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哪怕到了傍晚也没多凉爽,但大家还?是凭借对火锅的热爱,坚持进了常去的火锅店。
公司的几个都是实打实的吃货, 进店之后菜单不?看?就开始点菜, 一盘盘肉上桌之后, 直接倒进锅里,跟打仗一样抢光。
直到桌上的肉少了大半, 才?放慢节奏将重点从“餐”转到“聚”上。
店里开着冷气, 锅底沸腾之后的热气弥漫开来, 加上每个人都喝了些酒, 让眼前的景象多了几分不?真实的模糊。
步衡酒量不?算太好, 酒品却比夔牛和郎俊俊加起来强几倍。
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一直是话最少的那个,喝过酒之后更?是一言不?发, 要有谁和他说话就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人家,直看?到对方结巴起来, 忘了要说的话。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大家也没放肆, 喝酒也是适可而?止,大多的时间都在闲聊。
步衡靠在椅背上, 手里捏着酒杯,安静地听大家说话, 时不?时朝魏乐乐看?一眼。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活跃,除了身上淡淡的妖气, 没有一点异常。
到底是聚餐,即使没刻意折腾,一顿饭也吃了两个多小时。
从饭店出?来被晚风一吹, 每个人都有点上头,晕头转向地站在路边拦车。
在这种时候人类明显就比妖怪省心,哪怕在场的每一个都喝到烂醉意识全无,你最大的困扰也只?是怎么拦下一辆愿意拉醉鬼的出?租车。
而?不?是担心身边的哪只?会当场失去意识化?出?原形,让你第二天被迫跟着登上社会新闻。
想到这儿,步衡又往魏乐乐身上看?了一眼。
她平时和小林的关系最好,今天两个都喝了不?少酒,现在正挽着胳膊一前一后地往刚拦下的出?租车后座上爬。
和平日里酒后的反应差不?多,不?太像能化?形的样子。
步衡稍稍放心,打算回家后再问?问?棠梨,魏乐乐身上的妖气是不?是有别的可能,对她会不?会有害。
在路边站了好一会,看?起来最清醒的步衡才?把这一群人都送上出?租车,一低头,就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气和火锅的辛辣味。
顶着满身混杂的味道钻进密闭的车厢,实在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步衡晃了晃还?有点发晕的脑袋,掏出?手机辨别了一下方向,朝家走去。
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点凉意却不?冷,伴随着远处通明的灯火,带来几分难得的闲适。
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除了头晕反应也变慢许多,走了好一会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吃饭的地方离公司不?远,也属于云州的市中心,在这个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的时间,四周却连个行人都没有。
来往倒是有不?少车辆经过,那又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好像隔着很远的距离,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太多,连街灯都变得格外黯淡。
一辆空着的出?租车从身边经过,步衡招了招手,对方却像没看?见他一样,提速开了过去。
接连过去几辆空车,每一辆都是这样。
夜间的出?租车或许不?愿意拉一个烂醉的酒鬼,但自己?明显没到那个地步。
步衡打开手机地图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路,离刚才?吃饭的那家火锅店也就只?有几百米。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走入了另一个空间,明明能看?见周遭的一切,却无法触及,就好像是……结界?
他猛地顿住脚步,抬头望向天空——
皎洁的月色之下,傍晚那朵乌云却没消失,并且,正罩在步衡头顶。
夜色渐浓。
周吝喝光冰箱里最后一罐啤酒,客厅的鼾声还?没止歇,大有持续到天亮的趋势。
摆在眼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冲进客厅一巴掌把夔牛拍醒,然后和他大眼对小眼地坐着,直到第二天,其?中还?要忍受对方的抱怨和絮叨;另一种选择就是自己?待在房间,听着客厅的鼾声,直到天亮。
后者听起来似乎能更?消停一点,如果?困意来了,也能睡上一会。
房间正中央的大床和林苑家里那张差不?多,宽敞且舒适,想起周澈可能曾经睡在上面,周吝并没有躺上去的想法,直接化?回妖身,贴着落地窗的玻璃趴了下来。
很久以前周吝还?没去禁地的时候,在人间也喝过一次酒。他已经不?太记得那酒的口?感和味道,却清楚地记得当时那种眩晕到几乎失控的感觉。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今晚的啤酒倒还?不?错,喝过之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受,在这样有点微热的夏夜里,多了点凉爽和安逸。
窗子半敞着,夜风吹进室内,在赤红色的背毛上拂起一片波纹。
周吝抖了抖耳朵,舒服地摇起了尾巴。
从楼上看?到的景色和前晚在街边公园看?到的不?太一样。
更?加直接,也更?完整地看?到这个城市的夜景。
不?远处的大厦高耸而?挺拔,里面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更?远地方也有低矮的屋舍,远远看?去只?有昏暗一片。正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行人在主街上来来往往,偏僻的街巷光线昏暗,人迹罕至。
周吝看?了两眼,突然感觉有些奇怪。
他感知?到一股微弱的波动,伴随着极轻的声响——就像是附近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结界。
那家伙这么快就来了?
