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合一】 盛家墨(1 / 2)

大嗓门一吼, 宅子里一下沸腾。

严栖江走得都快没影,开门的小厮只顾激动地去里边和小伙伴们分享劲爆的消息,盛言楚见一时没人搭理他, 只好拎起袍角独自往里走。

进了门, 盛言楚瞬间紧张起来。

商户社学大院有数不清大大小小的门,此时门全开着, 门口探出一排排好奇的小脑袋, 这些孩子歪着头瞪大眼睛直溜溜的打量盛言楚,目中的惊讶和兴奋就跟这辈子没见过人似的。

盛言楚受宠若惊地踩上游廊,小孩子们叽叽喳喳操着他们以为很小的小奶嗓子说话。

“咦,是活的状元郎…”

“他家开了辣辣的锅子铺,我前儿去吃了。”

“呲溜咕噜…”口水声。

“栖江哥哥说状元郎忙, 还是大官呢!”

“比栖江哥哥还要大吗?”

“大。”

盛言楚扫了一圈叽里呱啦的小人, 对上眼的小孩脸颊通红:“呜呜呜,状元郎大哥哥看我, 还笑…”

“我也要我也要…”有胆大的跳出门槛大大方方地看盛言楚。

盛言楚招手:“过来——”

手中赫然躺着一大捧绿油油的薄荷糖。

小孩子害羞的过来拿糖, 有一就有二,盛言楚带来的薄荷糖很快就被分光,有馋嘴调皮的孩子嗦着薄荷糖昂仰着脑袋求盛言楚再给他一颗, 话一出, 立马有懂事的大孩子教训:“状元郎荷包都空了,没有了!”

薄荷糖甜丝丝, 小孩子最爱吃,一听没了,小孩嘴角一瘪。

盛言楚笑,手伸进怀中掏了掏,像变戏法的又抓出了一大把, 馋嘴的小孩乐得鼻涕冒泡,懂事的大孩子见盛言楚还有,当即羞红脸。

摸摸大孩子的脑袋,盛言楚站起身,身后游廊拐角处疾步走来好几个男子。

远远见到盛言楚,几人忙搓手作揖。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久仰盛翰林的大名…”

见众人态度亲热,盛言楚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衙门放热假之前,因金家的缘故,所在京城的商户担心商户科考的恩赦会被收回,因而纷纷挽起袖子游街抗议。

李老大人让他稍安勿躁别去理会,他出面惹起的争议会发酵的更大,话是这么说,但他这个商户状元若不出头,会让商户子寒心的。

所以盛言楚一直都不太敢直面面对这些商户子,他心里有愧,来这之前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是丢烂果子还是臭鸡蛋他都认,可现实却让他心头一暖。

“不知您要来,栖江兄弟也没跟我们说,你看这啥都没准备…”

“您尝尝这云雾茶,是我家里前儿才寄来的,虽不是春茶,但外头得卖好几两银子一斤呢!”

盛言楚乐呵呵地接过茶,有人将说话的人往旁边拉,埋怨地笑骂:“盛大人现在是翰林官,翰林院知道是什么吗?”

那人傻傻摇头,立马有人道:“翰林官是三清衙门,你搁这说黄白东西作甚?”

奉茶的男子嘿嘿笑:“盛大人既是官爷也是商人,说银子不妨事。”

还有人想反驳这话:“怎么就不妨事?”

盛言楚啄了口清茶,笑着解围:“不防事的,若因为我在你们这吃了一口几两银子的茶,朝廷御史大人就为此弹劾我受贿未免小题大做。”

“对对对,”在场的人担心的就是这个。

既然盛言楚说无碍,那就真的不会有问题。

行商的人都比较放得开,三两句话后几人就跟盛言楚称兄道弟起来。

“盛小弟太见外了。”一中年男子感慨,“金家事出有因,我们又不是不知好歹,若贸然将您拉下水,到那时我们商户就真的没出头日子了。”

盛言楚有李家庇佑,身上的功名肯定不会被剥夺,如果皇上将商户科考的圣旨收回去,苦得只会是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商户,但盛言楚将会成为他们最后一张王牌。

很多商户极为懂得舍小保大,十年商户科考就出了盛言楚这么一个状元郎,剩下的商户书生都没大出息,几乎没有人当上衙门一把手的位置,他们这些小虾小鱼牺牲了没事,只要盛言楚好好的就行。

盛言楚是状元郎,三年散馆后不出意外还会留在翰林院,朝中有盛言楚在,那就不会有人淡忘商户曾经在朝廷璀璨过。

听完这些话,盛言楚心中的愧疚增生,起身赔罪后,几人眼眶都不由发红。

严栖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哭什么?”

