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程以贵中了童生(2 / 2)

“娘,巴叔真的挺不错的。”

“我知道,”程春娘笑了笑,声音柔婉,“他才三十来岁,手上不缺银子,虽是鳏夫但膝下无子,这样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婆娘没有?”

盛言楚脑海中猛然想起素姑娘的一句话——我是黄花闺女,程春娘她是吗?

“娘,巴叔他不计较这些。”盛言楚双手搭在程春娘的肩膀上轻轻揉捏,“您别听素姑娘瞎说。”

“她的话我自是不会全信,但有些确实该沉下心好好想想。”程春娘握住盛言楚的手,示意他停下。

“其实娘心里有一事。”

“咋了?”盛言楚察觉出程春娘口吻里的愁闷,连忙蹲下身仰着脑袋,“娘,你有啥事就跟我说啊,别窝在心里,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跟舅舅和舅娘说说。”

“此事你舅舅是知情的。”程春娘咬着嘴唇,忽而肩膀颤抖起来,微微抽泣道,“我也不瞒你了,你如今是秀才,我只当你是个大人,有些事须得和你说一说。”

盛言楚脑袋一懵,是很严重的事吗?

“九年前你刚出世,我就被老盛家赶了出来,月子里劳累又淋了好几场大雨…后来你舅娘带我去医馆,大夫说我…说我身子虚的很,怕是…怕是不能再有孩子了。”

盛言楚“啊”了一声,嘴巴张开又闭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巴叔还没子嗣,听说祖上犯了事,如今他们家就只剩下他一人了,他肯定是要男丁延续香火的,只我这破烂身子一点用都没有……”

程春娘断断续续的说着,“起先我不知道他家是这种情况,便私心想着让你跟他姓做他的儿子,可后来听了消息后,才知道他们家族除了他没男丁了,如此,再让你一个没有血缘的娃给他做儿子就不妥。”

盛言楚点点头,他倒不介意做巴柳子的儿子。

程春娘满面泪水,哀戚啜泣道:“总之,我与他缘分算是到了尽头,楚儿你也莫要担心我了,朝廷虽说让我们这些和离妇六至八年内另嫁出去,但我不能生养,就不用顾及这个了。”

“娘,你难道想一辈子都不嫁人了吗?”盛言楚瞳孔骤然放大,劝道,“巴叔不行的话,咱们在择其他人,大不了找一个和您一样带娃的。”

他娘还没到三十岁呢,十几岁就嫁了人,嫁了人就生孩子,没有享受过一天婚姻的快乐。倒不是说一定要找个男人成亲此生才圆满,只是觉得他娘如果一辈子都绕着他转,就活得很没意思,合该挺起胸膛找一找自己的幸福。

“再说吧。”程春娘开始敷衍儿子,“等遇上了再说。”

话聊死了,盛言楚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程春娘赶了出来,美名其曰不要打扰她做绣活。

从程春娘那出来后,盛言楚只好往康家走,走到一半发觉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巴叔——”

盛言楚快步跑过去,见巴柳子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两手也没空着,提着两个小的包袱,他忙刹住脚:“您这是要出远门吗?”

巴柳子慢了半拍才想起放下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卑怯苦笑的点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我知道你娘心里对我有了想法……”

“巴叔。”盛言楚忍不住道,“可是我娘让你难堪了?”难堪到要远离故土躲避?

“不是,不是。”巴柳子急忙摇头,快语解释:“我并非去了不回来的,只不过要三年五载的样子,我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原是打算过些年再出去闯荡的,但这不是发生了…咳,我是这样想的,你还要往上考,以后说不定是举人老爷或是朝廷的大官,我一个白身莽汉肖想你娘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便想着出去多挣一些,等回头你娘这边气消了,我再——”

“巴叔,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盛言楚打断巴柳子。

巴柳子小心窥着盛言楚的表情,惶恐不安的问:“你娘…她不会已经许了别家吧?”

盛言楚扑哧一声笑出来:“您说什么笑话呢!”

