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是为数不多能让太子感到亲近的人。饶是他这个侍读再认为她的出身与落魄配不上太子的身份,也不得不承认,这两年里,她对太子悉心照顾、服侍,才将其有些孱弱的身子养好了不少。
旁的侍女、内侍本就因他阴晴不定的性子不敢靠近,生怕一不小心便遭责罚,且他们的话,太子也绝不会放在心上,他们自然也不会多加劝慰。
唯有楚氏,劝太子服药也好,早些就寝也罢,太子多少会听些。
如今她不在了,整座东宫都像少了什么似的,空空荡荡,了无生气。
他想,太子如此逼迫自己,大约也是要逃避心里的愧疚与愤怒。
“我没事,侍读不必担心。”萧煜平复片刻后,从榻上坐直,低着头冲他摆手,继续说着部署的事,“驻扎在甘州的十万人,也不得不防着他们到时候得到消息回援。”
徐融看了他片刻,见他虽然脸色苍白,心神却十分清醒,这才跟着点头:“不错,虽说这两支大军能互相匹敌,可为保万无一失,的确不得不防。殿下可是有了对策?”
萧煜没说话,而是在脑中重新想了想大凉的版图,尤其是甘州那一带,片刻后,才缓缓道:“甘州军,当初是为了抵抗北戎才设立的。”
“不错。”徐融点头应答,“北方荒凉贫瘠,北戎人茹毛饮血,为夺粮食财宝,屡屡南下,侵扰我大凉边境,引得百姓苦不堪言,朝廷也时刻担忧,这才在甘州大肆屯兵——殿下,难道要……”
说到最后,他慢慢回过神来,忽然有了猜测,忍不住瞪大双目询问。
萧煜蹙眉,轻轻点头,道:“能牵制住甘州驻军的,只有北戎人。”
“可、可那是西北边陲,北戎人凶恶野蛮,一旦突破防线——后果堪忧啊!”饶是徐融自认自己素来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回也不免为太子的话而心惊。
这些年里,甘州军壮大,这才牢牢压制住北戎人,让西北边境得以平静,若果真有了松动,恐怕又要引起大乱。
萧煜沉默片刻,无声地闭了闭眼。
他自然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可大好的时机,一旦错过,便再也没有了,他只是想确保万无一失而已。
“徐卿,我——我不会让那样的后果发生的。”他握紧双拳,低声道,“只要我足够快,在出事之前夺得帝位,一切就能解决……”
“唉……”徐融蹙眉,反复挣扎,终是咬着牙答应,“也罢,横竖赌一把。”
若真败了,他们便是死路一条,到那时,其他人的性命又与他们何干?
……
归真观里,近处的虫鸣声与远处的丝竹声都逐渐平静下来。
楚宁披着件薄薄的纱衣,慵懒地趴在萧恪之的胸口,原本模糊的神思逐渐回笼。
她知道,甘露殿里时不时的乐声,是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贪图享乐、荒唐无度的有心之举,从上元以后,一直到如今四月,断断续续,不曾停歇。
这样的用心良苦,她似乎越来越能体会到,甚至为之感动了。
夜已深,她推了推他,轻声道:“陛下还不回去吗?”
他虽然常来观中,却因第二日一早要上朝,不能留宿引人注目,再晚都得赶回甘露殿去。
“这便走了。”他哑着声说,却并没有放开她起身,而是转过来覆上她的唇瓣,意犹未尽地亲吻,“朕还有些不甘心。”
楚宁湿漉漉的眼困惑地望着他。
“朕的玛瑙价值千金,你却用一碗本就备好了的酥酪就想打发朕。”
话音落下,她便想起方才的白雪映红梅被他一点点吞吃下去的情形,脸颊绯红。
“那酥酪滋味不好吗?”她别开视线,低声问。
“好,太好了,朕觉得不够。”他抚着她的脸颊,轻轻拨弄她柔软的耳垂,“总还想要些别的。”
“陛下还要什么?”楚宁越发困惑,蓦地想起他先前从自己这儿拿的几样贴身之物,忍不住嗔道,“我的东西,陛下那儿可不少了。”
他笑了声,目光却悄悄移向一旁桌案上,她用来束发的红缨绳。
不过,也只是这么一看罢了,他要等到她真正入主太极宫的那一日,再亲手替她解下那一缕缨绳。
“总还有朕想要的。”他慢慢坐直身子,“不过,今日先欠着,以后朕再来拿。”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要下床。
楚宁却看懂了他的意图,心中微动,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低声唤他。
“陛下——”
他停下动作,重新转头来看她:“怎么了?”
“陛下让阿宁将心里想的统统说出来……”她的面颊愈加绯红,好似迟疑着想同他说什么话。
不知怎的,他的心忽然提起来,点点头,屏息听她接下来的话。
“我想让陛下知道我的心意——”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心口,让他感受到底下砰砰跳动的心。
“我好像越来越舍不下陛下了……”
感受着掌心里的柔软光滑与轻快的跳动,他漆黑的眼眸中猝然升腾起一簇簇焰火。
“阿宁……”他再度俯下身,缠着她亲吻,“舍不下,就不要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