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一早出了件大事,春桃被人发现淹死在护城河里。一帮宫娥嘀嘀咕咕:
“真邪乎啊,昨晚她从外面回来还乐呵呵的跟我说,自己行大运遇见贵人,很快就要当主子了。”
“谁说不是呢!昨晚都宵禁了春桃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非要偷溜出去,说什么也不听,谁知道这一去就一晚上没回来。”
“春桃平日树敌太多指不定是谁下的狠手,啧啧啧,年纪轻轻的真可惜。”
……
皇宫里奴才的性命不值钱,淹死个人不算什么新鲜事。内官监很快下了定论:春桃失足落水,况且宵禁后偷跑出去,本就坏了规矩。
妙心眉头紧皱,一大早阴沉着脸见谁都看不惯。霜落不想触霉头,她觉得春桃死的有点奇怪。不过她本就看不惯春桃,况且昨天春桃还把她关起来现在也是罪有应得,霜落利落收拾完跑颐倦斋干活去了。
到了颐倦斋霜落一拍脑门才想起来,昨天和小六子说好要一块去内保监登记名册,再从十三所盘一间屋子。本来说的好好的,被阿吉一耽搁霜落就忘了这事。
“看见小六子了吗?”霜落在颐倦斋里里外外找一圈没见到小六子人影,又问了相识的人都说没看见。
霜落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小六子和她一样,上午在颐倦斋干活,午后回各自当值的地方,这些天一直如此,突然的反常让霜落心里不安。
果然,她对坏事的预感向来十拿九稳,从后院出来,只见陈发带着几个粗使太监气势汹汹朝她而来。
霜落装眼瞎,偷偷放下扫帚就要溜,不料陈发早盯上了她,阴阳怪气地唤她:“哟,霜落姑娘这是打算到哪去?瞧这细皮嫩肉的,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干多少活晒多少太阳都俊的很。”
霜落在心里骂了句死变态,回头笑嘻嘻地应付:“执事公公说笑了,奴婢皮糙肉厚经不起公公这番美言。”
她说完又想溜,陈发岂会让人如愿,眼神一瞟立马五六个粗使太监上前围住霜落。
“霜落姑娘,时间到了。”陈发阴恻恻地提醒,“廉王妃给足姑娘时间,已经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霜落姑娘如花似玉,手段了得肯定不会辜负廉王妃期望。”
“来,跟咱家说说,你的对食是谁?领来让大伙瞧瞧。”
霜落反问:“不是两个月么,还早着呢!”
陈发双手插在袖子,老神在在的模样:“咱家说了可不算。王妃要咱家今日来拿人,可不能拖到明日。”
这个坏东西,敢挑今日来只怕早到内保监去查过名册,知道霜落至今无对食才敢这般耀武扬威。
“是那个叫阿吉的?”陈发装模作样,“咱家记得,上回你说你们两情相悦恨不得缠缠绵绵到天涯,真是让人羡慕啊,咱家在宫里多少年都没见过这等好姻缘。”
“霜落姑娘别怕,既然已经与阿吉成对食,咱家也只是走个过场,见了人立马回去向廉王妃禀报,你不必害怕。”
霜落急得额头冒汗,内保监没登记名册她尚可有说辞,可眼下得先把人带来过过场子。小六子也真是,怎么偏偏今日不来,莫非小六子被陈发绑了?又或者,小六子的身份暴露了……
霜落心惊肉跳,应付道:“好巧不巧,他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人,要不改日?改日我亲自带到公公面前,不劳烦公公跑一趟。”
闻言陈发嘴巴一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霜落姑娘这就说笑了,王妃今日交给咱家的差事岂能拖延?甭管他生了什么病,就算只吊着一口气咱家也得见见。”
“他生了麻风病浑身长疙瘩,丑郎君就不必带出来污各位眼睛了,这点心意各位公公拿去吃酒……”霜落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袋银两,这是她准备去十三所置办屋子的,眼下不得不拿出来,霜落心疼的滴血。
攒了好久的钱啊……就这么散尽家财了。
有钱自然要收,不料一帮太监收了钱却没打算放过她:“霜落姑娘,快点把人领过来吧,咱家差事紧急耽误不得。”
“就是就是,看一眼就走。”
陈发阴阳怪气:“你怕什么?爽快点把人带来。找对食是喜事,咱家看过还得给你们份子钱呢?”因为知道霜落至今没找到对食,陈发口出狂言:“咱家话就放在这里,今日见过你的对食,份子钱我出十两。”
很快有人接腔:“我出十五两。”
“二十两。”
“三十两。”
……
他们出价越来越高,霜落要窒息了。她双腿打颤,为难道:“我……能不能再宽限我几日?”
陈发讥笑:“小东西,对食没找到吧哈哈哈……那就不用装了,走吧,跟咱家去菜市口。”
霜落霎时腿软,菜市口不是砍头的地方吗?这就直接去了?都不给个留遗言的机会?
“等……等等,陈公公,你看……我……”霜落将剩下的银两全塞给陈发,“您在王妃面前帮我说说,说说成不成?”
“晚了!”陈发掂着银两,“带走!”
一众人没走两步,却被人截住了道。
魏倾手里甩着一截柳树枝,靠在院墙上懒洋洋的。
日光越过飞檐回廊在他身上镀了层金,今日他穿的还是那身旧宫袍子,洗的发白,暗眼搭扣倒是系的整齐,衬得整个人神采飞扬,明媚不可方物。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多看两眼便知这人来历不小。只因魏倾气质实在太过突出,一身寒碜挡不住与生俱来的高不可攀。再仔细点看,便会发现那半边隐匿在暗处的脸阴郁非常,有种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粗使太监常年在各宫跑腿,见过官位最高的人无非就是陈发。眼下就觉得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不长眼睛,敢挡陈公公的道。
这小子长相极好,气质和寻常太监不大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们想不出来。想不出来不要紧,在这皇城里头的太监,腰间的牌子就是王道。看牌子的颜色,是个新人……那怕个屁啊。
“你谁啊,别挡老子道。”有面生的太监怒喝。
“就是就是,耽误了陈公公正事你赔得起吗?”
魏倾笑了,如沐春风,上一个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他估摸着这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很适合正令司的醉生坛。砍下手脚泡在酒缸里,过个十年八年人都还能喘气呢……
另外那个皮肤不错,适合扒皮填草。再后面那个就平平无奇毫无特点,这样的人魏倾最头疼,只能抓阄决定了……短短时间内,魏倾已经把几人的去处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叫什么名字?”魏倾想,他的小本本上又可以再添几笔了。
众人不知魏倾已经给他们安排好去处,态度嚣张的很。有个不知死活的太监上前推搡他:“你管老子叫啥,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捉去菜市口砍头。”
“想活命就滚!”
他站的地方恰好是一处狭窄的廊道,一条长腿蹬在廊柱上拦住众人。霜落个子不高,被围在泱泱人群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拖延一会总是好的。
她甩开摁在肩膀上的手,蹦跳起来。这一跳,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魏倾甩了柳树枝,伸手讨债:“要走可以,份子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