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简单地放弃不是鹿照远的风格。
鹿照远收拾收拾心头的意外,开口解释:“我昨天见到了你表弟……”
“表弟说了。”
祝岚行拿稳了拒绝的意思,又放松下来,继续不紧不慢地收拾桌子,拿出书籍,准备给它包书皮。
“还说了你扛着他逃避教导主任的处罚,并带他去吃烧烤喝酒。”
“……”鹿照远一阵狐疑,“他对你说的?”
“他对他父母说的,我正好在旁边听着。”祝岚行并不打算表现得和祝野楼特别亲密,“他父母知道这些事情后,把我表弟毒打了一顿……”
“毒打?”
这一声高了点,惹得讲台上的班长朝他们处瞪视。
“怎么回事?”鹿照远收了声,但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没有怎么回事。他们教训自己孩子而已。”祝岚行轻描淡写,为了分开两人煞费苦心,“他们不喜欢孩子和坏学生呆在一起,所以为了我表弟的生命安全,你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他说着,额外看了鹿照远一眼。
坐在对面的人没有急着反驳或发怒,对方甚至十分镇定,只微侧着头,注视他,一双星芒闪烁的眼睛,满含审视,尤其桀骜。
祝岚行觉得自己可能说得太多了点,不过说都说了……还是希望能够就此打消鹿照远去找祝野楼的想法吧。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鹿照远收回视线,不再询问;祝岚行也把自己的书包完书皮,再在封面写上语文两个字,并摊开来,装模作样开始早读。
一节早读课很快结束。
等到下课,他们这组的组长返身来到祝岚行身边,喊了一声:“作业。”
祝岚行:“……?”
他朝组长手上看了一眼,看见一份数学试卷。
这份试卷他没有什么印象,沉思片刻,才想起来昨天数学课的时候,他正在窗户外和鹿照远传小纸条交流感情。
祝岚行:“昨天数学课我没上……”
组长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挪开放在最上面的数学试卷,让祝岚行看接下去的语文作文、物理试卷、化学试卷、英语试卷:“还有这些。”
祝岚行:“……”
他揉揉眉心,正想说话,突然发现身旁有点动静。
早读课下课,几个组都在收作业。但隔壁组收作业的组长,每每路过鹿照远的位置,都直接跳过,压根不问鹿照远拿作业。
鹿照远同样,从始至终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手机键盘上敲击,仿佛收作业这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鹿照远为什么能够不交作业?”祝岚行开腔。
低头的人听见自己名字,抬起眼,朝祝岚行的方向扫了一眼,又没什么感情的收回目光,继续敲键盘。
“鹿照远不一样。”组长回答。
“我也不交作业。”祝岚行说。本来要求特殊待遇让人有点不好意思,但既然已经有人特殊化了,祝岚行提出自己要求的时候,也就显得分外坦然。
“这……”组长微微犹豫,也没反对,“行吧。不过如果老师问你作业的事情,我就直说了。”
“当然。”祝岚行点头。
点完了头,他又朝鹿照远处看一眼。
这个学校,差生待遇还挺不错的,上学玩手机,作业不用做……
差生·坏生·鹿照远正在微信群里发消息。
他@所有人。
“谁认识初中部的?帮我打听个人,他叫祝野楼。”
消息刚发出去,群里就沸腾了。大家纷纷冒泡,先刷上一串“亮哥”,活像小弟恭迎老大那样把队列排得整整齐齐。紧接着,人脉最广的舒云飞代表众人发问:
“亮哥你找初中的小鬼干什么?”
“有点事。”鹿照远。
“我在的13号小甜甜群群主有妹妹在初中部,我拜托她问问。”舒云飞说,“对了,他是哪个班的?”
“不知道。”鹿照远打字,“应该很好打听,挺拽一小孩。”
新的一天十分安稳,借着早晨在校外买的书皮,祝岚行成功骗过所有任课老师,安安稳稳把一整本书看到尾声,只差最后十来页,就能看完。
这时正好放学,祝岚行本来打算再在班级停留十几分钟将书本解决,结果组长先捎来王勇男的口信:
“老班让你走之前去办公室一趟。”
他用口型说:作业的事。
不用对方提醒,祝岚行也知道是这回事,他摩挲下书页,带着些许还是没能一气看完的遗憾,将书本反扣桌面,站起来,到了办公室。
正是放学,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王勇男作为里头最年轻的一个,座位紧邻大门。
祝岚行才走进去,王勇男就抬起了头,露出个如同小动物般善良的微笑:“转学的这两天还习惯吗?”
祝岚行:“很习惯。”
“习惯就好。”王勇男清咳了声,“既然习惯,为什么不交作业?而且老师还听别的老师反应,说你上课开小差,睡觉,看杂书……”
“老师。”祝岚行,“我能申请不做作业吗?”
王勇男一呆:“理由呢?”
祝岚行:“做作业对我没有帮助。”
“……”王勇男开始苦口婆心,“老师看过你转学之前的成绩,确实很不错,但不能过去的成绩就产生了骄傲的心态,高二还是很重要的一年,会学很多全新的内容,如果基础没有打好,高三的总复习会非常艰难……”
祝岚行耐心听完,说得更加直白:“做这些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情况有点尴尬。
这个学生非常不好搞。
王勇男脸上小动物般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他板起脸,祭出法宝:“祝同学,你家长的电话是?”
一般再头铁的学生,碰到这句话,都先软一半。
但出乎王勇男意料,祝岚行听见了这句话,不止没软,还爽快乃至欣然地报出一串数字。
王勇男立刻拨出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彬彬有礼,反客为主先行说话:“您好,是王勇男老师吗?”
王勇男:“我是,您是祝岚行的家长吗?……”
对面肯定:“我是他的监护人。您请说。”
光听着声音,王勇男就觉得自己正面对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
他不知不觉坐直身体,委婉说明:“是这样子的,祝岚行最近两天在学校里的表现不是很理想……”
一通告状电话说完,王勇男有点口干舌燥,等待话筒那边家长的回答。
“老师,我听明白您的意思了。家长的声音依然沉稳有礼,“但就我所知,贵校崇尚素质教育,我们将孩子放在学校,就是希望学校能够以素质的方法,启发孩子的向学之心。”
“……什么叫以素质的方法?”按理来讲,王勇男不该问这一句。但他心中已经盈满了不祥的预感,他打开保温杯,喝口水,解渴压心慌。
“不逼迫孩子做作业的方法。”对面说。
王勇男一口水呛在喉咙,搜肝抖肺咳嗽起来。
旁边等了半天的祝岚行伸出手,意思意思拍拍王勇男的背脊:“老师,小心点。”
“没,没事。“王勇男手忙脚乱抽纸巾擦溅到桌面的水,他对电话说,“你——”
王勇男很想说。
你不是这孩子的亲爹吧……
要是亲爹,能这样?
但他憋住了,隔电话说这个,毫无威慑力。他怀疑祝岚行之所以这么爽快给出号码,就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他家长的号码,他预先料到自己会找家长,所以找了个人来假扮家长!
王勇男虽然是个入职没多久的新老师,但他和学生的斗争经验已经很丰富了。
他三言两语敷衍完这通电话,收了手机,目光炯炯看着祝岚行:“祝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