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名字。
霜落本无意偷看,也看不懂。但书页上既然有她的名字,那这本书是做什么用的呢?霜落实在好奇,便蹲下身拿起册子翻阅起来。
翻了几页,霜落觉得这本册子越看越奇怪。上面的字她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其它都看不懂,看这些字似乎是有规律的。左侧要么两个字或者三个字,最多的有四个字,右侧全部是同一个字。
更奇怪的是,她的名字后面是空白的。
霜落好恨自己不识字,如果她识字就能知道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本册子出现在这里肯定是魏倾的,可魏倾为什么要写她的名字呢?她的名字后面为什么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空白一片呢?
霜落想不通,她打算拿着册子去找魏倾问问。
她刚将册子揣进兜里,苏茂才就急匆匆来找她了:“小娘娘,不好了——”苏茂才急得满头是汗,浮尘顾不上拿在殿内蹿来蹿去,好不容易才找到霜落。“郡王殿下来了,此刻正在内殿与皇上说话,奴才送您出去躲一躲。”
霜落一听也紧张起来:“皇上呢?他可还好?”
苏茂财支支吾吾说不个所以然来,只是一个劲地催促霜落:“小娘娘跟着奴才,奴才先把您送出福宁殿去。”
霜落见苏茂才急成这副样子,就知道肯定出事了。福宁殿有重兵把守,更有几十个近侍,郡王殿下来不听有人禀报,更不见近侍茶盏伺候,只怕魏倾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事关魏倾,霜落以为她会担心到六神无主,其实不然,她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镇定。
霜落神情严肃,开口时与往日判若两人:“苏公公,到底出什么事了?内殿现在都有什么人?”
苏茂才一听瞒不住,便坦白道:“郡王殿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自他进来以后宫女太监,守卫都接二连三的晕死过去,奴才跑的快才没有中招。现在内殿中皇上昏迷……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皇上曾经交待过,若有不测一定带小娘娘先走。时间紧迫,小娘娘莫要再问,奴才知道福宁殿还有一处小门,从那里能绕到北宫门。小娘娘先从那儿出宫一切从长计议,奴才担心……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霜落预想过无数种不利的情况,却不曾想到情况会坏到如此程度。她一字一句,每说一个字心就下沉一截:“你说,皇上昏迷不醒……郡王殿下就在皇上身边?”
苏茂才点点头,又催促:“小娘娘,赶紧走吧。”
魏倾如今昏迷,不是任由魏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霜落拳头捏的紧紧的,片刻后冷静下来,她吩咐苏茂才:“我不能走,你走。皇上身边的忠臣,良将肯定认识你,对你的信任也多于我。你出宫以后联络上他们想办法,阿吉吉身边不能没有人,我回去与郡王周旋。”
苏茂才一听竟扑通跪下了:“不可啊小娘娘,您回去不是……不是找死么。”
霜落竟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无比的平静。她摸着小腹,笑了笑说:“我要和阿吉吉在一起,肚子的小娃娃也想。”
说罢霜落就要抬腿回内殿,苏茂才抱住霜落大腿,差点哭出声来。
二人僵持不下,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用再争了,都留下吧。”
霜落转头,只见魏源正笑意盈盈望着她和苏茂才。明明不久前魏源才在惜梅园吓唬过她,霜落却觉得好久好久不曾见过他了。似乎上回见面时她还是浣衣局洗衣裳的小丫头,魏倾在她眼里是个没钱脾气大的小太监,那时在外邦朝贡上,她觉得魏源公子如玉,温润无双,当真怜惜这个男子命短福薄。
不过短短数月,再见时竟是这样的场景。
魏源坐在四轮车上,身后有一个人推着。他依旧素白的袍子,手持羽扇好似浑身的清风朗月,霜落却对他没有一丝好感。
“皇上呢?”霜落问。
魏源笑:“何必着急,在内殿好好睡着呢。”
霜落一会都等不了了,一口气跑向内殿。无人阻止她,待进入内殿,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宫女太监,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而她的阿吉吉,正安详地躺在床上。
霜落很紧张,她走近摸了摸魏倾胳膊,还好,是热的。
“阿吉吉——”霜落唤她却没有回应。她心急地摇晃魏倾身体,可不管使多大的劲,魏倾都一动不动。
魏源身后的人押着苏茂才也进来了。霜落见苏茂才用袖袍捂住口鼻,下意识地也捂住口鼻。
魏源笑:“放心吧,香料已经燃尽,没有作用了。”
霜落现在对魏源的戒备心很强,她不知道这人说话到底是真是假,紧紧捂住口鼻不愿松开,还刻意放缓了呼吸。
魏源笑:“小娘娘就如此痴心皇上吗?知道危险也不跑,要与皇上同生共死?”
霜落捂着口鼻,说话闷闷的:“关你屁事。”
魏源笑意淡了些:“确实不关本王的事,因为你们都得死。”
“你也想当皇帝吗?”