好看的狐狸眼微扬,嗓音清润:“让外头那些小子听见了像话吗?”

这话是对着对面几个商人说的,盛言楚却下意识的乖乖坐好。

“外头那些孩子是?”

有严栖江在,中年男人没再说话,而是并拢着脚坐在那听着。

严栖江:“都是地方的商眷,家中生意人来人往,小孩没心思读书,便将人送到了京城。”

“那么小就背井离乡求学?”盛言楚不禁瞠目,好几个小孩乳牙都还没开始掉呢。

严栖江认真道:“他们都是家中的第三代子嗣,他们的出生就是为了走科举光宗耀祖,因有目标自当要刻苦一些。”

最大的孩子也才八.九岁,都是听从十年前那条圣旨才降生的,严栖江说好多商户为了早早赶上趟,便让家中才十三四岁的儿子成亲,孩子长大开蒙时,父亲也才刚刚弱冠成年。

“孩子爹承袭家业,孙子读书走科举,挺好。”

盛言楚对此后只能说商人太能想法子了,家业和门第两不误,倘若科举路真的堵住了,他们也不至于将家业荒废。

这话严栖江爱听,对盛言楚的印象稍微好了点:“盛翰林是我等楷模,官做得好,生意也不错,怪不得钱叔天天跟我唠叨您。”

钱叔?

盛言楚觑了眼对面猛然意识到自己被cue的中年男人,旋即视线古怪地落到严栖江身上,暗道以前天天在你身边唠叨我的不应该是华正平吗?

见钱叔接茬慢了几拍被盛言楚抓到尴尬漏洞,严栖江脖子哽得好粗。

“那什么…”严栖江开始找话题,忽抬头灼灼地盯着盛言楚看,“盛翰林不是说找他们有事吗?”

对对对,盛言楚心思一收,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这有一事想拜托各位。”

在座的人下意识的去看严栖江,严栖江微微点头,姓钱的中年人顿时笑出声:“您只管说。”

盛言楚没啰嗦,将墨石生意和盘托出。

“…我想请各位替我打通地方的买卖路子,既是做生意,我当然不会亏待各位,该给多少钱,我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给。”

严栖江率先开口:“京城最大的书斋擒文斋在那摆着,盛翰林想跟擒文斋抢一口饭吃怕是不容易。”

盛言楚点头:“正是因为艰难,我这才想着让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将他们拉到和擒文斋齐平的地位,底下商户相视一笑,这马屁拍到位了,他们自然要帮。

“您且说说怎么做——”姓钱的中年人第一个站起来,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是我钱油能做的,那我一定替您办得妥妥的。”

“我张纸也是!”

“算我刘二笔一个!”

满屋子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盛言楚感激不已,将自己的计划和众人说了。

“今年八月有院试,咱们得赶在这之前将墨晒出来。”

张纸:“晒墨不是简单的活计,我家祖传做素纸,和墨算是一宗同源,这活计看似没什么学问,实则想做好很难。”

盛言楚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抖了抖:“张兄考虑的极是,不过墨石生意并非我临时起意,这是制墨石的方子,诸位瞧瞧。”

几人伸长脖子瞄了瞄,也就几眼就被严栖江瞪着缩回视线。

方子是行商的根本,外人不能乱看的。

收好方子,盛言楚续道:“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废太子离京后,擒文斋的生意并没有受到过分的牵连,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擒文斋制出来的墨石质量好。”

刘二笔:“那咱们也必须求质,不然口碑起不来,我爹常说宁愿少卖一枝笔,也不能粗制滥造糊弄百姓。”

“说得对。”盛言楚点头,“这是长久生意,赚快钱不合适。”

严栖江手托着好看的下巴望过来。

“京城有院试,地方也有,擒文斋家大业大,您跟他们抢京城这块肉不妥。倒是可以专注外边,我爹虽不是大商人,但淮安府商会他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届时我修书一封,想来淮安府各大书肆定都能摆上您家的墨石。”

“多谢严兄。”盛言楚郑重一拜。

严栖江开口应允,后面的杂商纷纷效仿。

“淮安府、江南府、咸庆郡、康乐郡…这几地书生最多,还望各位能帮盛某多留心。”

屋子里的人应声,盛言楚又道:“吏部管院试,翰林院的人都要帮吏部忙,我可能就没多少时间管理…”

“严兄,”盛言楚走近,对着严栖江拱手,“不知严兄可愿替替我?”

