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骁脊背微微僵硬,目光一暗。
会议室陡然间鸦雀无声。
高层们面面相觑,尴尬地碰碰鼻子,碰碰文件,恨不得没有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沈时骁助理面不改色地蹲下,捡起手机交给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时骁放下手中的触控笔,将免提关闭,沉声对夏稚道:“宝宝,在开会。”
夏稚“哦”了一声,乖乖说:“那我晚上找你。”
手机重新放回会议室的前桌上,沈时骁面不改色,继续看向大屏幕。
这时,一名分公司的总经理忽然举手,“沈总,您能再讲讲关于南城开发案,您所推崇的新的理念吗?”
“对啊,沈总,您在讲一遍。”
高层们很懂得审时度势,巧妙带回话题,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
“好。”沈时骁微微颔首,继续讲解ppt的内容。
小秘书今天第二天上班,首次遇到如此尴尬又私密的灾难事件,站在一旁由衷佩服在座的所有人。
怪不得大家能当领导。
真是高明!
会议结束,高层们和沈时骁打过招呼后,分别散去,准备吃饭。
沈时骁独自坐在主位,修长的手指轻轻卷起袖口,视线落在夏稚那张锁屏照片上。
他抿着薄唇,神色异样。
助理小声问:“沈总,中午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准备。”
“不用,不太饿。”沈时骁右手臂抵着眉心,低声回。
助理小心翼翼问:“不舒服吗?”
沈时骁顿了顿,墨色的眼眸划过一丝燥郁,“没。”
助理点点头,离开吃饭。
夏稚躺在枕头上看小说,这时忽然弹出沈时骁的视频通话,急忙轻快按下,随之绽出澄澈笑意。
“老公,忙完了?”
由于他太好动,脑袋顶的头发被压得翘起来几缕,增添几分活泼。
沈时骁的背景是会议室,他低声回:“嗯。”
夏稚没心没肺道:“怎么不去吃饭?”
沈时骁指尖轻轻敲打白色桌面,“主要我想问问,小0怎么寂寞了?”
夏稚脑瓜顶的卷毛羞怯垂下,半臊着脸:“昂,就是没有骁总陪在身边,所以很寂寞。”
沈时骁语气半开玩笑:“刚刚的电话如果不是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是街边的热情小广告的骚扰电话呢。”
夏稚半垂睫毛:“街边的小广告。可不是这样说。”
“他们怎么说?”沈时骁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诱哄,“让我长长见识。”
夏稚问:“你左右有人吗?”
沈时骁:“没。”
夏稚的语气放软,声线中带着一丝喘息,“寂寞小0,在线陪玩,姿势丰富,身材火辣。”
沈时骁原本平静的眼眸,骤然腾起一簇火苗,尽力压制。
他勾手松开一颗衬衣纽扣,看着夏稚:“先预订,等你回来让我见识见识,身材火辣是什么样。”
夏稚自己也臊得不轻,用手捂住眼睛,手指露出缝隙偷偷看着他,轻轻点头。
挂掉视频,沈时骁靠着椅背,缓缓打量着空荡荡的四周。
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回味的笑容,但这笑容只停流片刻,又慢慢消失,只剩下一分寂寥。
如果夏稚能天天在陪在他身边,就好了。现在的他,对于下班时间很麻木,完全没有回家的欲望。
他微微仰头,轻叹一声。
晚上有个饭局,今天是白越生日,好友们打算聚在一起,玩到通宵。
上菜时,一名服务生不小心把热菜烫洒在沈时骁衣服上,方庭羽脾气急,正准备喊饭店老板过来,被沈时骁用手示喊住。
他缓缓脱掉上衣,“没事,下次注意。”
被吓哭的服务生感激点头。
方庭羽:“你们有没有感觉,时骁最近脾气变好了?”
白越:“有。果然娶了老婆,人都温柔了。”
沈时骁卷起白衬衫袖口,松开领带:“我有个事,想请大家帮忙。”
方庭羽“呦呵”一声:“时骁亲口说让我们帮忙,那就是真的有大事。”
众人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等他继续说。
沈时骁:“是这样,我打算办一场订婚仪式,一场结婚仪式。”
“什么!”孟子驰脸色古怪,“你打算和谁订婚?”
白越看傻子似的瞟他一眼,朝沈时骁打了一个响指,“你别理他,你继续说。”
“到时候需要大家配合我。”沈时骁说道。
方庭羽其实也有这样的疑问,“你和夏稚都结婚了,补婚礼我可以理解,补订婚仪式?那就得求婚吧?”