“不是就好。”巴柳子松了口气,“那楚哥儿想说的是什么?”

盛言楚收起笑容,凑近对着巴柳子的耳朵言语了两句。

在街上‘偶遇’盛言楚之后,巴柳子没有再去程春娘的院子,而是背起东西直接坐上了去南域的马车。

等程春娘知晓此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程春娘还没来得及哀叹爱情的离去,一道喜讯就传到了酒楼。

康家私塾的程以贵,也就是她的侄子中了童生!

相比盛言楚中秀才的低调,程以贵的童生宴办得格外的隆重。

去程家庄吃席的时候,盛言楚才意识到他舅舅这回是真的下了血本。

程家庄一共有三四十户人家,一般庄户人家有喜事设宴都只会每家邀请一个过来沾沾喜庆就行了,他舅舅偏不,大张旗鼓的将程家庄所有人都喊了过来。

一桌挤十二个人 ,就这样也实打实的开了四五十桌,且每桌都有三五盘硬菜,为了能及时上菜,舅娘乌氏将附近的婆娘都喊过去帮忙,听他娘说,光厨娘就有十几个。

这还不算麻烦,最奇葩的是他舅舅将钱家的人和柳家的人请了过来。

钱家大郎当然毁了和菊表姐的亲事,转头就娶了老盛家的盛梅花,柳家是近年来一直跟舅舅磨着要讨菊表姐做长媳的人家,钱家比柳家稍富些,不过柳家也不差。

“程伯伯——”

盛言楚正在程以贵的屋子里和几个少年说说笑笑,正说着呢,一道激昂的男声炸起。

程以贵怒而拍桌:“钱运宏!小鳖崽子还敢来我家!”

“咳,”盛言楚轻呵道,“表哥是读书人,嘴上少些浑话,别叫外人看笑话。”

“别的人我当然不会说,但钱运宏就配这个词,小鳖崽子,鳖孙~”

屋里的几个少年都跟程以贵玩的好,隐约知道钱运宏从前是要娶程菊,只是不知道后来怎么不了了之了,再到后来又娶了盛言楚的小姑。

“打住!”盛言楚跟着起劲道,“嫁给钱运宏的可不是我小姑啊,我和他们家早就没关系了。”

几个少年乐,忍不住道:“咱们出去看看呗,听说要娶你姐的柳家大郎今个也过来了,正好,我还没见过你姐夫呢!”

“去去去,一边去,”程以贵板着脸将几人往外赶,气呼呼道,“什么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

几个少年被赶走后,还在屋外吹口哨,盛言楚忍俊不禁的拍拍程以贵的肩膀,道:“我刚跟我娘去看过菊表姐了,我娘问起柳家大郎的时候,你姐脸红彤彤的……”

“好哇楚哥儿,你也跟他们寻我作乐!”说着,程以贵就上手去挠小表弟的发髻,一如从前小时候打闹一般。

盛言楚这几年学精明了,左摇右摆间就甩开了程以贵的魔爪,两人闹得正欢呢,就听外边程有福高声冷嘲:“想让我菊姐儿做你的妾,钱运宏,你不会是在做白日梦吧?”

盛言楚和程以贵面面相觑,两人理了理皱起的衣裳后紧跟着走了出去。

院中,钱运宏一脸懊恼神色,双手合十跟程有福一个劲的强调:“不是妾,是平妻!”

“平妻?”程有福又冷哼了一声,“你家新妇刚给你生了孩子没多久,你就出来娶平妻了?”

钱运宏无所谓道:“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不值一提。”

程以贵实在忍不了,上前一步直逼着钱运宏:“一个丫头片子不值一提?哼,我姐她不是丫头片子?在你钱运宏眼里难不成也一文不值?”

