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完了李稣和李邺,林半夏想着趁这个功夫,把昨天晚上自己见到的那一幕告诉宋轻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天穹的异象了,林半夏至今没有搞明白,那些奇怪的绿色星辰,到底是什么。
宋轻罗听的直皱眉,反复和林半夏确认了他看到的情形后,道:“等回去我再去基地查查典籍,不行的话,我问问以前的老人去。”
林半夏总觉得宋轻罗口中那个以前的老人和他常规知识里的可能不太一样,问了句:“老人?”
“嗯……比较特殊的人……”宋轻罗说,“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吧。”
林半夏说好。
两人玩到太阳下山,才回到别墅里。
大概是因为晚上要继续的事,别墅里的气氛比昨天要沉重一点,李稣没有骨头似得,靠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看电视,李邺拿着笔记本在旁边写着什么,应该是在工作,两人间的气氛是一贯的和谐。
“水还清吗?”李稣仰起头和他们两人打了个招呼。
“挺清的。”林半夏回答。
“我小时候就喜欢往那边跑,孩子嘛,你知道的,都喜欢玩水。”李稣说,“还因此挨了不少骂,后来啊,遇到了一件事,我就再也不玩水了。”
林半夏以为是什么不太好的故事,没好意思问,甚至还想安慰李稣两句,谁知李稣这货用悲伤的语气来了句:“那回我和小学同学偷偷摸摸的趁着太阳下山去游了个泳,一回头,看见上游有个大妈在河边洗拖把……”
林半夏:“……”
李稣愤怒道:“还他妈是扫过鸡圈的拖把!!我当年为了证明那是清澈的山泉水在我同学面前喝了好几口呢!!”
林半夏心想,这可真是个足够让人悲伤的故事,也难怪李稣再也不去了,他道:“没事儿,不干不净,喝了没病。”
李稣强颜欢笑。
吃过晚饭,距离测试的时间越近,李稣越显得紧张,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一会儿瞧瞧放在角落里的瓷瓶,一会儿又瞧瞧李邺。那模样让林半夏看了都觉得不忍心,然而李邺不为所动,表情都没有变:“你等不及了?”
李稣:“……能不测了不?我有点怕。”
李邺说:“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
李稣:“算了”
李邺没说话,伸手摸了摸李稣的脑袋:“我就在门外,它伤不了你。”意思就是,李稣还得去。
李稣苦笑起来。
一起和李稣做测试的,还有宋轻罗,虽然林半夏挺想代替他,但是宋轻罗和李邺固执的程度差不多,果断的拒绝了林半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十二点,李稣和那个瓷瓶一起被送进了卧室里。他抓着瓶子,像是个被送给河伯的祭品,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情愿三个字。看他一步一回头的模样,林半夏都有点忍不住,想说自己替他去算了。他的表情或许太明显,李邺看了他一眼,对他摇了摇头,道:“你去守着宋轻罗吧。”
林半夏:“……好吧。”
这到底是人家两个亲密搭档的事儿,他作为朋友,也不好置喙太多。
李稣进了屋子,身后的门咔嚓一声合上了,让他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原本轻巧的瓷瓶,在他的怀里变得像冰块一样沉重且寒冷,几乎让他有些挪不动步子。
李稣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事情没那么糟糕,小心翼翼的把瓷瓶放到了床头柜上,又坐到了床边,静静的等待着。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虽然知道李邺在门外守着,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幕,却不断的闪现在他的眼前。
母亲的脸是李稣永远无法忘记的噩梦,他靠在床头,蜷缩身体闭着眼,好像变成了十几年前,那个无助的少年人,甚至连鼻腔里都仿佛嗅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不,不是仿佛,李稣猛地睁开眼,看到他放到床头的瓷瓶里,源源不断的溢出了鲜红的血液,一只残破的手,从瓷瓶里挣扎着伸出来。惊恐的叫声到了李稣唇边,马上就要喊出口,一双冰冷又黏腻的手突然从脑后伸来,轻轻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女人靠在了他的耳边,声音轻柔,好似母亲哄着婴儿的低喃,她说:“酥酥,不要出声。”
李稣艰难的回头,看到了他的母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
林半夏在门外静静的等着,其实近来,他的心里一直很不安。屋子里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盘子里的东西,会不会出来,不过就算出来了,那真的是宋轻罗的母亲吗?林半夏想不明白,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到了一根烟,是之前李稣递给他的,他没抽,顺手塞到了口袋里。
这会儿烟瘾突然犯了,可惜身上没有带着火,只能把烟塞到嘴里,勉强尝个味道。
走廊上很安静,一眼望过去,能看到尽头的天台,外面吹来的风,卷起了天台上的窗帘,荡出一个个鼓胀的波纹。
林半夏闲着无事,正巧手机响了,顺手点亮了屏幕,发现是季乐水发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季乐水一手抱着小花一手抱着小窟,三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快乐又和谐,就是季乐水一副傻乎乎的模样,看表情简直比小花还要幼稚了。林半夏正笑着瞧着,忽的听到楼顶上噼噼啪啪的,好像有人光脚踩着地板一路跑过去,他心中一凛,感觉事情不太对劲。这几天他们在这里度假,别墅里的佣人都被李稣打发走了,这会儿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个,卧室是在同一层,李邺绝对不会抛下李稣一个人,所以这会儿,是什么东西在楼上乒乒乓乓的跑?难道是那东西出来了?
