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来的孩子,是个六个月大的成形男婴。
甄真哪怕委屈,也不敢在谭宥面前说。而这次,她哭得哽咽不成声,抱着谭宥整夜整夜的抽噎,最后她道:“只要多一个月,落下来也能活的......”
谭宥的心就似被钝器,一刀刀的割。
他痛不欲生。
为了这件事,他公然将母亲谭大夫人的小祠堂给砸了,又让正妻秦氏跪在雪地里,给甄真赔罪。
当年那件事,闹得特别凶。
谭宥忤逆母亲,虐待妻子,被关到了宗族的祠堂里。
甄真也被迫去跪祠堂。
在寒风里跪了一整夜的祠堂,甄真又刚刚小产。从此,她就落下了毛病,身子一蹶不振。
而谭宥的正妻秦氏,被迫跪了半天的雪地,也染了顽疾。加上害怕、伤心,没过一年,秦氏就一命呜呼。
甄真从此也体弱多病。
到去年,谭宥的正妻去世已经两年了。家里给他张罗娶继室,都被他冷冷反驳。为了这件事,他甚至顶撞了谭老侯爷。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
他要扶正甄真。
可谭家什么门第,怎么能让一个小妾扶正的,做宗族长媳?
这件事,谭家和谭宥各不相让,谁也不肯妥协。
可是甄真的身子,因为三年前小产期间跪祠堂落下的病根,已经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今年正月初一,她拉着谭宥和女儿钰姐儿的手,千般不忍,仍是闭上了眼睛。
谭宥整整消沉了半年。
甄末再也没见过他笑,哪怕对着女儿钰姐儿。
他喝醉了,对甄末道:“我为什么不能生在打铁的人家,娶了甄真,两人和和美美?是我对不起甄真,非要逼着她趟那趟浑水,最终让她丧了命!谭家欠我两条人命。我娘的命,甄真的命,将来我要找他们讨还!”
甄末听得心里直跳。
高门大院,总有旁人难以想象的阴私事。
谭宥作为谭家的嫡长子,甄末从来没怀疑过他的身份。
可听谭宥这口气,他似乎并非谭大夫人亲生。
甄末不敢深究,他只能装作听不到。
谭宥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接受了甄真已经离开他的事实......
偏偏在八月十四,谭宥唯一的女儿钰姐儿跑到外院找谭宥,大哭着姨娘不要她了。她看见了姨娘,可是姨娘不理她,祖母和六婶还骂她。还有个奇怪的女人,也大声说她。
谭宥和甄末当时心里一突。
很快,谭宥就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个长得很像甄真的女孩子,出现在谭家的宴会上,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甄真在谭家的地位,绝对不是一个姨娘那么简单。在谭宥眼里,甄真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其他人眼里,甄真是个狐媚子,弄得大爷屋子里妻不成妻、妾不成妾。大爷为了她,正室都不要了,母亲也不认了,搅得家宅不宁。
她们是很不想再有一个甄真,所以看到顾小姐的时候,几个年轻的媳妇都有点失态。
谭家内宅的女人,对甄真既嫉妒又忌惮。
谭宥也想起甄真临终前说,她舍不得走,她放不下谭宥和钰姐儿。
她还说:“......听说人死,心愿未了,鬼魂不散。以后你们撞见了我,别害怕。我不会害你们的,我只是想您和钰姐儿。”
谭宥这个七尺男儿,落下滚滚的泪。
如今,她真的回来了。
谭宥听说有个女孩子像甄真,就打听了很多她的事。
他甚至知道了她的闺名叫顾瑾之,是京里享誉盛名的神医。她治好过太后,被赐婚给庐阳王。
因为年纪小,至今尚未大婚。
她经常到顾氏善药堂去问诊。
谭宥就有了亲眼看一看顾瑾之的心思。
他从八月十五就在顾氏善药堂附近转悠,直到今日才等到顾瑾之。
他不敢贸然进去。
顾家的那位顾辰之可能见过他。
所以今日他和甄末安排了这么一出,就是想不打草惊蛇,在暗处瞧瞧顾瑾之的容貌。
瞧见了,反而更加震撼。
甄末放佛看到了尚未出阁的妹妹,稚嫩又可爱的女孩子,笑容恬柔;而谭宥,舍不得收回目光。
他好像回到了初次见到甄真的时候......
那时候,甄真也这么大。
放佛时光倒转,把他遗失的宝贝还给了他。
这次,他甚至可以娶顾瑾之做正妻,因为她出身比甄真高贵。
先要让她和庐阳王的婚事解除。
这有点棘手。
回去的时候,谭宥沉思了良久。
势在必得的念头,并没有因为顾瑾之是庐阳王的准妃而消除。他需要想个万全的计策。
他甚是想不计一切和她说说话儿......
“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功亏一篑。”谭宥突然对甄末道,“顾家不好惹,庐阳王更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需要长远谋划。”
“大人,要不算了......”甄末担心道,“她到底不是真真......”
谭宥目光凌厉扫视过来。
甄末忙打住了话,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