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霜落头上的帷帽被摘了下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霜落顶着满脸红疹子,心里一点都不畏惧,她这么丑不信有人瞧得上。
“这……长得真别致。”男人夸了一句,“就她吧,按最便宜的算。”
王姑原本听说是好货,还以为是什么美若天仙的女子,瞧见霜落脸上的红疹子兴致失了大半,反正也卖不出好价钱,随便卖了得了。于是男人付了一半的定金,约定好明日让儿子过来接人。这是当地的风俗,相当于明儿新郎来接亲,接回去就洞房。
霜落气的咬牙,敢卖她?她梭巡四周,将一根木棒藏在身后等待时机。王姑送男人出去了,过了好一会才一个人回来,外头万籁俱寂似乎什么人也没有,王姑颠着银两进屋,给霜落送过去一碗莲子红豆粥。
“吃吧,明儿个就要当新娘子了。这是我们当地的规矩,婚前吃莲子,婚后保证生个大胖小子。”王姑凑近看霜落那张脸,哈哈大笑起来。
“我瞧着你就像自家姐妹一样,我们脸上都不干净,不像她们的脸让我讨厌。唉——”王姑叹了一声,“要不是我收了别人的钱答应一定要把你卖出去,我还真舍不得,咱两做个伴多好啊。”
霜落笑嘻嘻的,她手脚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身上有点力气举起那木棒应当不成问题,但得挑个好时候。
“王姑——”讨好人的嘴皮子功夫霜落在宫里不知说过多少,她乖乖道:“我这张脸,兴许这就是命吧。我饿了,这碗太小吃不饱,王姑能否给我换一碗大的?”
王姑瞧她那副乖乖的样子,戒备心放下了,荒山野岭的料她也不能怎么样,便笑着出去了,说去给霜落换一碗大的。
王姑出去后,霜落迅速起身藏在门后,高高地举起木棒。一帮姑娘大惊,霜落唬道:“想活命就老实点,别出声。”
很快,门外传来王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霜落屏息,王姑脑袋探进屋内的瞬间只听咣当一声,木棒朝她脑袋砸下去。霜落力气其实只恢复了半成,可也着实不算小。王姑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这一遭,眼睛瞪的大大的倒下去晕了。
一帮姑娘目瞪口呆。
霜落扔了木棒,骂道:“愣着作甚,找根绳子来。”
很快王姑被结结实实的捆绑起来。霜落要跑,可大伙劝道:“现在天黑不能跑,上回有人天黑跑出去,第二日王姑在林子里找到她的尸首,被野兽啃的只剩下骨头了。”
霜落想想也有道理,白天肯定更安全,明日一早得在迎亲和王姑哥哥来值守之前逃跑。霜落找了块抹布塞住王姑的嘴,又和众人说好明日天一亮就跑,大伙一起下山谁也不能落下。
看霜落下手狠,做事利落毫不犹豫,不知不觉中一帮姑娘已经把她当领袖了,她们听着霜落说话都乖乖点头说好。
这一夜将就睡下,王姑只要醒了呓语几声,霜落就朝人脑袋上招呼。霜落抱着木棒睡的不踏实,她想魏倾,又担心明日计划出变故一直不敢放松。
天一亮睁眼,她招呼姑娘们赶紧走。不想才出门,只见不远处三五个人穿着大红喜服朝这边过来,想必是迎亲的。
没想到这帮人迎亲来的这么早,一时间大家都慌了。霜落脑子转的飞快,将一帮姑娘赶回屋子里让她们别出声。她望着王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霜落摸摸肚子,不得已的话,只能鱼死网破了。
很快迎亲的三五个人到了屋内,其中并没有昨晚那个男人。一个自称陈松的男子道:“敢问,王姑在何处?”
他们不认识王姑是谁?那事情就好办了,霜落咳嗽两声,装模作样道:“怎么,连你姑奶奶我都不认识了?”
陈松确实不认识王姑,他老爹昨晚说在王姑这里给他买了一个媳妇,让他今日来接人。老爹只和他说王姑脸上不干净,长得丑。陈松一瞧霜落,行了,对上了。
霜落指着躺在地上的王姑,“人在这儿了,赶紧付另一半钱把人接走,别打扰我休息。”
陈松点头哈腰道:“姑奶奶好,姑奶奶吉祥。”陈松也没多想,痛快付了钱扛起王姑就走了。
迎亲的三五个人吹吹打打很快消失在视线中,也快到巳时了,再也耽搁不得霜落带上一帮姑娘不要命似的往山下跑。
下山的途中顺利的不像话,一直走到官道她们才停下来。不远处恰好有一帮带刀的官兵,似乎是来寻人的。瞧见官兵众人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可算逃出狼窝了。
几个姑娘哭哭啼啼地拉着霜落的手,泣不成声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回家后一定带上爹娘登门道谢。”
“姑娘大恩没齿难忘,以后若有用得着周家的地方只管开口。我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姑娘要多少我给多少。”
周家?霜落想想昨夜的烟花,问:“哪个周家?不会是昨晚放烟花的那个京城富商吧?”
“正是正是,我自小就爱看烟花,被这帮人掳来后一直等不到爹娘搭救,想必是爹娘想我了呜呜呜……我定当重金酬谢。”
又有一个女子说:“我爹乃是朝廷重臣,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姑娘想要什么只管说好了,姑娘是哪家的?”
