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其实是带着一股怒火来的。

因为是她把赵来娣推出了凶手的猜想, 要是她早注意到赵来娣的异样，那么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不会让她有害人的念头。尤其是赵来娣竟然真的想过害赵文文, 这是她不能忍受的。

所以决定来找赵来娣母女理论时，她就跟赵大队长他们商讨, 不需要来请人到村口去, 直接找上门，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到来时，以为会看到躲藏起来的王招娣，会看到依旧软弱可欺的赵来娣, 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即使不是古代，但赵来娣也成年了，一个大姑娘, 竟然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搜身？

而她的亲生母亲竟然还在一旁看戏？

叶栀心中的怒火在这瞬突遇寒冰，心里又冷又热，难受得过分。

其他人的心情倒比叶栀好上一些, 毕竟这样的场景, 他们已经见过很多。即使这家的男主人在，只要两个男孩遇到不顺什么的, 都会这样对待赵来娣。所以，他们在得知赵来娣会害人时，才会这么的复杂，难以置信。

“放手！”

“小兔崽子，做什么呢？还不放手？”

赵大队长和妇女主任一喊话, 立马惊醒了被撞门吓着的赵喜福和赵来福。他们嘴巴一扁，就跑到王招娣的身后，藏起来。

赵喜福：“不, 不关我的事啊。要找找我娘亲，还有我大姐。”

赵来福说不出话，只能跟着哥哥点头。

又怂又怕的样子，哪里有刚才搜身找钱的嚣张。

王招娣被两个儿子推出来，慌了一批，特别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手脚都发抖了。她下意识的想找人当支撑，可她自己的丈夫外出修河堤根本不在，唯一只有的就是……王招娣只能看向女儿赵来娣。

赵来娣还是刚才众人进来看到的样子，笔直的小身子，平行僵硬握紧拳头的手，瘦弱得好像稻田里被扎起来的稻草人，随风飘摇又好像风一吹就倒。

“不，不，也不关我的事啊。”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们。”

“我们还没问呢，婶子怎么就自爆的呢？”叶栀一边回着王招娣的话，一边看着赵来娣。她想看看到了这个地步，赵来娣到底有没有悔过之心，哪怕一点点，或许这里的人也会放过她的。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依旧低着头，依旧挺直着瘦弱的身子，比任何一次的笔直。

似乎，在做最后的坚持。

至于在坚持什么，叶栀看不懂，也不想看懂了。

她冰冷的转移视线，“婶子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呢？”

“交，交什么待，听不懂，我听不懂。”

“抵赖没用的，姜婶子什么都交代了。”叶栀盯着王招娣看，“包括你们怎么让傻子来诋毁我，包括……你们当初打算如何让人污蔑文文。”

王招娣开始还好，虽然慌乱，但并不见她害怕，直到叶栀说到了害赵文文，这时的王招娣真的怕了。她瞪大双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叶栀是怎么知道只有四个人的剧情，她张大嘴，瞪大眼，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婶子就忘记了？要不要我把姜婶子喊回来，然后我们一起去警察局对峙一下？刚好那位婶子不是很愿意，现在正好，你们有个伴，或许就同意的呢。”

叶栀笑着威胁，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出来。

这时赵来娣终于动了，她抬头看向叶栀。似乎只想看看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终于跌落凡尘，是不是跟他们一样的。一样的卑鄙、愤怒和狰狞。

赵来娣期待看到那些所谓幸福的知识分子，是怎么的变得肮脏。

然而，没有。

她看着叶栀，完全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样子。

没有狰狞，没有恶意丑陋。

有点只是冰冷笑意。

笑？

为什么到现在叶栀还能笑出来？

赵来娣大概猜到她的计谋被拆穿了。

可即使拆穿了，也不应该的啊！

以这里的人，那见不得人好的人性，不是应该在背后议论纷纷，然后一些大龄找不到老婆，又盯着叶栀许久的男人们，不是应该趁机把叶栀拉下神坛的吗？

就像那次知青院那样……

可为什么？

赵来娣的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很快，但还是被叶栀捕捉到了她明显的恶意。

叶栀冰冷的笑意中多了两分讽刺，她把视线又挪回赵来娣的身上，问她：“你很好奇，为什么被一个男人当众诋毁过的女人，还能带着一大帮人光明正大的过来找你理论，是吗？”

赵来娣没有说话，但那一向麻木的双眼，确确实实的表达着这个意思。

她虽然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但却比当众表态更加的说明了真相。

身后跟来的人议论纷纷，有的更是不要钱的说着谩骂的脏话。

赵来娣没理会，或者她想理会，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应该是叶栀的，现在却变成了她。

