学期有个学生跳楼的事,大家更愁寒假作业应该怎么办。
无论什么时候的学生,到了要交作业的时候,永远都是一支笔、一个人、一晚上、一个奇迹。
许念冰跟唐雅作为早早就写完作业的人,都是被人轮流接走抄答案的。
这一年,许念冰要十七岁了,许念水即将二十一岁,到了大三要实习被分配的时候。
春日惊蛰,许念水回来说她要跟着老师去实习,大概需要去一个月左右,看看一些古老资料,历史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很多东西不亲眼看一下都不知道古人的技术有多厉害。
现在的许念水不需要别人保护了,所以回家说了一声就可以准备行李出发。
许念冰问她这次的地点在哪里,许念水说在敦煌那边,要看一下壁画,如果需要修复的话,学生要去给老师打下手。
不过要是在那边修复古物,肯定就不止一个月了,许念水让爸妈做好她可能不会很快回来的准备。
之后风水杂货铺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很小的生意,都是把风水杂货铺当成普通杂货铺了,试图来买东西,后来许念冰烦了,干脆给杂货铺弄了个阵法。
有缘人进,不是来买正经物品的,都没法看到杂货铺的存在。
随着时间推移,许念冰偶尔会想起前世的这个时间点在做什么,尤其是看着日期,那些记忆就愈发清晰。
——
许念冰记得自己前世在十六岁到十七岁之间,都是在山上跟虚妄道人师兄弟俩一块度过的,后来宅子被烧掉她就孑然一身地下了山。
这边算是比较中原的地区,山多,没有特别繁华的城市。
再破旧的城市,传递消息的方式都大同小异,许念冰按照虚妄道人教给她的办法,到临近的一个城市里找到卖消息的地方 。
跟之前不一样,她直接问最近有谁在追杀虚妄道人。
卖情报的老头戴着老花眼镜,抖了抖报纸,说:“没人追杀他,如果他被杀了,我觉得是被连带的。”
“连带的?”许念冰想了想,问,“是他接单子,然后被连累的意思吗?”
“差不多吧,咱们这种每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混的人,本来就很容易被人连带寻仇,从入行开始,都有不得好死的准备,很正常啦。”老头子随口应道。
许念冰其实不想听到这种回答,她更希望自己能听到明确的答案,这样的话,她至少有个明确可以寻找的仇人,而不是又在自己的生命里添上一笔算不清的账。
从老头那问不出到底是谁对虚妄道人动的手,许念冰只好又问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姐姐。
把许念水的模样描述一遍后,老头还是摇头:“没听说过,小妹妹,我这么说吧,咱们做情报的也不是无所不知,你第一个问题,那可能是很隐蔽的组织,我们等级不够,所以不知道;你的第二个问题,可能对方是个体户,我们这边没有记录,所以也不知道。”
许念冰听罢,沉默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
鉴于老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用给钱,不过从许念冰的角度来说,她觉得老头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提示。
或许许念水,是被个体户买走的,就是那种临时起意想赚一笔就跑的人,这种生意肯定只能隐秘地做,也不会跟当地□□打招呼,避免被抽水。
之后许念冰再去寻找,就注意很多小地方,尤其那种深山里,都是可能出买家的地方,而且只有这样的深山被卖的人才会掏不出来。
离开这座城市,许念冰继续往西走,一路靠给人算风水赚车费和生活费。
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儿,还能靠风水赚钱,全凭虚妄道人教她怎么让人信服自己是真的风水师。
营销学在这种情况下就很管用,至少许念冰十次里有九次都很容易推销自己出去,而她看风水确实准,在客人中口碑不错。
一路向西就走到了西边一个省的省会。
西边的省山总是比较多的,许念冰难免多停留了一段时间,接的生意就多了一点。
名声一出去,生意完全就不愁了,还有人排着队想找许念冰算风水,什么家族坟地、建房朝向、建筑风水等等,单子多了,许念冰莫名又觉得很烦。
她每次只收自己路费的钱,算是物美价廉,单子一多其实很不划算的。
就在许念冰想怎么拒绝大部分很没诚意的单子时。城府忽然来了个很急的招聘。
政府的招聘并没有挂在明面上,而是通过私底下的信息市场流出来的,说是新建的大厦有问题,诚聘风水师或者资深建筑师来解决问题。
这种单子接了不一定是赚钱,主要是赚名声。
许念冰一合计,决定去一趟,然后回来就涨价。
到了政府面试的地方,许念冰才发现来了多少人,什么道士、和尚、巫师……有些明显就是来蹭经验的,是不是内行人,看行事风格就能知道。
还有个明显是骗子的人来跟许念冰推销黄符。
就对方这骗术,虚妄道人随便露个笑容都比对方像真的。
许念冰冷笑一声,伸出手指一弹对方的黄符,就将黄符烧掉了。
骗子一惊,吓得哇哇叫,跟见鬼了似的,周围的人纷纷对他面露鄙夷——都来应聘解决邪祟的工作了,还怕点火,一看就是假的。
应聘点有工作人员来发序号,即使是看起来就假的人也给了一张,好像完全不担心被蒙骗。
许念冰来得迟,拿到的序号是一百八十五,怕是得排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