严栖江很是意外盛言楚将京城墨石生意交给他打点,放下茶盏,严栖江紧张地咽口水,好半晌才道:“我就这张脸能拿得出手,论才学和实干,我都不如您…”

盛言楚轻笑:“严兄切莫妄自菲薄,商户社学我从前不是没见过,平日里要处理的事务杂而多,严兄将京城偌大的社学安置的这般有条不紊,盛某自叹不如。”

严栖江忙道:“都是叔叔伯伯们看得起我,我在其中不过是周旋几下罢了。”

两人互相恭维的模样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每说一句盛言楚的腰部就弯一个度,严栖江跟着屈膝去扶,两人头骤然砰得撞到一块。

摸着发疼的额头,两人抬眸相视一笑,此事算是应下了。

临走前,盛言楚从小公寓里拿出五百两银子出来,防止不必要的意外,他这回没拿金家给得连号银票。

五百两是捐给社学用的,严栖江没推辞,命人拿笔记上后便送盛言楚去外边。

“华正平有一句话说得对,盛大人有胆有谋,若换做是我,再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和擒文斋做对家。”

严栖江双手拢在一起,笑得如沐春风。

盛言楚拱手拜别,闻言道:“我就是仗着自己年轻无畏罢了,若此番生意亏了,我大不了沉浸几年东山再起便是了。”

严栖江十分稀罕盛言楚这种潇洒的性子,两人约定好每隔三日散衙后就去城东春娘锅子铺会面商讨事宜。

归家前,盛言楚想起一事。

“严兄,华家——”

严栖江神色遽然黯淡,低低轻语:“此事我早已知晓。”

从怀中取出一物,严栖江面无表情道:“诺,喜帖都送到我手上来了。”

盛言楚对华家的做法真心无语,不愿意结亲直说就是,何必拿这种法子恶心严栖江。

“我早就料到今日。”

严栖江将喜帖撕得稀烂,苦笑:“云妹应该是喜欢我的,至少喜欢我这副容貌,但这远远不够。她更喜欢那些金钗首饰和华服,既她想要,我给不起那就只能换一个人给她。”

盛言楚不清楚严栖江对华琦云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现在华琦云已经和旁人定了亲,想来不会再跟严栖江有瓜葛,这样挺好,他可不愿意日后因为严栖江而粘上华家那坨屎。

敲定合作后,盛言楚赶紧找人制墨,日头高,墨容易干,经过反反复复的失败实验后,墨坊终于做出像样的墨石。

买了几个死契小厮,手把手将墨石制作的工序交给几人后,盛言楚便派他们前往地方各处,张纸和刘二笔的人早以在那接应。

几个读书大府,盛言楚不放心便让卫敬拨两个机灵的家生子帮他守着,卫敬接到信时人就在淮安府。

看完信后,卫敬从随侍中择了三五个聪慧的伙计送到严栖江所在的严家。

严家在不久前接到了儿子严栖江的来信,严家虽有人脉,但叫他们无缘无故去帮盛言楚打点生意,严家人当然不答应,办得好当然好,若砸了生意呢?

正当严家犹豫不决时,盛言楚的银票和卫敬的人一起送到了严家家主手中。

“有卫大人做担保,这事…可以做,若闯出了名堂,于咱们而言是好事一桩。”

严家人商量后皆点头,说干就干,很快淮安府相关商铺都摆上了盛家的墨石。

卫敬护犊子,见商户齐心协力替义子叫卖,他这个做义父的当然不能干坐着,为此,卫敬和杜氏商量了一番,将远在江南游玩的侄子钟谚青喊了过去。

“如今楚哥儿生意上缺人,不若你去帮他下?”

钟谚青和小时候一样顽皮,卫敬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点题。

一说要帮盛言楚,钟谚青轻快地跳起来:“姑父说得可是墨石?”

不待卫敬点头,钟谚青龇着牙笑:“这事姑父不说我也准备写信给楚哥儿呢!”

卫敬笑看侄子:“哦?”

钟谚青十分乖觉,打趣道:“您是知道的,我在江南府租了个小门面做雕刻玩意,那日去书肆买颜料,有小厮向我推荐各色墨石,还说是京城商户状元家的生意,我一听商户状元,便料想这是楚哥儿的手笔。”

颠了颠手中雕刻精致的石头,钟谚青嘿嘿笑:“姑父,不是我说蠢话,楚哥儿的墨石颜色的确很正,但江南府好风雅,那些墨石看上去未免太素了些。”

“我瞧着楚哥儿这波生意做得挺急,是为了赶八月的院试吧?”

卫敬嗯了声:“我找你就是为这事,做生意也要因地制宜,江南府的墨石的确要重新制定包装规制。”

“巧了。”钟谚青握拳抵住手轻拍,“我写信给楚哥儿就是这么建议的,若他不嫌弃,我倒是愿意帮他雕几副画印到墨石上。”

卫敬笑:“此事我替他做主,你直接去做,不用等他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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