孟子驰此刻终于反应过来,担忧闻道:“如果小稚拒绝你求婚怎么办?”
所有人无语地看着孟子驰。
沈时骁挑眉:“那就巧取豪夺。”
...
严冬来袭,最近几天阴天,气温很低。
夏稚随口同沈时骁提了一嘴,第二天剧组门前立刻停着几辆运送电器的货车,给每个房间添加两件保暖设备。
林导裹着军大衣,代表剧组朝夏稚表达谢意。
夏稚回以微笑,却失落地望着远方。
今天早上听见车声,他还以为是沈时骁来探望他。
现在有些小难过。
明明两人每天都在联系。
手上的冻疮一天比一天严重,小胖给他抹了许多药,也不见好。毕竟山里太冷,这双手又每天暴露在冷空气中。想治好很难。
每到晚上,夏稚痒得厉害,总是控制不住去挠他,睡眠质量也差了很多。
山里的物资稀缺,没有体重秤。
夏稚只能通过贴身衣物,判断自己最近好像又瘦了许多。
快到电影末尾时,季节应该是春天,有一场雨戏。
凌晨,剧组开来洒水道具车,用于今天的拍摄。
化妆时,小胖拿来很多保暖内衣,叮嘱夏稚多穿几件,免得被雨淋感冒。但服装师一脸为难,“夏老师今天的戏服是一件棕色薄衣,如果穿保暖内衣,会很明显。”
小胖皱眉:“那怎么办?”
夏稚:“没关系,我哥给我买了一套超薄但是保暖的衣服,可以穿上。”
尽管孟子驰购买的保暖衣再保暖,在零下几度的严冬下,夏稚依然被冻得皮肤苍白,肢体动作微微僵硬。
这场戏是讲阿莱送孩子们走出大山,去城里集训时的一幕。
阿莱沿着山路,淋着暴雨,足足跑了四五公里。
“山路不好走,你腿刚好,注意安全。”
“好。”
拍摄开始,阿莱抱着山里特产,从破旧的学校中冲出去,追在远处的汽车后面,喊大家的名字。
山路陡峭,层峦险峻,阿莱跑起来速度很慢,加之暴雨的缘故,位于远处的车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被修补无数次的眼镜,落下一层水汽,阿莱一时没看清山路,重重地跪在地上。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把特产送给学生们,但他怕孩子们在城里想家,吃得不好,还想借机跟他们说说话。
阿莱在雨中艰难站起来,将四散在地上的番薯、芋头赶忙捡起,继续追车。
车又离他远了许多,阿莱终于跑不动,站在那里静静地目送他们。
可这时,车停了。
那群他舍不得忘不掉,朝夕相处的孩子们,举着雨伞朝他走来。
阿莱摘掉眼镜,滚烫的热泪夹杂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这几场戏,足足拍摄半天。
下戏后,夏稚裹着军大衣,冻得嘴唇发白,四肢很久没有直觉。
可这时,副导面色忧愁走来,“小夏,导演对几个镜头不太满意,可能需要重拍。”
摄影机前,林导和夏稚从微表情入手,一桢一桢分析,指出他的不足。
末了,夏稚低语:“重拍吧。”
又淋雨拍摄一下午,林导终于满意地喊卡,夏稚朝着大家走来时,剧组的工作人员纷纷鼓掌。
当晚,夏稚高烧,服完药后昏昏沉沉躺在床上。
还有三天,戏份正在慢慢收尾。
夏稚虽然不再高烧,但持续低烧,他为了不影响行程,硬生生扛着,准备杀青后好好回家休息。
杀青前两天,沈时骁和他通话时,听见他咳嗽,问:“感冒了?”
夏稚:“嗯,正在吃药,好多了。”
沈时骁知道夏稚即将杀青,本想直接去接他,给他一个惊喜,但见他病容很深,便说:“后天我去接你。”
夏稚:“好。”
夏稚的最后一场戏是补拍之前的戏份,很简单。但他从早上起,喉咙便非常不舒服,咳嗽时肺很疼。
光是站在那里不动弹,都会浑身乏力,一阵一阵冒冷汗。
灯光就绪,夏稚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时,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字迹也多了一层重影。
头痛袭来,当他转身时,剧组的工作人员忽然全部站起来,笑得如释重负,鼓掌庆祝什么。
可这样,他只能看见,却什么都听不见。
他好累,渐渐失去直觉。
再度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夏稚试图抬起左手,却发现上面插着输液针管,视线上移,吊瓶就在眼前。
右手微微卷动,他这时才发现右边被子被东西压住,旁边趴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