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 西南宁王府上, 几抹黑影倏忽略过高耸的墙头,树丛微微一晃,仿佛只是夜里凉风吹过。
守卫在宁王房外的宁一忽然睁开了眼, 微微一眯, 沉声唤了出来,“来者何人, 还不速速现身!”
回应他的依然是静谧,宁一取出一个黑木哨子来,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院中顿时现出许多黑衣影卫,将主院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
暗卫的隐匿技巧虽好,等闲人不能发现踪迹,可宁王府的影卫与皇家暗卫同出一源,便是有所出入, 凭着同行嗅觉也能察觉出来, 来人很快被发现。
黑衣影卫当中一人冷冰冰地下达了命令,“拿下!”
宁一始终提着剑警惕在寝室外,冷眼看着以零为首的一众影卫将来人团团围住, 而后刀光剑影的厮杀。
来人身手之不凡着实令宁一佩服,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各为其主,当下只能是敌非友。
宁王府布下了天罗地网,来人终是寡不敌众被擒, 零上前将他面具摘下,一张透着病态白的脸顿时跳入眼帘,是他熟悉不过的人,他们曾经一起被选为死士,又经历层层磨炼和筛选,最终爬上了头名的位置。
他不语,只是回首将来人的身份告之宁一,“暗一。”
宁一点头,“交给你了,零。”
成王败寇,暗一倒是不挣扎,只是看向零的目光复杂。
同样的事同时也在卫清朗与赵氏的院中上演,不同的是,那边的来人虽没得手,却也逃了出去。
宁一听闻以后,皱了一下眉头,而后便面向内室单膝跪地禀报。
宣逸听完,只道,“让逃了的那个回去报信也好,重要的是暗一,让零与他好生叙叙旧。”
暗一便是守卫昭武帝的皇家暗卫之首,宣逸对他亲自出手倒是有些意外,按理,他不应离开昭武帝的身边才是,可偏偏是他来了,此番若非不容有失布下严密防守,兼之零出手,恐怕还未必能将他擒住。
宣逸所言的好生叙旧,用意是为探出京中情况,但暗一的嘴巴够严实,一时竟是探不出实情来,只好等待京城那边传来的情报。
幸而,凌芳等人并未令宁王失望,原来是京中上书请立太子监国的几位老臣被昭武帝借由地动一事发难,有被革职查办的、有被勒令闭门思过的、有被申斥的,朝中一时人心惶惶,关于太子监国一事的议论因此平息了一会。
但很快另一波对昭武帝不利的言论又喧嚣尘上——因着象山地动,又兼昭武帝大肆处置朝臣的手段,受了地震余波的京中百姓私以为这是当今不仁,所以上天降下了天谴,便是昭武帝忽然的腿疾也被认为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原著中类似的责难针对的是太子,如今太子仁厚有贤名且无天灾**降其身,于是也不能帮昭武帝顶锅。
诸事不顺的昭武帝心中烦躁,闻得如此言论,震怒,非但不抚民,反令京兆尹逮捕妄议天子的百姓,杖责二十,意在以儆效尤,禁绝此类不利言论。
可这样的做法,显然只能适得其反,反倒更加印证天子不仁,故天降惩罚的说法。
法不责众,便是昭武帝也不能把京中所有百姓都抓起来。
此时,被“劝退”的薄太傅领着一帮儒生于皇城外跪地上书,请昭武帝立下罪己诏公告天下。
薄太傅为三朝元老,曾为先帝与当今帝师,门生故旧满天下,更遑论文人的笔杆子最是尖利,不管是出于孝悌仁义,还是为生前身后名,昭武帝都奈何这帮人不得。
享受多大的权,坐在多高的位置上,便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承受来自各方的束缚,皇帝这个位置,看似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中,实则最是没有自由。
“太傅,朕难道就如此不如你的眼,你如何要如此责难于朕?!”崇政殿内,昭武帝并未对薄太傅赐座,任由八十高龄仍旧精神灼烁的老人跪在地上,阴沉着脸责问。
“圣上很好,自皇上即位,夏国百姓丰衣足食,便是偶有天灾,也尽在掌控之中,只是皇上既为天子,当顺应天之命。如今天有所警示,皇上如何不从?”薄太傅显然是忠实的天命观粉丝。
“朕才是你的天!黎民百姓的天!”昭武帝才不管什么天之子,他只知这个天下是他的,换言之,你们都应该听我的。
薄太傅神色未变,直视着圣颜,道,“圣上难道要学桀、纣?”
昭武帝语塞,脸色阴沉得很,薄太傅却似未见,继续言道,“圣上年几何?太子年几何?”
昭武帝四十出头,太子宣烨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宁王给昭武帝下的药虽然让他似鲛人殇一般疼痛难耐、不良于行,却并未害他性命,若是休养得当,再活个几十年没有问题,可他却不愿将权势交出去,即便是他一直信任重用的接班人也一样。
“圣上莫不是怕了?”薄太傅激将。
昭武帝眯眼看他,话语意味深长,“太子予了太傅什么好处,令太傅如此为他铺路?”
薄太傅却不是谁的人,闻言匍匐在地,回道,“臣老了,只愿国之太平,民之安乐。”
“朕便是瘸了,也能令国家太平,百姓安乐!”昭武帝仍然不服。
薄太傅却是摇头叹息,“圣上已经失了平常心了。”
昭武帝不语,将自个关在崇政殿内一日后,令钦天监和礼部择吉日,祭天以息天怒,下罪己诏以平民怨。
又下旨命太子宣烨监国,终究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