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许多妖怪来帮忙,但寻找碎片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因为那最后一块碎片实在是太小了,它几乎是所有碎片中最小的一块。它也许卡在哪个石头缝里,也许已经陷进了淤泥的深处,甚至也可能被哪条鱼吞进了肚子里。
妖怪们法力强大,纵然能厉害到填了这北海湖,可拿这一个小小碎片也没有办法。
但即便是一时间无法找到,只要看着这众志成城的场景,心里多少是个安慰。
至少,北海先生当年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等候的过程中,许白收到了顾知发来的信息,他已经决定离开百达,签约四海了。这是他深思熟虑以后做出的结果,也意味着他的人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他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与许白分享,许白又转头与傅西棠分享,希望这个“新的开始”能为他带来好兆头。
远处,黑色的天空和泛白的湖在地平线上交汇,一艘小木船便在那交汇处慢慢地划过。商四坐在船头听陆知非将他小时候的故事,一边把手垂在船外,掌心喷薄而出的黑色法力钻入平静的湖面,在湖底刮起飓风。
小船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航行,飓风刮过之处,湖底被掘地三尺,任何一块细小的石子都不能逃过。
“走吧。”傅西棠忽然站起来。
“嗯?我们先回去吗?”许白不明所以。
傅西棠:“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找到,商四一个人就够了,或许我还是得回去把探测器完成。”
许白点头,这也有道理,双管齐下么。
“可总得跟他们说一声吧,四爷和祛黎都还在湖中央,要不我们等他们回来?”许白说。
闻言,傅西棠淡定地拿出了手机。
许白:“……”
他这个现代妖倒是忘了,还有手机这么便捷的东西。
于是傅西棠跟商四打了个电话,约定明天傍晚继续在这里碰头。当然,如果他们今天晚上就能找到碎片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傅西棠和许白先行离开,在公园外,碰到了蹲在路边邮筒旁的阿烟。孤独的阿烟,寂寞的阿烟,手里拿着根串串,整个人还没有一个邮筒大。
许白再次:“……”
商四开结界,把吃了麻辣烫归来的阿烟,给隔绝在外头了。
回去之后,许白就陪着傅西棠在书房里做探测器,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陪伴还是可以的。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商四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可见碎片还是没有找到。
许白汲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楼下,开火煮面。作为一个只会吃不会做的人,许白只要进了厨房,就相当于三级残障。
但他可以煮泡面,仅限于泡面,换成挂面就不行,除非你想吃面糊糊。
虽然请傅先生吃泡面有点不大上档次,但许白自诩有大把的爱心放在里面,还配了两个溏心鸡蛋,傅先生一定会感动的。
傅西棠见他只端了一碗面,依稀记起他对泡面的热爱,问:“你不吃?”
许白摇摇头,把面放到桌上,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傅西棠,说:“你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导演又让你减肥?”
“哪有,我那只是虚胖、水肿。我可是条水蛇。”
这个解释没毛病,非常合理。
最后许白吃了半碗面加一个鸡蛋,说是继续陪傅西棠做探测器,可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他连续奔波了好几天,刚才又吃了点东西,困意上涌,实在有点撑不住。
傅西棠停下手头的工作看着他,却没有把他叫醒。直到许白彻底睡过去,整个人往旁边歪倒,他才及时伸手把人捞进怀里。
许白趴在了他的胸膛上,没醒。
傅西棠便就这样抱着他,隔了许久才把人送回房间里。
窗边有清风,柔和的月光洒在许白熟睡的侧脸上,他似乎在做梦,眉头微蹙。傅西棠帮他掖好被角,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心底一片平静。
转头望去,屋外的满月树又比昨日高了些许。
等到他们找到了北海的花种,就把他种在满月树旁,傅西棠想。从今以后一年又一年,春生雨露、夏有繁花,他们始终都会在一起。
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该醒来的都醒来了,该回来的也都该回来了。
翌日,许白仍如往常一般出去工作。今天他要去录一个弘扬传统技艺的公益短片,参演的人包括他在内足有十来个人,每人只有几句话的戏份。所以如果顺利的话,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了。