“贵哥儿,”一见到程以贵来了,钱运宏笑成了花,忙道,“嗐,是我嘴快说错了话,贵哥儿别当真。”

“赶紧走,”程以贵烦得要死,猛地用力将钱运宏往后一推,钱运宏往后一趔趄,正好摔倒在赶来的盛梅花跟前。

盛梅花是偷偷跟过来的,得知丈夫背着家里人去了程家,气得孩子也不奶了,火急火燎的就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程以贵欺负她男人。

“你们也太仗势欺人了吧?!”盛梅花搀扶起丈夫,不忘尖声道,“是你们程家请我们过来吃席的,可不是我们没皮子没脸的求着要来,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夫君,小心我去府衙告你们!”

程以贵切了一声:“告呗,我倒是不知道钱运宏的胆量这般大,娇妻在侧竟还想着娶我姐姐为平妻,胃口真不小哇你!”

“什么平妻?”盛梅花傻了眼,听了周围村民稀疏的取笑声后,盛梅花僵了僵,旋即往地上一坐,哇哇大叫,“我的命好苦啊,钱运宏你不是男人,我才给你生了孩子,你咋就变心了呢!”

盛言楚耳朵差点被盛梅花这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炸聋了,他掏掏耳朵,正准备进屋时,门口的盛梅花一把甩开捂着她嘴不让她说话的钱运宏,如箭一般飞快的奔过来抱住盛言楚的双腿。

盛言楚被撞的神经突突:“放开……”女人没事留那么长的指甲干什么,掐的肉真疼。

“楚哥儿,你得替你小姑做主啊——”盛梅花又是一声哭丧。

“起开,赶紧松手!”真的很痛啊!

盛言楚顾不上去纠正盛梅花喊人的错误,这会子只想将脚□□,好在盛梅花尚有理智的松了手,不然盛言楚不敢保证他接下来会不会打女人了。

钱运宏忽而笑得和气:“楚哥儿也在啊~”

钱运宏和盛梅花不一样,在钱运宏看来,当年盛言楚户挪宗另开门户后,老盛家就沾不到盛言楚身上半点的光了,可今日看盛言楚的样子,似乎并不反感盛梅花,因而钱运宏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的响。

与其去娶一个童生的瞎眼姐姐,还不如跟秀才侄子打好关系。

思及此,钱运宏假装斯文的朝程有福鞠了一躬:“程伯伯,刚才是小子失言。”

程有福气得手握紧拳头,可又想着今天让钱家人过来还有另外打算,便忍了忍没说话。

这边,钱运宏挂上笑容,围着盛言楚道:“听说楚哥儿过些时日要去县学了?”

盛言楚连哼都没哼,径直往屋里走。

钱运宏脸皮够厚,追着问:“楚哥儿,等会程家散了席,你跟姑丈我去钱家吃晚饭呗?你小姑姑刚生了孩子,是个姐儿,你怕是还没见过,正好看上一眼,顺便给我家姐儿取个名如何?”

盛言楚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钱运宏以为盛言楚答应了,正高兴着呢,却见盛言楚垂下脑袋,然后猛地发力往钱运宏的腰间撞去,疼得钱运宏嗷呜一声。

“楚哥儿!”钱运宏也来了脾气,捂着腰腹大声吼:“不去就不去,你发什么鬼火!”

“钱运宏!”盛言楚压住胸腔里刚冒出的火,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纳菊姐儿做平妻,不就是看中了她有一个童生弟弟吗?盛梅花可是你三书六礼聘过去的正妻,她是不能生了吗?还是说你钱运宏想兼祧才想着娶平妻?”

“我不娶了不娶了。”钱运宏一点都不生气,似乎很喜欢盛言楚骂他,骂的越凶就代表着盛言楚很看中盛梅花这个姑姑。

其实不然,盛言楚这么说是有他的想法。

“你说不娶就不娶了?”盛言楚学着程以贵的样子切了一声,“今个程家中了童生,你赶着上来娶平妻,明天李家,后天赵家的,就你钱运宏这样好高骛远朝三暮四的性子,怕是这辈子都走在娶妻的路上吧!”

