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当真不动了。她隐隐感觉到,这就是所谓的求人办事的态度,求人总得付出点代价。对她来讲这种代价不算什么,以前在十三所时魏倾也对她做过。
霜落安静下来,魏倾的指尖好像带着火,在她身上到处点燃。霜落明显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她好像真的着火了。
魏倾咬着她的耳朵,忽然说:“我检查一下。”
随即,霜落呼吸一滞,嗓子深处发出一声嘤咛,她觉得自己又溺水了,呼吸不过来了。
本能的,她想要去亲魏倾,魏倾使坏笑着躲开,忽然对她讲起了故事:“知道吗?我捏泥人捏的可好了。一团泥在我手里可以变成任何形状,一会这样,一会那样,还能这样……”
霜落犹如暴雨中的小树苗,在他身下抖成一片,最后瘫了软了化成一汪水,沿着缝隙流进土壤里。
皇帝回宫过去十来天,整个皇宫都知道了有个浣衣局的宫女被皇上藏在望月居,外头有重兵把守,里头有专人伺候,日子过的跟神仙一样舒服。但听说归听说,很多人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那日太后承妃带人闯宫的消息也隐隐传了些出去,但都讳莫如深大听不出来什么,众人只觉得这个宫女愈发神秘。
历朝历代不是没有皇帝宠幸宫女的事,宫里的人对这种事也很包容,还有些惋惜怎么被看上的不是自己呢?按照皇家的规矩,霜落如今该正式封个位份,赐一座宫殿好好养胎,但霜落一直住在望月居也不见封位份众人都有些奇怪。
关于霜落位份的事,朝中有人早就明着暗着打探过,但一无所获。因此便有人猜想,兴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打算将人长久地留在身边。
只有苏茂才这个御前得力干将知道,皇上是打算干一票大的。
魏倾哪里是不想把人长久留下,正是因为想把人永永远远地留在身边才如此小心。封后不是简单的事,他已经预料到可能遭遇的阻碍,魏倾将想到的一桩桩一件件交代下去,最近苏茂才腿都快跑断了。
这日天气晴朗太阳高照,外头却一点也不暖和。知道霜落要出门转转,芍药在她肩上罩了件雪白的披风,与霜落今日穿的鹅黄色小袄裙甚是相称。
小姑娘精神很好,脸颊粉扑扑的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会说话。霜落浑身上下都是少女的气息,她走路步子迈的很大,胳膊一甩一甩的看得出心情不错,恨不得绕着皇城小跑一圈。
一路上芍药等人跟着,一帮人都有些跟不上她的步子,芍药走了会喘气连连:“小娘娘——您——您慢点。”
霜落说:“是你走的太慢了。”说罢当真停下来放慢步子:“好吧,我等等你们。”
行至御花园时,正巧李太医从别处问诊回来。李太医走路也快,见到霜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小娘娘,小娘娘近来身子可还好?怀孕初期若哪里不适,一定要告知老臣,老臣随时可以到望月居去。”
霜落笑呵呵说没事,除了贪睡她目前都还挺好的。霜落注意到李太医也是走路极快,脚下生风带起袍子边角显得人很精神。
霜落说:“你走路真快,等哪天我们比比。”
李太医摆摆手:“不可不可,小娘娘有身孕不可胡来。”
“那就等我好了。”霜落说。于是赌约就这么定下,霜落快乐地想,她又结识了一个好朋友。
告别李太医后霜落带着芍药等人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游廊。这里假山鱼池甚是精巧,低头能瞧见桥底下游来游去的金鱼。
霜落看了一会,视线中忽然出一个身着黛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远远地朝她走来,等离的近了才看清来人杨柳腰远山眉,手持罗翠软扇一步一动端的尽是大家闺秀风范。
霜落没见过这个人,芍药小声提醒说:“小娘娘,这是宁妃。”
哦,又是皇帝的女人。
霜落心头哽着不知名的东西,实在不是滋味。本来出门高高兴兴的,现在好心情都没了。霜落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不舒服。
霜落本打算带上芍药等人绕路走开,不想宁妃带着侍女已经来到面前。与徐清婉的娇蛮任性不同,宁妃言行间俱显大气端庄,一看就很教养。
宁妃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也是温温柔柔跟水一般:“你就是霜落姑娘吧,百闻不如一见,霜落姑娘当真美貌动人。”
听闻望月居一事,宁妃也对里面的宫女甚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陛下这般护着呢?今日她出门,刚好听见李太医和霜落的对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皇上金屋藏娇的人就是她。
令宁妃想不到的是,霜落竟然已经怀有身孕。怪不得那日太后和承妃铩羽而归,肚子有皇嗣谁能动她。
宁妃好不容易才稳住高门贵女的脸面,她不动声色地来到霜落跟前,微微一笑甚是很好说话地样子。“霜落姑娘得空可以到秋水宫坐坐,我爱好品茶手艺也不错,到时可以尝尝。”
霜落怔愣了下。按照规矩,她其实是该给宁妃行礼的,毕竟自己还没有位份……她刚要欠身,就被宁妃拉了一把:“霜落姑娘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都是姐妹不用这么麻烦。”
霜落心里更堵了。
她强打着精神和宁妃一通寒暄,好不容易寻到借口离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步子迈得更快了。
很快霜落的背影消失不见,宁妃站在游廊处久久不曾动身。直到身边的侍女提醒她:“娘娘,安嫔还等着您呢。”
宁妃收回目光,再动身时有些怏怏,她问侍女:“皇上喜欢这样的女子吗?”
