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新手搞不清楚状况的劣势就凸显出来了。准星瞄不准,分不清来的是敌是友,脚一松飞机就往下掉,下方的山脉绵延,山谷嶙峋,一个不甚就触崖重来。
刚刚投篮时积累起来的莫名其妙的自信分分钟被打击成碎渣渣。
宁也玩的超生气,突然身边本来空着的座位上有人坐了下来,紧接着是投币后掉落时发出的叮当响声。
宁也第一反应是,妈的这种地方都能遇到齐煊楼?
有毒吧?
他踩着踏板扭头看了一眼,呃,果然是想太多了。隔壁坐的是个男生,倒是也高高瘦瘦的,腿伸出来踩踏板,浅蓝色的牛仔裤穿得松松垮垮的。
见宁也看他,他也看了宁也一眼,边按启动键,边朝宁也笑了笑。
两架飞机在一个屏幕上。
宁也臭着脸看隔壁飞机一飞冲天,在空中来了个流畅的躲避动作,然后瞄准,吊炸天的三炮轰掉三架敌机,顺便还躲了两次对方导弹。
……忒么砸场子的都来了,这游戏还能玩?
宁也扔掉了方向盘。
两分钟以后隔壁的游戏机下方吐出一长条券,男生伸手撕下来,问宁也:“你要吗?”
宁也摇头。
“还玩吗?”
宁也摇头:“我不会玩这个。”
男生突然扬眉一笑:“我教你?”
22
男生叫纪少衡,本来应该上高二,但是休学了半年,打算年后重新跟着高一念下半学期。
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休学,他也没有提。
两人坐着玩了一晚上领空激战,纪少衡教了宁也好些技巧,到后来宁也也可以成功躲避攻击,还能瞅着机会瞄准反击好几下了。
商场里有些热,宁也玩得满身汗,脚下堆了一堆兑换券。一轮游戏结束之后,宁也看了看手机,快九点了,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不玩了,回家。”
纪少衡指指地上的兑换券:“都给你。”
“我不要。”宁也说,“你拿着去换东西吧。”
纪少衡也摇头:“我也不要。”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宁也说:“去看看有什么吧。”
两人揣着老厚一摞兑换券去电玩城的兑换台。宁也扫了眼兑换柜上摆的东西,看上的券不够,剩下那些又看不上。他朝着柜台努努嘴:“看看有什么想要的没。”
纪少衡撇着嘴摇头。
正好有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儿盯着柜台里一个方向看,手里也是攥着一把兑换券。宁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放着一把黑色的手枪,于是他把手里所有的兑换券都塞给了男孩儿。
宁也单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里捏着剩下的一枚游戏币,对纪少衡说:“走了哈。”
纪少衡已经把外套披在了身上,拉链没拉:“我也要回家了,走吧。”
两人沉默地一起走到电梯前等电梯。
商场里响起营业结束催促顾客尽快结算的提醒语:“尊敬的顾客朋友们,距离本商场结束今天的营业还剩二十分钟,非常感谢您的支持与厚爱……”
纪少衡问:“你家住哪?”
“一中附近。”宁也回答了个大概。
电梯门儿开,里面塞了满满一电梯的人。宁也有点想去走步行梯,但是纪少衡已经一步跨进去,手伸出来挡着电梯门示意宁也进。
宁也皱着眉钻了进去。
电梯里人多,宁也面朝电梯门,背后站着纪少衡,男生温热的气息扑在宁也发梢耳边,让他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从五楼到一楼,电梯每层必停,速度超慢,估计还没走步行梯快。好不容易到了一楼,门一打开宁也就三步两步跨出来,走远一些站定等纪少衡,打算跟他说个再见就走。
纪少衡也很快走到宁也旁边,自然而然地问:“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不了,早点回家明天还早起上课。”宁也拒绝,“困。”
纪少衡不放弃:“就在这儿到一中的路上,有家钵钵鸡超好吃。现在外面冷死了,不吃点热的再回家吗?走吧走吧,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啊。”
宁也莫名其妙地就被拉去吃钵钵鸡了。
他觉得自己对纪少衡的容忍度真高,估计因为纪少衡长得比较好看。
也或许因为,这里的同学都太绷着了,包括梁丰和徐清晨也是,每天上学放学按时按点,没什么出格的课外活动。
纪少衡又不上课,又大半夜在街上溜达,但是他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惹人讨厌的痞子气息,反而和齐煊楼的矜傲有一点点的相似……宁也想跟他交个朋友。
近十点的冬夜,钵钵鸡店还是人满为患。宁也跟纪少衡吃了钵钵鸡,一身的麻辣味儿站在门口道别。
宁也这会儿很后悔,吃什么钵钵鸡,这下回去还得洗澡,神烦。
纪少衡吃得超开心,用胳膊顶了顶宁也:“走啦!回头再一起出来玩儿哈!”