霜落想了想白花花的银子,说:“我是阿吉吉家的。”
魏倾一夜未眠,昨晚那个假扮霜落的女子被揭穿身份后欲跳河自尽,魏倾哪会便宜她,将人扔进诏狱不过半个时辰就招了。很快徐徽凡及其党羽也被关押进诏狱,魏倾斩了几个人头送到慈宁宫还不解气,恨不得当夜杀到西南端了徐家的老巢。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一晚上就将人伢的窝藏地点,交易链条全摸清了。原来那帮人伢以街头巷尾的香粉铺子掩人耳目,专门从进店的姑娘里头挑人,迷香迷晕以后送到京郊的另外一处藏身之地。
这伙人伢做非法的勾当也才一个多月,不想被绑的女子里头有几位出身大户人家,事情这才闹大引起按察使和刑部重视。徐徽凡不知怎么联系上的人伢,自出宫时,他就盯上霜落了。
京郊地广人稀,要在群山峻岭中找出人伢的藏身地点不容易,锦衣卫,御林军连夜出动搜山,魏倾在驿馆中等了又等,一直等到中午都没有消息。
魏倾又想砍人了,但想起霜落曾说过的话只得生生将怒气压下,派更多的人去找。这时,有侍卫来报:“找到皇后娘娘了。”
魏倾忙问:“她在哪儿?”
“皇后娘娘在丰年县县衙。”
丰年县是京郊一处小地方,那里以种植柿子出名。人既在县衙就说明没事,魏倾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些许,拿上氅衣就要上马赶往丰年县。
他不放心,又问那侍卫:“皇后娘娘如何?可有受伤?身子可有不适?可有哭闹?”他见侍卫不答,心中更为担忧,自言自语道:“她最是娇气,动不动就哭哭啼啼,遇上这样的事肯定吓坏了,她还怀有身孕,是朕……对不起她。”
魏倾的自责更甚,恨不得现在就奔到霜落面前。
侍卫犹豫半晌,才道:“陛下,皇后娘娘很好,没受伤没哭闹,坐在丰年县县衙门口吃柿子,顺便……帮丰年县抓获人伢十二人,山贼十七人,为民除害现在丰年县百姓都要请娘娘吃饭?”
魏倾蹙眉:“她不是被人伢子绑了吗?关山贼什么事?”
侍卫答:“陛下有所不知。山贼和人伢是一家,山贼抢乡民东西养活人伢,人伢帮山贼娶妻。丰年县一直剿匪,但苦于山高林子深罪犯狡猾,好几次无功而返,多亏娘娘记得下山的路,今儿一早县令带兵已经端了罪犯老巢。”
“还有京城富商周家,督察院长史都要备了厚礼要登门答谢皇后娘娘。”
魏倾觉得,事情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那丫头细胳膊细腿,怎么逃出来的?魏倾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策马飞驰出驿馆,扬起一地雪花。
霜落在县衙过了半日,还是不见魏倾来接她。小姑娘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坐在县衙门口,眼巴巴望着大道。她乖乖坐着又吃了几个柿子,问县令:“你到底有没有找人告诉皇上我在这里呀?”
县令恨不得将她当成祖宗供着。先前霜落说自己是皇后他还不大相信,直到锦衣卫巡查到丰年县证实了霜落的身份。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性情暴虐,若知道皇后在他的地盘出了事,人头恐怕不保。
县令劝说:“屋里舒服,皇后娘娘不妨进去等,下官让人在此处看着,皇上一来立马派人通知您。”
霜落不要,她想第一眼就见到魏倾。
又等了半个时辰,远远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风雪中一群人马若隐若现出现在大道上。风雪不大,细碎飘在霜落的淡粉色雪披上,不一会肩头落了薄薄一层。
她踮起脚尖张望,一眼便看到为首那人身着玄黑氅衣,手持银白马鞭,墨发在风中飞扬像极了凯旋而归的英雄。
不,她就是他的大英雄。
霜落手舞足蹈地招手,高呼:“阿吉吉——我在这里——这里——”
魏倾远远地就看见她了,他勒马下地,霜落飞扑进他的怀中,仰头道:“我好想你,这回没给你丢脸哦,我也为民除害啦。”
魏倾心绪复杂,瞧着那张莹白的小脸一时语塞。霜落脸上的红疹子已经好了许多,只剩淡淡的痕迹。他不敢想,如果霜落没跑出来会怎么样?如果他来的再晚一点会怎么样?
“对不起——”魏倾埋进她的颈间:“让你吃苦了。”
“没有什么好抱歉的。”霜落说:“你是皇帝呀,要思虑的事保护的人那么多,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魏倾目光深深地望着她:“不,我想要保护的人,从来只有你。”
“不行。”霜落摸着肚子,认真道:“还有你自己,我也可以保护你,以后还要保护肚子里的崽崽。”
魏倾叹气,摸摸小姑娘的发:“总之,这回是我没护住你,让你受委屈了。”
霜落脸颊蹭蹭他的:“既然觉得我受委屈了,那就娶我下半辈子好好补偿吧。”
“娶!”魏倾说:“明天就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