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军攻破松州后,长安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粮草源源不断的往南方运送,不时还有一队队新卒跟着去熟悉沙场。北疆军打到黄州的消息渐渐传遍了关中各处。
距离长安五十里的马家很方便就能看到官道上的情况。「阿耶,今日官道上的辎重车依旧不少。」
马溪吃完早饭后,就带着几个仆役去查探情况,顺带当散步消食。
「真是要大战了,粮草兵器都得送上去。当兵吃粮,无粮就要吃人呢!」
马宏忠眯眼看着书房外的朝阳,想到了上次自己派人去蜀地向皇帝表忠心的事儿。他的信使前脚走,后脚就传来了卫王献出夹谷关的消息。
效忠书追不回来了,马宏忠为此担心了一阵子。可随着时局的发展,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南方。他在等待那一战的结果。
有管事急匆匆的跑来,「阿郎,有田庄的奴隶闹事。」「闹事?」
马宏忠眼中多了冷意,伸手,缓缓下压,「给老夫压下去。为首的抓起来,重责!」「是!」
管事刚想走,马溪叫住了他,「等等。」「大郎可是有话?」马宏忠问道。
马溪说道:「阿耶,秦王可是说过,大唐人不该为奴。」「什么大唐人不该为奴?」
马宏忠蹙眉,「这些都是马氏多年的奴隶,他们的父祖是,他们也是,他们的儿孙必然也是我马氏的奴隶。」
「可·····」马溪说道:「阿耶,我最近一直在打听秦王的言行。秦王曾说,大唐的衰微并非一人所致。帝王昏聩是一面,可世家大族也功不可没。他说,世家大族隐匿人口,与官吏勾结,偷税漏税·······」
「谁家不是如此?」马宏忠板着脸。
「可这样得了什么?」马溪说道:「世家大族兼并田地,以至于府兵制败坏,而府兵制败坏后,就给了边疆大将谋反的机会。说起来,石逆谋反,便有咱们家的功劳啊!」
「竖子,你懂什么?」
「阿耶,若非秦王率军南下,咱们家就得在石逆的统治之下瑟瑟发抖了。这一切,都是咱们自作自受。」
马溪涨红着脸,「秦王说,顾着小家的时候,也别忘了大家。他还说,覆巢之下无完卵。世家大族的贪婪,便是在为自己掘墓!」
「逆子!谁让你去打听这些!」
马宏忠起身,四处寻找'兵器'
外面的老仆喊道:「大郎君快跑!」
马溪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秦王定然会登基,阿耶,秦王与伪帝不同,秦王雄才大略,可不会放任世家大族盘剥百姓。此刻回头还来得及!」
「小畜生!」
马宏忠抓起砚台就砸了过去。马溪轻巧的避开,一溜烟跑了。「去把他追回来。」
马宏忠气咻咻的道:「小畜生也不想想,等老夫百年后,这些田宅人口不都是他的?世间哪有自己压制自己挣钱的人?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老仆劝道:「阿郎,大郎君还年少,不懂事。再教教就好了。」「好个屁!」
马宏忠面色稍霁,「待会儿那小畜生回来了,冷着他!」「是。」老仆笑了笑,「对了,农庄之事······」
「重责······等等!」
马宏忠挠挠头,「小畜生,罢了,暂且绕过那些蠢货。告知他们,下不为例!」老仆笑着去通知管事,等回来时却面色难看。
「阿郎,大郎君去了长安。」「可是去寻友人?」
「说是要去见见秦王!」「追回来!」
马宏忠恼火的道:「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便是罪证啊!」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管事那张惶然惨白的脸出现在门外。「阿郎,报捷的信使刚从官道上过去。」「什么?」
马宏忠再度霍然起身。他起的猛了些,闪到了腰。他一手捂腰,嘴里嘶嘶有声,一手指着管事,「说!」「一月,秦王率军与石逆在黄州决战,八万大破叛军十万。大捷!」
马宏忠身体一震,随即一松,茫然的看着外面,「大捷了?」「是。」
所有人都知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秦王对世家大族不假颜色,有人甚至说,秦王对世家大族深恶痛绝,说他们是窃贼,说他们是什么寄生虫。
马宏忠的脸颊在颤栗,「那个对世家大族格外苛刻的秦王获胜了?」「是!石逆仅以身免。」
外面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天下要太平啦!」室内,却愁云惨淡。
马宏忠走出书房,抬头看看天空。阳光明媚。
「天,要变了!」......
杨松成远在蜀地,杨家的事儿都是新任家主杨新相做主。
杨松成处理事务的正厅被杨新相封住了,以示对父亲的尊敬,和自己不如父亲的谦逊。他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重新打造了一座偏厅,也算是新人新气象。
管事们在轮番禀告家事。
颍川杨氏传承千年家大业大,每日的家事多不胜数。杨新相当然不会大小事儿一把抓。
但人口却是杨氏千年长存的根基。
·····田庄中有些奴隶得知秦王开释了不少奴隶后,都动心了,甚至有人悄然出去寻找官府······幸而当地官员和咱们家交好,扣住了那厮。」
管事看了杨新相一眼,见他神色平静,就继续说道:「小人令人把他带了回去,谁知晓那人胆大,半路竟然逃脱了。过了数日,才被人发现自缢在庄子边上的林子中。」
「家人呢?」杨新相身边的幕僚问道。
管事笑了笑,「他一家子悲痛万分,兴许是有些失魂落魄吧!当夜竟然走了火,一家子活活被烧死在屋子里。哎!惨呐!」
杨新相抬眸,管事赶紧退了下去。
「大战在即,天下大势将会因此战而渐渐明朗。此刻,杨氏宜静不宜动。」
身边的幕僚笑道:「这一战天下瞩目。咱们家在南疆有不少人,叛军军中都有咱们的人为将。据他们说,叛军集结十余万大军,而那个孽······而秦王麾下仅有八万人马。且春雨绵绵,北人容易水土不服。」「那边怎么说?」杨新相脸颊瘦长,看着有些面无表情。
「那边说,这一战,五五分。」
杨新相默然片刻,「长安县昨日来人,说此刻青黄不接,你等如何处置的?」这事儿是幕僚处置的,他说道:「老夫令人在外面设了两个点施舍炊饼。」「很是妥当。」
杨新相说道:「如今北疆军看似一帆风顺,可人呐!他最怕的便是一帆风顺。这老天爷见你太过顺遂了,便会伸手把你从云端上打落下来。福祸,得交替才是。」
幕僚微笑道:「郎君此言甚是。石忠唐当初也曾入主关中,乃至于进了皇宫。可转瞬便败逃。可见,这人算不如天算!」
这时有人来禀告,「郎君,长安县又来人了,说这两年兵荒马乱的,多了不少流民。如今流民还在增加,杨氏可否再多施舍些粮食?」
「郎君看··....」幕僚看若杨新相。
「杨氏上次捐了大批钱粮。」杨新相说道:「许多时候,过犹不及。」幕僚心中有数,「如此,再增两个点。」
「是。」仆役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