宁也点头:“嗯,回见。”
都心知肚明这是胡说八道,联系方式都没有,下次见面全靠偶遇,这哄鬼呢。
但大家好像都很习惯这样的敷衍寒暄。
纪少衡一步跳了三个台阶,脚步不停往前走,手伸起来对着后面的宁也扬了扬,当是道别。
宁也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是个开朗的男生,但是不自觉中又有点落拓的风流。宁也觉得自己偶尔想的也是很奇怪,自己裹了裹衣服,找着回家的方向走了。
一个往前,一个左拐。
晚上睡的晚,周一早上宁也昏昏欲睡,十分钟能打五个呵欠,索性请假说肚子痛没去上课间操,抱着校服在教室补觉。
一觉睡到课间操过去,又上了节课又下了,被文娱委员张瑾拽起来:“宁也!宁也!”
宁也真是搞不懂,是不是每个女文娱委员都有种天然的骄纵和自持,反正他们班这个文娱委员估计觉得全班男生都能爱上她,说起话来比温珊珊还烦人,各种颐气指使:“你快起来,别睡了!宁也!”
宁也冷着一张脸坐直,皱着眉,半眯着眼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张瑾双手交握在身前:“元旦学校有迎新晚会,今年要求每个班都出一个节目,咱们班商量过了,准备排个舞蹈,男女生混合的,今天下午放学你先别回家,我们商量一下。”
宁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忒么让他跳舞?
张瑾见他不说话:“说定了哈,放学别走啊。”
宁也皱眉,语气有点生硬:“我不会跳。”
“没事儿,不会学学啊。”张瑾从小学舞蹈的,很有自信,“我会编舞的,男生部分很简单的。”
宁也重新趴回去,闭眼,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睡觉的姿势感,毛躁的要命:“不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张瑾见宁也这么不给她面子,气得脸色很难看,“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
宁也换了个朝向,甩给她一个后脑勺。
张瑾平时热衷活动,早就习惯她说什么别人听什么,哪想宁也这么不留情面,气的快要哭了,站在宁也桌前半天“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梁丰觉得宁也真是超冷酷,面对帅哥美女都能一丁点儿情份都不留。
徐清晨见宁也没睡着,戳戳他:“班级活动哎,你真不参加?”
“不。”宁也没睁眼。
徐清晨想了想:“张瑾肯定去告老师了,说你不配合工作。”
“爱咋咋地,不参加就是不参加。”宁也面无表情,让他在全校人面前跳舞,绝对不行!
高一班级的男女比例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均匀,张瑾倒也不是非要宁也跳。宁也不参加,她重新选人,一共挑了6名男生和6名女生,个子都差不多高,站在一起看身形还是蛮好看的。
不过……就是这么不凑巧……参与跳舞的一个男生,在这礼拜上体育课的时候,打球崴了脚。
瞬间高一三班的舞蹈组合变成了十二缺一。
张瑾急得要命,班里其他男生不是太高就是太矮,再要不就是太胖,放在队伍里怎么看怎么有违和感。
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点名:“宁也,来,宁也来凑个数。长得这么好看,不会跳舞就去舞台上站会儿也行啊!”
宁也:“……”
“张瑾,排练的时候把宁也的位置仔细排一下,动作少点,定点露脸的时候就摆在前台,让大家看看我们高一三班的帅哥。”最近大家都比较乖,班主任偶尔也会开开玩笑。
宁也强烈反对:“老师,我是真不会跳!同手同脚,给咱班丢人啊!”
班主任“啧”一声:“摆好你自己花瓶的位置行不行?谁让你去跳了?你主要负责去摆造型,知道吧?”
“那也不!”宁也还在负隅顽抗,“我驼背!还紧张!站台上我浑身都难受!”
班主任一瞪眼:“你怎么废话这么多?班集体需要你的时候,不行也得上!其他五名男同学也没见以前学过跳舞,不照样赶鸭子上架了吗?别人都不怕笑话,就你怕被笑话?怎么,帅哥面子大过班集体荣誉是吗?”
宁也完全没法争辩,梗着脖子:“反正我不去。”
张瑾回头看宁也,目光又挑衅,又幸灾乐祸。
班主任冲宁也扔了个粉笔头:“就你事儿多!再不同意我叫你家长来说话!”
宁也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张瑾虽然有点漂亮女生的骄纵,但是她对这次活动还是很重视的。宁也顶替进来以后,她还专门调整了一下队形,替宁也设计了比较简单但是看起来又很好看的动作,也没有专门针对宁也。
但宁也还是觉得很烦。
……谁忒么要上台跳舞啊!
还是这种超尴尬的“现代舞”,队形走的乱七八糟,硬凸造型,男女生互动的时候简直尬出天际。
宁也想想齐煊楼在下面坐着看,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温珊珊端着饭来蹭桌子,见宁也一脸生无可恋,悄悄问徐清晨:“他咋了?”