侍女是她的陪嫁丫鬟,说话自然向着宁妃:“娘娘哪里的话。那丫头言行粗鄙,装扮幼态,哪儿有为宫妃的样子。要奴婢说皇上肯定只是贪图新鲜,过不了多久就弃了。皇上喜欢的,肯定还是娘娘这样端庄自持的人。”
真的吗?
宁妃头一回怀疑自己。她入宫后,穿着,打扮,饮食起居哪样不是按照皇上喜欢的样子来。为了打探皇上的喜好,她可花了不少银子和心思。可结果呢,皇上的目光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两年了,根本不知道后宫有宁妃这个人。
宁妃叹了口气,满腹愁绪走了。
霜落本打算回浣衣局看妙心和云芝,但芍药派去浣衣局传话的侍女回来禀报,妙心和云芝有事外出都不在。芍药见霜落面色不豫,只以为是见不到妙心云芝闹的。
“小娘娘,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不如再去逛逛,奴婢听说太液池那边新种了睡莲,无论春夏秋冬都开的艳。若小娘娘真想人想的紧,明日叫妙心云芝二人到望月居即可。”
一番话非但没有纾解霜落的愁绪,反而给她添堵。霜落气呼呼的:“哪儿也不逛,回去了。”若去太液池再看见个什么妃什么嫔,她今天就要堵的吃不下饭了。
霜落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她卑鄙地想,宁妃若是张扬跋扈一点,或者对她无礼一点自己或许还能光明正大地讨厌她,可是宁妃太好了,好到她作为女子都挑不出对方毛病来,只能悄悄的讨厌她。
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在她心底生长,这种酸涩愤愤的感觉在霜落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她以前也会羡慕有钱人家的小姐,羡慕爹疼娘爱的娇娇姑娘,可是从未有哪次像今天这样,让她难过到吃不下东西。
用晚膳时,霜落一口未动。众人都有些担忧,芍药贴心地问:“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小娘娘想吃什么,奴婢让人去弄。”
霜落心思不在用膳上面。她沉默了会,拉过芍药问:“陛下当真喜欢黛色?他还喜欢什么呀?”
霜落发现,她似乎从没有注意过魏倾的喜好。
闻言芍药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小娘娘不是不在意这个么?“陛下的喜好也不一定,奴婢是听御前的人说的。福宁殿装饰以黛色为主,但陛下却从没承认过喜欢黛色。”
霜落哼了一声,怪不得呢,寝宫到处是黛色,宁妃衣饰也是黛色,还真是臭味相投。她就不喜欢黛色,沉闷老气,难看死了。
若青竹在的话问一问今天外出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能猜出几分。但是今日青竹有事回端太妃那边,芍药一点头绪都没有。她知道小娘娘不高兴,但不知道她为何不高兴。
霜落就这么和一桌子饭食较劲,直到深夜魏倾回来都没有动一口。魏倾眉宇间有疲态,远远瞧见望月居满院子的灯火浑身疲惫一扫而光,他眼含笑意进屋,片刻后神色冷下来。
“怎么回事?”魏倾在霜落身侧坐下:“身子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合胃口?”
霜落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魏倾眉头皱的更深,挥手示意侍女退下,等屋内只剩下两个人时,才抱了抱霜落,哄说:“不高兴?”
霜落默认后,魏倾伸手将人抱至自己腿上,柔声道:“能和我说说吗?”
霜落只顾着生闷气,根本不想搭理他。魏倾有点委屈:“是你的阿吉吉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听闻一声阿吉吉,霜落瞬间破防。她终于抬眼肯望向魏倾,望了好一会才说:“我问你个问题,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你问。”
霜落咳嗽两声,目光飘忽故作不在意:“你是不是喜欢黛色?”
话音才落,霜落便紧紧盯着魏倾。要是他敢说是,霜落想她就不要他了。
魏倾一头雾水,他不知霜落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肯定有什么原因。魏倾如实道:“不喜欢。”
“真的?”
“真的!”
霜落又问:“那我怎么听说福宁殿装饰都是黛色?你还说不喜欢……”
魏倾要冤死了。“福宁殿的打扫,装饰都归苏茂才管,他爱弄什么样就什么样,我不在乎这个。如果硬要说,那只能是苏茂才喜欢黛色,而不是我喜欢黛色,明白了吗?”
霜落心里舒坦一点了,但还是不够解气,霜落又问:“那你喜欢粉色吗?”
这次不等魏倾回答,霜落便道:“不准说不喜欢!明天我就让苏茂才把福宁殿装饰成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