周吝一跃而?起直接冲进客厅,伸爪子推了推正在酣睡的夔牛。
夔牛在睡梦中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对这个家伙就不?该心慈手软。
周吝一爪子拍了过去,发出?一声不?耐烦的低吼:“给我滚起来!”
夔牛的美梦戛然而?止,从地上弹起,用唯一那条腿支撑自己?原地跳了两下,才?完全睁开眼:“怎么了!怎么了!”
“老实待着!”
周吝不?再理他,放轻脚步走到落地窗前,一双耳朵警觉地立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窗外的夜色。
夔牛变回人形,也跟着凑到窗边。
大概是酒劲还?没过,这几步走得摇摇晃晃,差点栽倒在周吝身上。
周吝灵敏地向旁边挪了一步,回头瞪了夔牛一眼:“还?要命的话就给我消停点!”
夔牛点了点头,整张脸贴在玻璃上,却什么都没看?见。周吝的架势让他莫名地紧张,半天才?小声问?道:“是他来了吗?”
周吝没回答。
为了避免影响周边妖族和人类的生活,元老会所设的结界范围并不?大,正好是他们?居住的这间公寓,只?要打开门?,迈出?去一步,就出?了结界的范围。
但是刚刚那股波动却没这么近,感觉像是在外面。
他微微眯眼感觉了一会,盯着一个方向看?了看?,突然冲夔牛说:“你老实在沙发上坐着,我出?去看?看?。”
“好……”夔牛刚想答应又忙不?迭地摇头,“不?好吧,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那帮废物设的结界没那么容易破。”周吝说,“只?要你不?动,就能撑到我回来。”
夔牛还?没来得及犹豫,只?眨了一下眼,窗边的红色妖兽已经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外面灯火辉煌的夜色,总觉得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正躲在暗处,紧紧地盯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挖走自己?的心脏。
这个念头一起来,就再也挥不?去了。
夔牛用力地晃了晃脑袋,赶紧离开窗边,按照周吝说的在沙发上坐下,还?顺便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用沙发上的薄毯遮住自己?的头。
从公寓里出?来,那股波动变得明显的多,几乎不?用费力,周吝就辨别出?结界的具体范围,右爪幻化?出?锋利的指爪,随便选了个位置挥了过去。
这一爪带着丰盈的灵力,直接将本来就不?算坚固的结界生生划出?一个口?子。
周吝如一道红色妖风席卷而?入,而?后看?到一只?有点眼熟的白狮幼崽。
步衡已经十分虚弱。
他不?知?道是谁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自己?四周设下结界,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在结界里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出?口?之后,干脆化?回原身,随便选了个位置一次一次撞了过去。
幼崽灵力到底微弱,就算一口?气吃光整棵树的棠梨果?也难以为继。
等那结界终于有了一点被撼动的迹象,他的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然后就有什么东西冲了进来。
起初那一刻,步衡还?以为自己?终于要和那个凶手打照面。
仰头望去,却对上那双自己?画过的眼睛。
一个十分神奇的想法立刻涌上了心头——太好了,是周吝!
周吝轻盈地落在步衡身边,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个结界里只?有这只?有气无力的小妖怪。
刚才?那惊动他的撞击大概也是这小妖怪干的。
“还?活着?”周吝用爪子推了推他。
不?知?道为什么,步衡心底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线突然松了下来。
就好像确认了虽然这只?睚眦脾气实在不?怎么样,但自己?就是得救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还?没等开口?,突然就被一爪子掀到了一边。
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步衡整只?滚了两圈才?停了下来,撑着支起身子才?发现结界里凭空多了一道黑影,周吝一爪子推开他之后便冲上去缠斗在一起。
那黑影四周好像有一团浓浓的黑雾,不?管步衡怎么努力,也无法辨别他的面目,却能在打斗之中看?见闪着寒光的指爪时不?时地擦着周吝的皮毛而?过。
黑影应该就是结界的主人,也是那个先杀熊妖后追杀夔牛的凶手。
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次目标变成了自己?,步衡先想到周吝左臂那个又深又长的伤口?。
睚眦虽然好斗也善斗,却明显不?是这黑影的对手。
这么打下去最后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他们?两个很可能要一起死在这里。
周吝一双眼底泛起血光。
因为障眼法,他很难看?清对方的身形和动作,出?手无法直达要害。并且,因为上次吃了大亏,今日再动手时总免不?了花心思防备,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他本来勉力还?能一战,现在这样直接让自己?落入了劣势。
去他妈的,几百年了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架!
