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遇着什么委屈了?是不是饿了?”瞧他哭的太可怜,让霜落想起自己刚入宫在司苑局干苦力那阵,别人都是被嬷嬷打哭骂哭吓哭,霜落是饿哭。没办法真的太饿了,每天要干好多活还吃不饱,她瘦的干巴巴直到被佩兰嬷嬷要去浣衣局日子才好过一点。
“我身上没带吃的,有就给你了。我教你一招要是太饿实在不行可以吃枇杷叶,味苦但是管饱。”
那小太监抹了眼泪还抽嗒嗒,道:“我不是饿,是被人骗了。”
霜落啊一声,“那我没辙了。我就是个浣衣局的小宫女,没钱没势帮不上你。”
“你是浣衣局的?”那小太监听闻霜落不是安华堂的人胆子便大了,他实在憋屈想找个人倾诉,主动道:“我叫宋天行,拜了柳太医做师傅本来也要当太医的。不想柳太医骗了我的医书,传家宝毫针就翻脸不认人把我赶到柴房了。”
“你可不要胡说,柳太医医术高明骗你医书做甚?”霜落下意识的反驳。
宋天行急了:“是真的!柳太医才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神医,以前他瞧病,开方子都是我代劳。他就是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草包,你若不信就找个病人来,我肯定能把他治好。”
“以往他都让我蒙上面纱替他出诊,我坐在堂上只准写字不许出声就是为了隐瞒身份。我认认真真做徒弟对他掏心掏肺,不想他转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霜落奇怪:“按照你的说法,那他为什么现在不需要你了?没有你他一出诊不就会露馅吗?”
“这个……”宋天行挠挠后脑勺:“我也想不通,兴许是银子赚够了想跑路呢?”
瞧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霜落有点信了。柳太医蒙面诊治的规矩她还真听说过,一个太监没必要污蔑,若宋天行说的是真的那她找柳太医岂不是白忙活?
霜落眼神在宋天行身上打着转:“你医术到底行不行?”
宋天行最恨别人质疑他的祖传医术:“我家世代行医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若非家里犯了事我才不会进宫。你找个病人来,我这就给你露一手。”
病人还真有,外头她的对食不就是么?与其今日白跑一趟不如碰碰运气?霜落便让宋天行等着,自己找魏倾去了。
院子外头,魏倾研究八角星纹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听霜落说柳太医有个徒弟开诊便跟着去碰碰运气,然后魏倾就瞧见了坐在柴房,浑身脏兮兮的宋天行。
魏倾气不打一处来,他觉得这丫头在耍他!
霜落拦住魏倾,可怜巴巴的求:“阿吉听话,试试好不好?求求你了……也许可以呢?”
“求也没用!你真是胆子肥了变着法的消遣我,很有趣?”他迟早要她好看。
魏倾说罢抬腿便走,霜落追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就让人家看看嘛,看看又不会掉块肉。我亲亲你你听话好不好?”
“别碰……”
霜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踮脚一口亲在魏倾脸上,还抬手摸摸魏倾的头,像安抚一头狂躁的大狗一样:“阿吉,乖一点。”
半刻钟后,魏倾坐在柴房里还磨着后槽牙,他真是中邪了才会听那丫头的话……照这样发展下去,可能哪天这丫头扔块骨头叫他捡回来自己都会哼哧哼哧的去。
魏倾的烦躁更甚了。
宋天行把脉好一会,眉头紧皱神色越来越严肃,他收了脉枕,问:“为何要长期服用赤石散?不知道这药服用时间长了是剧毒吗?”