“皇帝?哼——”魏源一晒,“本王才瞧不上,皇帝有什么好的,一个比一个恶心。本王不过是想……搅乱这天下罢了。”
霜落不懂,又听魏源道:“死的人越多,黄泉路上陪我的人就越多。我只恨不能拉上全天下陪葬,只能有多少拉多少了。”
“你真可怕。”霜落望着眼前陌生的魏源,觉得他恍若地狱饿鬼一般。
魏倾也喜欢杀人,但他从来将恶意写在脸上,不痛快就大大方方将人砍了。而魏源的一切都具有迷惑性,无法分辨他的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霜落警惕地望着他,魏源反问:“可怕?小娘娘身边那个人比本王可怕多了。”
“胡说。”霜落反驳说:“阿吉吉哪里可怕,他最可爱了。”
魏源呵呵笑两声,“可爱?若你知道他想杀你,就不觉得可爱了。你可知道,皇上有一本册子专门记录杀过的人的名字,只要名字上了那本册子,无一例外能活下去。”眼见霜落脸色变了变,魏源继续道:“小娘娘知道吗,你的名字可是早就在上面写好了。”
霜落莫名想到怀里揣着的那本册子。就是那本吗,魏倾的生死簿。
“你怎么知道?”
魏源不想多解释,派人拿来一本与霜落揣着的那本一模一样的册子。他扔给霜落,说:“无意中发现誊抄的,不信你看看。”
霜落将信将疑地翻阅几页,上面确实有她的的名字,好几处也和她刚刚看过的那本一模一样。
魏源问:“怎么样,本王没骗你吧?”
霜落翻阅几页就没再看了,她咳嗽两声,说:“这个字念什么啊?”
她指的正是那本册子上重复了无数遍的“杀”字,魏源白她一眼:“是‘杀’,杀人的杀。”
霜落哦一声,了然了。册上上应该是每个人名对应一个“杀”字,写了杀的代表已经杀了,没写杀的代表暂时还没杀,但以后要杀的。她的名字在上面,说明什么呢?魏倾确实想要杀她,但还没有动手。
霜落不动声色地磨磨牙:臭阿吉,竟然真的打算杀她。
她思索的时候,魏源命令下属将一小瓶药送到霜落手中。那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瓶子,里头装有红色的丹药。魏源解释:“这是离魂丹,吃下去不出两个时辰人就无声无息的死了,人死后看起来和睡着了没有区别,若不诊脉探吸根本察觉不出。这殿内的人,都由小娘娘来喂吧,一人一颗,首先从皇上开始。”
霜落握着药瓶毫无反应,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魏源劝解:“小娘娘犹豫什么呢,皇上可是想杀你的。你下手,本王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宫外逍遥自在如何?”
霜落问:“为什么要我来做?”
“因为那样最刺激,死在心爱的女人手里,皇上肯定乐意吧。”
魏源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巨响,霜落将药瓶砸在地上摔的粉碎。“要喂你喂,姑奶奶谁也不伺候。你是没手吗?还是虚弱到连药瓶都拿不起来?看不起谁想杀谁就光明正大地亲手了结他,总算计别人动手把自己摘干净算怎么回事?”
“你这样让我瞧不起,想杀人又不敢自己上,真怂!有本事先把我砍了,否则这里的人你一个都动不了。”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魏源,他冷笑两声,“好啊,好啊——既然小娘娘那么想死,本王就成全你。束登——取下小娘娘的人头。”
霜落后退到床边,魏源身后那个叫束登的侍卫已经拔刀朝她逼近了。一步,两步……越来越近了,那叫束登的男子是个粗犷的大汉,提刀的模样让人不由地想起行刑场上的刽子手。
束登走近,手中的刀泛着银白的光芒。“小娘娘莫要怕,臣这把鬼头刀锋利无比,一刀下去根本感觉不到痛。”
束登举刀,刀举至一半,只听“嗖”一声,利剑穿破明黄帷幔,正中束登眉心。束登倒下的同时,霜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谁敢动朕的皇后?”魏倾自床榻上坐起,他一挥袖袍,殿内所有人皆从地上爬起。同一时间一批带刀侍卫乌泱泱闯入内殿,雪白锋利的刀架在魏源颈侧,魏倾眉眼含笑,说话声音有点懒:“郡王谋逆!押至诏狱,朕要亲自审理。”
御前的人训练有素动作很快,不多时殿内又恢复了平静。束登的血迹,利剑刺破的帷幔都被整理干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般。
待近侍退下内殿只剩魏倾霜落二人,魏倾抱着她拍拍背:“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事发突然,没有时间与你商量。”
霜落仍由魏倾抱着,半晌才从他怀里挣开。霜落目不转睛盯着魏倾,她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递到魏倾面前:“这个是你的吗?”
魏倾一怔,霎时觉得大事不妙,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你听我说……”
霜落才不听,她起身在殿内绕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福宁殿有搓衣板吗?”她问魏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