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肉做的, 受了伤需要极长的愈合时间, 即便愈合后也会留下深刻的疤痕。
崔玉连续狠伤了大房两次，估摸着怎么样也能消停一年半载的。
结果没挺两三个月, 人原地复活，毫无芥蒂地出现在她面前。
譬如现在，一股脑儿搬了几十个盒子进来。
大房满头大汗, 对着朱迪一口一个兄弟, 礼物把靠墙根的一片堆满了。他有点儿讨好地冲崔玉笑，眼睛里面一片贪婪，视线从她的脸晃到极度丰满的胸, 最后落去没太收回去的腹部。
他道，“老崔，我渴了，赏口水喝呗。”
崔玉冷眼看他一下, 指了指厨房。
自己倒水去。
大房屁颠屁颠去了，翻半天没找到水杯，干脆用吃饭的碗接了一碗, 咕哝咕哝猛喝。
朱迪捧着最后的几个箱子进来，见实在不像样, 从橱柜下面找出一个玻璃杯，给他泡了杯雪芽。
大房拍朱迪肩膀, 一脸老父亲欣慰的表情。
“这些小盒子，我给买的金锁、手镯什么的。你说现在那些设计师怎么那么厉害呢？小花生，小算盘, 小牛牛，随便哪个都好看。我选不出来，干脆一样买了一个。”
一溜儿小盒子打开，黄灿灿一片，求表扬。
崔玉的额角抽了抽，没说话。
朱迪看她表情不对，赶紧全扣起来，“小孩子皮肤嫩，除了戴根红绳外，别的都不给戴。”
大房稍微失落了一下，马上把另外几个盒子推过来打开，“这是小拨浪鼓，给他听声音的；这是学步车，让他走路玩儿的；这是组合城堡，可以爬进去玩儿的——”
崔玉还是没说话，拨浪鼓没问题，学步车可以放一年，组合城堡是什么鬼？她租的是公寓，虽然房间数量够，但都小小的，哪儿能摆得下这玩意儿？
“还有这个，组合大火车——”大房兴高采烈，“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我马上给组装起来放轨道。”
提起这个轨道问题，大房第一次正视这公寓。客厅和餐厅连一起才二十来方，一条小小的走廊把三个房间和一个卫生间接起来。很普通的住家房型，问题是，哪儿还有空地？
囤积的尿片、奶粉将客厅两个角落沾满了。李婉又摆了两个小洗衣机在客厅外面的阳台上，另外一大排新做的晾衣杆——
好小的房子。
大房意识到房子小了，心痛得抽抽，“要不咱们换个房子吧？”
崔玉眨了眨眼，对朱迪道，“朱迪，麻烦你把那些现在用不到的东西搬你家里去一下。”
朱迪爽快地答应了，将盒子们打开分类，但凡六个月以后才能用到的，都给弄走了。
大房有点傻眼，但晓得自己傻都不懂干了蠢事，没敢吭声。
他眼睛从厨房看到餐厅，客厅打量完后，视线一直往里面房间瞟。
他的儿子，他的小嘉树，去哪儿了？
“路上没人跟着你吧？”崔玉问。
大房摸着胸口保证，“这些东西我用老赵的卡买了，然后邮寄托运放楼下物管那边。我来的时候把李希和勇哥都打发走了，换了五趟车——”
崔玉起身，往里走，道，“来里面吧。”
大房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两眼放光，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可想了想马上停住，道，“我去洗脸洗手。”
海城的夏天不好过，外面走一圈便全身湿透。他本来火力比较旺盛，再加上心情激荡，汗珠子早把头发根湿了。
他进卫生间，看各样毛巾和小手巾全挂在墙壁上，洗得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一看都是给孩子准备的。他咧嘴笑一下，开水龙头，直接用手洗脸。
没等把水珠子甩开，一张新毛巾兜头盖过来。
大房起身，转头却只见崔玉一个背影。他捧着毛巾吸了吸，很普通的超市货而已，但老崔居然又理他了？
小家伙躺在婴儿床上，皮肤还有点红红的，小拳头半握着放在脑袋旁边，手背上全是窝窝。眼型挺大，睫毛又长又翘，胎发浓黑，小红唇半开着。眉眼长得像他，鼻梁和下巴像崔明生，露出来小胳膊腿儿修长白嫩，像崔玉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爱的小东西？尽捡着优点长。
大房的心都要化了，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想碰碰又不敢。
手是洗了，但用的是自来水。海城自来水抽的是旁边江水，一二次净化后供应生活用水使用。里面加了一些化学药剂消毒，但氯离子肯定超标的。这样的话，皮肤上也沾了不好的东西，如果碰到小宝贝怎么办？他的皮肤太嫩了，会很容易感染受伤的。
犹犹豫豫，半晌没敢把手伸出去。
小家伙应该是睡得沉了，手突然扬了一下放口中，但不知道为啥吓一跳的样子。他好像有点疑惑地半睁开眼，露出里面一轮黑水晶一样的眼睛，咯咯了两声。
“笑了。”他对崔玉道。
崔玉伸手给嘉树理了下小围兜。
大房没得到回应，并不灰心，继续看。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可爱得要死。”
“闭嘴。”崔玉道，“从今后，什么死，晦气之类的负面词汇，全部都不准出现。
“特别是你和老赵，学的那些脏话溜溜的，全洗干净了再进来。”
孩儿妈发话了，孩儿爸什么也不能做，一边点头一边戏着脸问，“我能抱抱他吗？”
“不行。”
大房满脸失望，崔玉加了一句，“等他睡醒。”
大房马上笑了。
崔玉不想再看他幼稚，交待道，“你爱看就旁边安静呆着看，不能发出声音，不要随便碰他。他如果醒了，叫我或者朱迪，知道吗？”
大房连连点头，“我懂。”
崔玉并不是很放心，但实在不想和他共处一室，还是出去了。
大房悄悄盯着她的背影看，对小家伙说，“妈妈好凶啊，你可得帮爸爸。”
朱迪已经搬完了东西，正在给奶瓶消毒。
崔玉是母乳，大量补汤灌下去的后果，奶量汹涌。每天按时按点儿挤，已经在冰箱存了好多瓶。往日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处理，便道，“你放着，我来。”
朱迪知道她有些过份亲密的事情会客套，便放下。崔玉把奶瓶蒸汽烫过后，擦干放一边备用，看不出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