“我们班元旦节目是个舞蹈。”徐清晨冲宁也努努嘴,“被赶鸭子上架了。”
温珊珊“哇哦”了一声,眼都亮了。
宁也甩眼刀看他俩,一副“你俩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的表情。
温珊珊现在不怕宁也,脸皮也练的够厚:“挺好的呀,要我给你培训培训不?我,半专业的,四岁半开始就学舞蹈了。”
宁也瞪她一眼。
“到时候我一定得把相机拿来。”温珊珊已经开始脑补元旦了,“专门盯着你拍。”
宁也心塞得不行,把外卖的塑料外盒盖子扣好,拎着准备去扔垃圾桶了。温珊珊还在叫他:“要加油练习哦!”
宁也走得更快了。
十二月在课间操和齐煊楼一起走、接受蛇精病的舞蹈训练中渡过了一小半,某天晚上无意中换台,看到本地一则新闻:
我市公安部门最近突击检查,重点整治黄·赌·毒,查封涉·黄酒店三家,查处违规棋牌室、桥牌室十一家,并破获近五年来最大的一起贩毒案件,涉案人员多达数十人……
宁也看到电视上,脸部被打了马赛克的涉案人员,其中靠边儿上那一个,正是何栋。
他勾了勾唇角,梁国凯真上道,只要稍稍露点口风,就能彻底断了牛小飞一派的后路。
以后府城就没有牛小飞,只有梁国凯了。
宁也叹了口气,原来这才是正儿八经第一个经他的手改变的、一个人的命运。
只可惜牛小飞和梁国凯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滋味,有些难以形容。
第二天温珊珊跑来找宁也,明显喜形于色:“你知道吗?何栋贩毒被抓了!我以为他打架斗殴已经够坏了,没想到他居然犯法!”
“噢。”宁也兴致缺缺。
温珊珊抓着他的胳膊跳:“你不高兴吗?这次他也不能欺负你了!”
宁也一脸疑惑的表情:“你解释一下,什么叫他也不能欺负我了?你什么时候见我被他欺负过?”
“上次食堂门口不是还跟人打架嘛。”温珊珊理直气壮,“也没见你占什么便宜啊,还被点名批评了。”
……这么比较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
宁也撇撇嘴,温珊珊眼神儿都不好使的,她说的话不能当真。
吃午饭的时候宁也在食堂四下里看了一下,找到跟自己打架那个男生的位置,提前吃完饭以后过去用手指磕了磕对方桌面。
对方一脸警惕,目光不善地盯着宁也。
宁也俯下身,在男生耳边低声说:“说出来你恐怕不信……何栋进去,起码有我一半儿功劳。”
宁也目光看着周围,漫不经心地,仿佛在说今天要交作业似的语气:“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小心你的腿。”
说完起身走了。
男生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宁也瘦而挺拔的背影,整个人都僵了。
自从新闻曝光,宁也还是比较关注牛小飞这个案子,偶尔也会问问宁正朝知不知道什么内幕。不过他爸没把这个当什么政绩看,并不是特别上心,只知道个大概进展,像何栋这种小角色压根儿连名字都没听过。
宁也有点惆怅——他现在要不是十五岁,而是二十五岁,压根儿都不用经过他爸就能把这事的里里外外打听的一清二楚。
等结果的时候,元旦来了。
府城一中每年的元旦晚会都比较隆重,身兼元旦和迎新双重任务,也是给辛苦一年的老师同学一次放松的机会。
宁也一大早就到了学校,服装本来昨晚就拿到了,但是宁也实在没勇气穿这个出门儿。
张瑾正大呼小叫地,挨个儿给大家化妆。
女生们留着长发的都梳了统一的歪扎马尾辫,男生们统一戴了黑色鸭舌帽。
宁也看着张瑾化的舞台装,那叫一个辣眼睛。
眉毛黑而粗重,仿佛两条毛毛虫;天蓝色系的眼影整个儿覆盖了眼部,活脱被人揍过似的;脸蛋和嘴唇真的就是红色的,一个像两团红血丝,一个是血盆大口——宁也满脸纠结看着张瑾秒速化妆:“我说……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儿?”
“舞台妆就这样。”张瑾头也不回,“化淡了在台下完全看不出来,脸特别平,化成这样夸张一点的比较明显。”
宁也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女同学们带妆打打闹闹,笑起来怕花了妆,把嘴绷成起来哈哈哈哈哈干笑,脸上活脱一个o字。
忒么夭寿哦。
轮到男生化的时候宁也宁死不屈,张瑾怒吼:“怎么就你事儿多!赶紧过来!给你化完了我还有事儿呢!”
宁也这会儿十分十分十分的想念薛小满。
张瑾见宁也死活不肯动弹,先拉着给别人化去了。宁也怎么想都觉得这绝对是日后的黑历史,毛躁的要命,兜里手机突然震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操,真是快要哭了:“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