受伤就受伤,就算死在这里,死之前也得撕烂那家伙的皮!
周吝后退几步之后一跃而?起,再一次朝着那黑影冲了过去。
还?没等指爪碰到那道黑影,尾巴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扭头,只?恍惚看?见一道白影,跟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结界的裂口?丢了出?去。
周吝靠着惊人的反应力及时调整姿势,才?没至于整个砸在地上,摔个晕头转向,并且在一瞬间施了法术,隐匿了身形。
落地之后,他下意识转头,看?见了还?挂在尾巴尖上的白狮幼崽。
看?着还?没自己?尾巴长的罪魁祸首,周吝一时忘了气愤,满脑子都是这小妖怪哪来那么大力气?
步衡张嘴放开了周吝的尾巴尖,刚要开口?说话,又突然“呸呸”两声,吐出?两撮红棕色的尾毛。
夜风吹来,将它们?吹散。
周吝火气蹭得窜了起来:“你是不?识好歹还?是有什么毛病?看?不?出?来我是来救你的?”
步衡下意识就要反唇相讥,瞧见对方隐隐发秃的尾巴尖,又突然心虚起来。
“抱歉,情势所迫,这次不?是故意的。”他歪着脑袋,朝周吝的尾巴仔细看?了看?,“我留了分寸,应该没咬破。”
“我是不?是还?得向你道谢啊!”周吝将尾巴扯过来看?了一眼,恶狠狠地说。
“是你救了我,所以应该我道谢。”步衡语气十分诚恳,“谢谢你。”
方才?那一下用尽身上最后一点灵力,他用爪子撑地才?勉强站住,歪着毛绒绒的脑袋,浅色的眼眸亮闪闪的,认认真真地看?着周吝。
周吝和他对视之后,收回爪子没再说话,转头看?向身后。
结界已经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黑影。
看?来那家伙也有所顾忌,并不?想当街和周吝动手。
步衡也跟着看?了一眼,他现在根本无法辨别结界还?在不?在,只?能开口?:“走了吗?”
周吝轻轻嗅了嗅:“嗯。”
“那就好。”
步衡松了口?气,头一歪,整个倒了下去。
“喂!”
周吝一愣,只?来得及在毛绒绒的脑袋砸到地上的瞬间伸出?爪子垫在下面。
步衡已经没了意识,倒在周吝的爪子上一动不?动。
周吝用另一只?爪子轻轻拨了拨他的脑袋,感觉到轻微的呼吸声才?确认这小妖怪只?是灵力透支昏睡过去了。
他们?从结界出?来就落在了街巷上,幸好他方才?想起隐匿了身形,才?没至于让原身惊到过往的人类。
至于这小白狮,这么一大点蜷在这里,有人经过大概只?以为是一只?白色小狗。
但是把这么只?小狗丢在街面上也不?太合适。
小白狮正无知?无觉地睡着,呼吸扑在周吝的前爪上,就好像是之前在窗边吹在身上的夜风,有点痒,但是又有点舒服。
周吝想了想,突然低头轻轻咬住小白狮后颈的软皮,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一大一小两只?妖兽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几百米外的公寓里,夔牛正躺在沙发上从盖在头上的薄毯的缝隙里看?电视。
周吝进来的时候,他整个弹了起来,顶着薄毯与周吝对视两秒,才?看?见他嘴里的白狮幼崽。
“这是……”夔牛惊得从沙发上翻了过来,“这是步衡吧?你怎么把他抓回来了?”
周吝绕过他,把还?昏睡的小白狮放在沙发上,化?回人形。
夔牛又跟着绕了回来,凑到沙发前仔细看?了看?,确认步衡还?有气息之后稍稍放心了一点:“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周吝四下里看?了看?,发现结界并无异动,才?在另一半沙发上坐下,抱着手臂简单回道:“灵力透支。”
“啊?”夔牛张着嘴,“那怎么办,能让元老会的人送点灵药过来吗?”
灵力透支只?能靠休养解决,如果?有灵气充足的灵药,恢复的效率倒是能高一点。
周吝想了想,再一抬手,掌心多了一颗翠绿的果?子。
夔牛瞪圆了眼:“棠梨果?,你哪来的?”
“禁地的妖怪哪个没有?”周吝说。
“你不?是吃了吗?”夔牛提高了声音,“还?虚伪地向棠梨道谢,白白哄得他信任你。”
“他赠东西给我,本来就该道谢。”周吝瞥了夔牛一眼,“把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