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终究没开门, 大房敲了一刻钟后便死心。
楼道里很冷, 灯光昏暗,左右附近的人家没有任何动静。大约因为年关, 又是寒假,楼里的住户几乎都不在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就着灯光找到消防楼梯口, 坐台阶上候着。
幸好还有烟和打火机在。
细微的火光, 烟草的香气四溢。
等了不到半个小时,楼道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钟勇的节奏。
“勇哥。”他叫了一声。
钟勇的身影立刻出现在消防门边, 手上还捧了些杂物。
他笑一下,“崔玉让你来的?”
钟勇点点头,崔玉确实让他把人带走。可他晓得老板肯定不会走,便自作主张拿了大衣、毛毯等物品来。
“东西给我, 你回去吧。”
钟勇把包袱递过去,只道,“李希和我都接到老佛爷电话了, 问今年怎么安排。李希给含糊过去了,我也说忙。可她应该是没相信, 到时候——”
大房挥挥手,“走。”
他不再说话, 转身离开。
大房丢了烟头,把大衣套上,毛毯一半铺台阶上一半裹自己脚。翻出充电器, 连上手机;另外有一些坚果、巧克力和饼干,最底下压了一包糖果。
他摸出一颗来,拆开放口中。
熟悉的水果滋味,却有点点的苦涩,仿佛崔玉对他的嫌弃。
崔玉走马上任后,并不十分热情,既不主动找他说工作之外的事情,也没有立刻改变他的生活方式。她规范了他的用度日账,对乱七八糟的招待费,玩乐费和礼物费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
何乐故意跑过来晃了几趟,她只礼貌的寒暄。他胖,一团和气的样子,一口一个玉妹子,眯眯眼里绿豆样的眼珠不停转着。他故意问,“妹子,得开支点,早前太子爷给定的礼物尾款,云朵儿的生日就在下个周。”
云朵儿,大房用了大半年的一个固定女伴,据说正得宠中。
大房在手机上和老赵对骂,闻声不太在意地瞥了她一眼。
她点点头,翻了一下账本,“按老规矩走账,我直接付款给专柜,取货人留你名字。”
何乐高高地哎了一声,特意看了一眼大房,凑更近了说,“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去年海南聚会的时候说了还去。我这边也要准备起来了——”
海南聚会,就是那次被公开的所谓酒池肉林。
大房耳朵竖得高高的,也是那次聚会惹的祸。老赵不知从哪儿勾搭了个女记者,他贪图人家浪荡,人家贪图他的独家,带进去给拍了个底儿光。网络上的悍然大波,白女士的痛心疾首,房中铭的怒火冲天,以及如今坐这儿的崔玉,都是因此来的。
那是祸首,何乐偏用它开刀。
头皮发麻了。
崔玉翻开账本的手顿了一下,淡淡地看了一眼何乐,他笑得十足诚恳。她再看一眼旁边不吱声的大房,他赶紧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她轻轻将账本合上,“刚接手不到一个月,前几年的账没看完。我抓紧时间,争取下个周回复你。云朵儿的礼物,今天下午就办。”
何乐高高地应了一声,临走还丢下一句话,“云朵儿现在的房子住得不好了,新看上一个精装公寓,下周我再来说那事。”
居然趁机要房子?!
大房觉得有点过了,将脸藏在头发后面,担心崔玉如十八岁那样爆炸然后揍他。
可惜她没有,只是浅浅道,“好的。”
说不清什么滋味,但有点难过。
明明她哪儿都顺着他,就是哪儿都不痛快,什么都看不惯。钟勇太死板缠人了,李希依然殷勤但是小算计多得厌烦,云朵儿还是雨朵儿的,希望永远也不要出现。
至于何乐,想让他滚蛋。
崔玉起身,只问了一句,“你现在好像入不敷出,是李希那边的账没交完吗?”
大房还陷在懊恼中,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后没说话。
她没等到答案,道,“算了,我自己找他要。”
人又走了,他想挽留说不是的,可其实都是。李希这种人精怎么可能轻易把账交出来?人早早派了何乐来打前站,又有云朵儿做先锋,崔玉却什么都不知道,不怕吃亏吗?
他纠结着,全身提不起劲,连睡女人的兴趣都没了。
狐朋狗友的邀约拒绝了,老赵想借别墅勾新认识的妹子他也没同意。老赵不死心,追到家里来。
“咋啦?痿了?”他幸灾乐祸地问。
大房埋头打游戏,不想回答。
“听说云朵儿要回来了,下周生日,咋庆祝呢?”老赵坏笑,“你要手头不方便,兄弟帮你办了。”
“滚——”
“哎哟,这脾气燥呢。”老赵大声吆喝,“老崔,给咱们来点果汁,大房要修身养性了。”
崔玉一身板正的套装,端着果汁和果茶出现了。
大房不得劲,她来凑什么热闹,明明家里还有个保姆。
老赵选了果汁,一口气喝光后舔着嘴唇问,“老崔,你知道云朵儿不?大房现在的正宫娘娘,特漂亮一妞儿。比当年小——”
大房蹦起来,将老赵按沙发下面,打起来了。
崔玉转身,去厨房了。
两人打得没劲了,从地上爬起来。老赵把头搁在茶几上,看着厨房门,“她现在都这样不理人?”
大房点头。
老赵深刻理解,这种态度,换了他也得萎。
“这样——”他摸了摸下巴,“还留着云朵儿干嘛?赶紧给弄走啊!”
大房嘴巴里苦,自悔不该让何乐犯蠢,可要反悔了他太子爷的名声怎么搞?只好道,“她可能要和李希干上了,我得在关键时候出手才有用啊。嗯,得她主动和我说话,得求我。”
老赵惊得嘴合不拢,像看个白痴,“你在搞啥呢?人和你断联好几年,吭都没吭一声,要你帮?是你自己耿耿于怀。”
“你那臭嘴就不能闭上吗?”他恼羞成怒。
然而云朵儿还是来了,戴上那串电灯泡一样闪闪的项链礼物,宣示主权。
何乐为虎作伥,李希冷眼旁观看好戏。
那是在老赵办的狗屁生日宴上,选了南山的会所大包间,还把老夏和老元弄了过来。崔玉本来不想去,但何乐缠了好几回,她也想看看他到底要玩什么,就松口去了。
老友见面,气氛还算和谐,夏涵抓着崔玉的手问个不停。老元好几次按她坐下,她都不乐意。
开场进了好几个姑娘,簇拥着尖脸狐狸眼睛的云朵儿。
老赵笑了,老元无奈地揉眉心,老夏白眼翻上了天。崔玉却好奇地去看,琢磨了许久才道,“侧脸有点像。”
像谁,五个人都心知肚明。
大房压力很大,硬着头皮却坐立难安。
何乐和李希不明所以,云朵儿很干脆地挤到大房身边,吊着他的颈项撒娇。
崔玉挺无所谓,老夏很生气,老元领着她们俩坐角落里玩骰子喝酒去。
服务员推了蛋糕来,何乐和姑娘们热情地请云朵儿站起来,起哄要大房握住她的手切蛋糕。至于生日愿望,年年岁岁有今朝,以及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家。
老夏发出一声嗤笑。
云朵儿漂亮的大眼睛在大房身上扫了几个来回,情意绵绵,“人家什么时候才能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