朱子毅还是很为许白着想的,这段时间接的工作都在北京,避免他到处跑,顾不上傅先生。
十几个人的公益短片,分了好几天好几个批次来拍摄。跟许白一起搭戏的是一位艺术界的老前辈,许白已经去得挺早了,没想到对方比他还早。
老前辈没什么架子,但是脾气很固执。他跟许白要拍的东西是皮影戏,于是他提早几个小时来,已经在那儿鼓捣了好久。
许白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就把许白拉过去一起学。工作人员连忙跟他解释,许白妆还没有化,老爷子便不太高兴了。
许白连忙摆摆手,“不碍事,我化妆很快的,反正现在还早,我先学着。”
“这才对嘛,来来来,我教你。”老前辈抓着许白的手,瞪了那些人一眼,就把许白带到角落里继续鼓捣去了。
于是一老一小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为了一段最多不过十几秒的镜头,愣是一坐就是两个钟头。
“我跟你说你这样不对,你这娃娃怎么手那么笨呢。”这是老前辈第十八次埋汰许白,可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还是照着网上学的。
许白看破不说破,又演示了一遍,才换来对方一个满意的点头。他拍拍许白的肩,说:“年轻人就要脚踏实地的,你要推广什么东西,得自己先足够了解嘛。”
“是。”许白点头,余光扫到老前辈的孙子兼助理,友好地笑了笑。
大孙子都快愁死了,这老爷子在家里爱说教也就算了,出来还这样。幸亏许白看起来并不介意,不然又得闹妖蛾子。
许白倒觉得这样挺好,只是原本预定两三个小时的拍摄时间被拉长了许多,他最后妆也没化,征求导演意见后,直接素颜上镜。
老前辈很开心,直夸许白有前途,让他哭笑不得。
拍完短片,竟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许白给傅西棠发了一个信息,直接往北海公园去。说是一会儿就到,可首都的交通磨得人没脾气,许白到的时候,已经过四点了。
傅西棠说他已经到了,还在那个湖边长椅处等他。
许白便又给自己使了个障眼法,穿过如织的人群,脚步微快地往那里走。
可是许白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落水声,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惊呼声中,许白连忙回头去看,就见水里有个小姑娘在扑棱。周围的人焦急得很,一个大约是小姑娘家长的女人已经哭出了声,被人拦着才没跟着跳下去。
热心市民赶紧组织救援,许白见已经有人下水了,便没有插手。
然而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人群互相挤压着,把许白身边的一个老爷子都差点挤到水里去。
许白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他,却没想到老爷子没事,反倒是他脚下一个不稳,被人给挤到了水里。
这可丢脸丢大发了。
“扑通!”许白重重摔进湖里,整个人都没入湖面,不过他还谨记着这是在人前,不能变回真身。于是他赶紧浮出水面,可入目的风景已经变成了黑白。
什么哭喊声,落水的小姑娘、围观的人群,都不见了。
身后,传来商四的声音,“你赶得可真巧。”
许白霍然回头,就见一艘小船悠悠行来,傅西棠坐在船尾,对他伸出了手,“上来。”
许白被他拉上去,还不忘问:“刚才那小姑娘呢?”
“当然是救起来了。”商四坐在船头,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像一位看戏的大老爷。
许白礼貌地笑笑,怕弄湿傅西棠的衣服,干脆就在他脚边坐下来,趴着船舷又往水里望了一眼,说:“怎么就忽然落水了?”
“她看见妖怪了。”傅西棠解释。
原来如此,有些小孩子心灵纯净,眼睛清澈,确实是可以看见妖怪的。难怪傅先生和商四要把寻找碎片的时间定在晚上,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许白点点头,不再多问。
忽然,许白觉得衣服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这可把他吓死了,差点没跳起来。
“傅、傅先生……”许白一把抓住傅西棠的裤子,全身紧绷,声音颤抖。他的心里此刻大约有十几辆联合收割机并排开过,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摧毁麦田、踏平田埂,在呐喊着——
我身上是不是有虫!!!
感谢多年练就的演技,让许白此时此刻还能保持表面上的镇静。
“在哪儿?”傅西棠问。
“后、后边儿。”
商四继续翘着二郎腿咔咔咔地嗑瓜子,看着傅西棠从许白的衣服里捉出一条——蝌蚪大的小鱼。
小鱼躺在傅西棠的掌心,不甘地甩动着尾巴,两只眼睛瞪得贼大,嘴巴一张一张地仿佛在质问他们为啥要扰它清梦。
许白:“……”
气氛有些尴尬,许白抓起小鱼把它放回了水里,企图当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西棠让许白去岸上,把衣服弄干,许白摇头,“反正我衣服都湿了,傅先生你就让我继续下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