钱运宏脸一阵红一阵白,听到这才醒悟盛言楚是真的在笑话他,目光一转,眼底浮起一层恼意。

“你瞪我干嘛?”盛言楚面冷如寒冰,不容置疑道,“我家虽和盛梅花断了干系,但她姓盛我也姓盛,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该敬着盛家,她是你弃了菊表姐迎娶回去的,你就这么糟践她?”

一番话骂得钱运宏百感交集,是又气,又悔,又惧。

钱运宏最后连程有福安排的柳家打脸环节都没看到就拉着盛梅花匆匆离开了,程以贵见状还朝两人离开的地方砸了一大把石子。

“楚哥儿,今天你怎么想起维护盛梅花了?”程以贵不喜欢钱运宏,更不喜欢盛梅花,所以说话语气有点埋怨。

“我才不是帮盛梅花呢!”盛言楚哼唧,“今天你家来了几百号人 ,都看到了钱运宏为了巴结你,抛下刚给他生了女儿的婆娘不管不顾,转头就想迎娶平妻……”

“钱运宏是做的恶心,但这跟你帮盛梅花说话有什么干系?”

“我都说了我不是帮盛梅花。”

盛言楚一字一句道:“平妻可不是普通的妾氏,这叫法原是我们商户人家弄出来的对房之称,不过后来世人都拿这个幌子骂商人除了重利之外,还重色,因此我太爷爷从了商户后就颁了家规不可以娶平妻,本来商户人家的地位就很低了,还弄出一个平妻出来让外人笑话何必呢!”

“我之所以骂钱运宏,是因为钱运宏若是娶了平妻,就是将盛家的门楣往地上踩!你知道的,盛氏一族其实不止老盛家是商户,如果钱运宏娶了平妻,那些盛氏商户定会闹起来,到头来你觉得谁最头疼?”

“谁呀?”程以贵一脸茫然。

“我啊!”盛言楚毫不客气的点点程以贵的头,笑道:“如今盛家就我脸面高,他们肯定要来找我帮忙,左右我是不想见到那些人,索性提前掐断钱运宏的歪头。”

“说到底你还是帮了盛梅花……”程以贵纠结这个,“她和钱运宏未成亲就勾搭在一起,害得我姐的亲事黄了。”

“如今你也看清了钱运宏的差劲,想必应该要感谢盛梅花吧,否则现在受苦的是菊表姐。”

程以贵略略点头,算是认可。

盛言楚沉吟了下,又道:“盛梅花当年挺着肚子嫁过去,虽说后来孩子没了,但盛家终究受了好一遭的笑话,外人都说盛家门风不严,以至于这两年盛氏一族的姑娘们难以嫁人……如今钱运宏又当着全村的面要娶平妻,这不是将盛家的脸面往地上摩擦吗?说句不中听的,他若是娶成功了,我盛家怕是又要有一轮风波,外人定会说盛家女儿没出息,届时都学钱运宏,那我盛家岂不是乱了套?”

“乱了套后,那些人就又要来找你这个秀才公~”程以贵终于理清思绪,拿胳膊撞盛言楚,挤眉弄眼道,“盛家的小秀才公忙的很哟,索性科举也别考了,直接回家做族长得了,听说你们盛氏老族长有些不太行了?”

盛言楚被撞的脚步只轻轻的往旁边动了一点,闻言小小叹了口气。

“老族长为挂田的事气了好久,似乎大限就这几日了。”

“我今天骂钱运宏,其实也是为了老族长,若钱家有了平妻,盛梅花肯定要闹到老族长跟前,老族长就这么些时日了,我不想他老人家临到头还要处理这样的琐事。”

“你有心了。”程以贵道,“难为你一下子想到这么多,盛家商户的底线,盛氏一族姑娘的婚嫁,还有老族长,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盛言楚被夸的面红耳赤,这时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进程家院子,顾不上喘口气就仰天嘶吼:“楚哥儿,楚哥儿你快家去,老族长没了——”

盛言楚咕咚一下从炕上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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