魏倾顿住,赤石散是什么?他从来没听过。长久以来困扰他的谜团好像被抓住了尾巴,魏倾忽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明朗。是了,他早觉得梦魇症来的莫名其妙,不知何时开始,好像是一点点一点点才变成今日这般的。
现在看来,他八成是中毒了。还是一种慢性毒,短时间死不了的那种。盼他死的人太多,魏倾一时半会猜不出是谁。但有能耐给他日积月累投毒的,肯定是身边人。
想清楚这些,魏倾眼中渐渐染上一股杀意。
他握紧了拳头,身体肌肉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再开口时声音变了调子,一字一句犹如冰刀子:“依你看,这药长期服用有何坏处?”
宋天行觉得柴房中温度骤降,他哆嗦了下,道:“坏处多了去了。赤石散有益气健脾之效,很多人劳累后用它来调理身子。殊不知这东西的用量,时间都不好掌控。长期服用可致人气血两虚伤神伤肺,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噩梦缠身最后暴毙而亡。我看脉象,你服用最短也有一年了吧?”
一年?还真是久远呢。
魏倾笑了笑,忽然抬手掐住宋天行脖子:“你是谁?谁派你来与我说这些的?”他现在谁都不信,只想先杀个人。
宋天行被他掐得翻白眼,彻底喘不过气来,他的手臂在空中乱舞脚底已经离开地面一寸,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绝望。
魏倾想:都去死吧。
像那些在冷宫欺辱过他的人一样,名字写在册子上,尸骨卸成八块钉在城头,等风干了丢去城外喂野狗。
死吧!死了就清净了!
杀意让魏倾面目狰狞眼尾变得猩红,他手继续用力,用力……恍然间,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宛若珠玉相撞十分动听,好像隔绝了一切尘世喧嚣,她说:“阿吉,要下雨了蚂蚁正搬家呢!你乖乖看病,我们一起回去。”
“你乖乖听宋大夫的话,不准欺负人家哦。”
真奇怪,好像一个溺水之人终于脱离水底,尝到了久违的空气,胸中的窒息感渐渐消散,蓦地,他松了手。
宋天行命都丢了半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好半晌才得以喘息。他虚虚坐起来后退几步,最后直接跪下了:“祖宗,我……我只是个看病的啊。祖籍余杭家中排行第六,真不知何时惹了祖宗,祖宗饶我一命,我定当做牛做马报恩呐……”
魏倾冷静不少!掸掸袖子问他:“中毒之后是否很难查出?”
宋天行不敢有半句虚言:“因为是慢性毒肯定难以察觉。不过经验丰富的医者可以,尤其像您这样服用时间超过一年的。我学医九年都能查出,更不用说那些老前辈了。”
很好!这事太医院也跑不掉。太医院有经验的医者还少吗?可他们对自己说什么呢,说不知道,说无能,说没办法,这帮老不死的……
魏倾抓着宋天行衣领站起来,眼神恶狠狠的像要吃人,“你老实告诉我,还能不能治?”
宋天行擦擦汗:“这个……不好说。治肯定能治,但怎么治我也没经验。况且赤石散本来就口服外用都可,祖宗请先停止用药容我想想办法。”
口服外用都可?这下要查的范围更广了。
魏倾放开人,手臂低垂忽从袖中滑出一柄短刀,他用刀柄拍拍宋天行的脸,笑了下:“我看好你!好好治,敢有半点隐瞒就放干你的血。”
宋天行连连称是,他的后背早湿透了。见人抬腿往外走刚松了口气,魏倾又转身道:“一会门外那丫头若问你,你便随便寻个由头糊弄过去。”
“嗯嗯,祖宗遵命。”
魏倾打开柴房木门,卷起一阵阴风。此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挤作一团往皇城压下。飞鸟归巢,稀疏的雨点落下,一滴,两滴……一切都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
他垂眸,一眼便看到手拿一片硕大的芭蕉叶给蚂蚁撑伞的小丫头。那蠢货额前的碎发已经湿了,佝偻着背小心翼翼跟随蚂蚁群移动,神色格外专注认真。
看见他,霜落扔下芭蕉叶手掌在裙裾上擦了擦,小跑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扬起一张白净的脸对他笑:“阿吉,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