赵来娣的疑惑越来越重，后来甚至都有点烦躁了。用眼神不断的催促叶栀回答问题。

叶栀看着她，既可怜又可悲，原本仅剩的怒火到了现在，也没有了。

叶栀突然没了劲，也懒得跟恶而不自知，甚至把人性早就定义为恶的人，再打交道了。

她不理会赵来娣，直接把主场交还给几个村干部。

来时他们就商讨过，就这次伤害来说，要不让王招娣他们赔钱，要不批斗道歉。没有第三条选择。

王招娣一听，什么都吓没了。

她吼得差点破天，“什么？赔钱？还要五十块？”

“你们怎么不去抢？”

“要钱没有，要命只有一条。你们把赵来娣拿走吧，我们家不要了。”

预想过王招娣会发飙，没想过她这么发飙的众人：……

妈的，已经不是有没有人性的论题了。

这简直不是人啊！

“王招娣，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你的女儿！ 备九主任难以置信的大吼。

王招娣可不在乎，她还反说妇女主任陈燕，“你懂什么？你这个生了三个儿子的女人，怎么会懂我们生了女孩的苦。要不是她，我的儿子早就出生了。要不是这个赔钱货占了我两个儿子的位置，我那死鬼老太婆以前教的东西就是我儿子的，也不会让他们读书没有基础，读书这么差。”

这都是哪跟哪？

这都有关系？

叶栀听不懂，找赵文文解释。

可赵文文又不是个八卦的人，以前读书就是读书，根本不知道上一辈子的事啊。

只能找旁边一言难尽的春花婶子。

春花婶子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憋得她难受。

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被老村长大骂了一顿，回去还被她丈夫打得下不来床，王招娣竟然还没有把那个狗屁论给改正。竟然还敢把她生的两个儿子所有的缺点，都推到闺女身上。

气得她，呼吸都不顺了。

春花婶子缓了很久，才给叶栀他们解释。

原来王招娣的婆婆以前世大地主家的书房丫鬟，识字，后来走饥荒才来到了清河村，才被王招娣的公公捡回家的。王招娣婆婆有学识，所以并不像村里那些老人一样重男轻女，也导致了她在的几年，赵来娣过的生活质量。

赵来娣其实以前小的时候很聪明的，王招娣婆婆不管教导赵来娣什么，她都很快学会。

如果是正常人家，有这么一个女娃娃，即使不是儿子，也会宠着，即使不宠着，也不会像王招娣和她的丈夫一样，重男轻女。甚至把生不出儿子，儿子笨等诸多原因都压在赵来娣身上。

村里一些人之所以知道她这个奇葩想法，是在王招娣宝贝大儿子六岁时，那时赵喜福要读小学了，她就想先让儿子学会自己的名字，就让喜欢孩子的老村长教导。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正常来说，即使开始不会，但教导一个三四天总能写三个字的吧。

然而，人蠢，是真的没药治的。

赵喜福足足学了一个星期，还是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王招娣也是个脑回路奇葩到极致的人，她想了一宿，也不知道怎么的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到了赵来娣身上。还当着众人的面把赵来娣打得鼻青脸肿。所以那次事件后，村里好些人都不在跟王招娣来往了。

觉得会带傻。

听完的叶栀和赵文文：……

叶栀：“难道就没有人跟她说过，孩子的基因源于父母？”

这下到春花婶子说不出话了，她想笑，又觉得一言难尽，憋得难受，“王招娣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意思是，她不会懂得这么高级的知识。

王招娣的发言后，空间寂静了一瞬，立马发出更大的声音。大伙都觉得赵来娣不是重男轻女这么简单了，她可能脑子有病。

都想着送她去医院，撬开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长草。

即使再重男轻女的人家，也不可能把儿子智商问题，推到自己女儿身上啊！

场面一度失控。

最后连一直没露面的老村长都出面了。

老村长是被翠花婶子扶着过来的，叶栀才知道翠花婶子竟然是老村长的小儿媳妇。

老村长已经年纪很大了，满头的白发，加上深刻如同老树皮的皱纹，让人觉得他没有一百也快九十了。但他虽老，精神却很好，有种老当益壮，宝刀未老的强壮感。

“您怎么来了？”赵大队长连忙过去扶着老村长。

可老村长却不让他扶，推开他，“别碍手碍脚，我好着呢。”

赵大队长面露难色，小声的问翠花婶子老村长身体好了没有。等翠花婶子回答好了，赵大队长才稍稍放心，可还是紧跟着老村长。

老村长嫌弃赵大队长麻烦，立马加快脚步，可他一个老人家又怎么可能是正直壮年的赵大队长对手，甩不掉人的老村长气得大声的哼了一声。

王招娣就被这一声哼，吓得跪倒在地。

这样的情景，何其的熟悉啊。

这不是跟当年她因为儿子不长脑子，打了赵来娣之后一样的么。

王招娣是真怕了老村长，毕竟当年她都生了两个儿子了，但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就被她的丈夫打得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星期。

“您，您怎么来了。您不是生病了么？”

“我是生病了，但还没死。怎么，我一个老头管不了你们的事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