林半夏犹豫片刻,敲了敲门,叫道:“轻罗?”他想问问宋轻罗那边什么情况。
敲了门,宋轻罗却没有回应。
林半夏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又重重的敲了好几下,试图扭开卧室的门把手,然而刚才还没锁住的门这会儿突然落了锁一样,怎么也拧不开。宋轻罗依旧没有回话。
不对,事情不对,林半夏想,他转过身,直接冲到了走廊的尽头,发现本该守在李稣卧室门口的李邺也不见了,李稣卧室的门大开着,里头空空如也,两人都不见了踪迹。
“砰砰砰”——同时,楼顶上的跑动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止是一个人,简直像是一群人一起跑过。林半夏咬了咬牙,直接上了楼梯,朝着三楼走去。
三楼没人住,之前上来的时候,空气里就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木头气息,此时这种味道越来越浓,其中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腥味,透出不详的气息。
周围很黑,林半夏在墙壁上摸索着,想要打开三楼的灯,他记得灯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但他的手没有摸到开关,竟是摸到了别的东西——凹凸不平的墙面上,沾着黏腻的液体。
林半夏心中暗道不妙,放在鼻间嗅了一下,果然,是血的味道。
他不再尝试寻找开关,直接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电筒,照亮了四周的环境。当光线进入视野,看清了周遭的画面,即便是恐惧感迟钝的林半夏,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周围的场景,完全变了。
三楼虽然房间还是同样的构造,可是墙壁和地板都发生了变化,地板的颜色变深了,墙壁则换成了浅色,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被利器砍过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人曾经挥舞利器,一刀刀的落在上面。
就在离林半夏脚不远处的地方,有一滩新鲜的血渍,还没有凝固,应该刚留下的。
林半夏朝四周观察,发现之前挂满了各任房主照片的那面墙壁上,仅剩下了两张照片孤零零的挂在上面。他缓慢的迈出步子,走到了照片的面前。
两张照片,林半夏都认识,第一张,是第一任房主的照片,第二张,是曾经在饭厅里见过的李稣家的全家福。
然而此时这张全家福上,沾满了黏腻的血渍,让照片里的每一个人,都狰狞又古怪。
“砰砰砰。”急促的奔跑声,又一次响起,林半夏这回听清楚了,是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的。他想了想,随手抓起了放在角落里装着花朵的瓷瓶,打算将这个当做武器防身。刻意放轻了步子,缓缓的朝着声音的源头靠了过去,林半夏转过拐角,发现走廊尽头的屋子大开着,里面开着灯,散发出冷色的光。借着这光线,林半夏看到屋子前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脚印,有大有小,杂乱无章,看起来入口处曾经来过很多人。
就在林半夏打算继续往前的时候,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拿着砍刀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眉目居然和李稣有七八分相似,一看两人就有血缘关系。他的手里,拖着一具残破的尸体,从右侧的房间,朝着开灯的房间里走去。
这是当年李稣家发生过的事?林半夏心里猜测,难道是异端之物将当年的惨案,完全重现了出来?那这些能否看见自己?林半夏想,他试探性的朝前走了一步,果然,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自顾自的进了尽头的房间。
林半夏小心翼翼的跟在了他的后面,也走到了开灯的房间门口,他朝着里面一看,注意到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浅色睡裙的女人,抱着一个抖如筛糠的小小少年。少年被她牢牢的抱在怀里,口中发出惊恐的哀嚎:“妈妈——妈妈——”
女人声音如泣,叫着少年的名字:“李稣,李稣。”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惊恐,死死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好像在用尽全力保护他一般。然而从林半夏的角度,竟是分明看到她的脸颊上,挂着夸张的笑容。和惊恐又虚弱的声音不同,她的嘴大大的咧开,神态眼神里,全是贪婪和餍足,就好像少年的反应,给了她极大的快乐。
李稣是这场事故里,仅剩下的幸存者,也是这场演出中,仅剩下的观众。
他的存活不是幸运,而是它的选择。
男人锋利的刀刃重重的落下,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砍声。少年被这一声声响动,刺激的几乎快要崩溃,他只能用尽全力抱住自己的母亲,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