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爷子没了起伏, 蒋蓉芳才舒了口气, 趁没人来, 赶紧出去了。

今天的病房没人看守, 进出都十分顺利，也不知怎的，做完这件事，蒋蓉芳并没有任何开心感, 当然也没有负疚感, 她已经快要死了, 要死前人似乎就有了莫名的勇气, 从前想做不敢做的事, 现在什么都可以做，反正她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至于其他的，她也管不了, 封启明那边已经准备好, 律师说过，封启明手里的遗嘱不一定起作用, 可问题是, 想要证明这遗嘱不起作用, 需要很长的时间，在此时间内, 封启明完全可以为自己谋划, 只要他能把封京墨撵走, 到时候哪怕证明遗嘱无效，封京墨想回封氏也难上加难。

等她出门，老爷子忽然睁开眼，就这样等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封京墨和苏檀很快也赶来了，俩人没敢把事情告诉老太太，怕她撑不住。

“爸，你别难过。”

老爷子刚才也并非是在装，他因为还在脑出血的恢复期，本来行动就不利索，偶尔需要借助氧气机，但蒋蓉芳不知道这件事，肯定以为他靠呼吸机生存，她的举动很明显就是要杀了他。

他就这样看着天花板，想不通自己这辈子怎么过成了这样。

按理说他从未放弃过对孩子的教育，可他这四个儿子，性格截然不同，年轻时为了让孩子有好的家世，他一直拼命工作，想把这份事业做成传家的，可没想到，忙活了一辈子，终于有了这份财富，却因为这份财富，他的儿子竟然盼着他死，儿媳妇亲手摘掉他的呼吸机。

人到这个岁数，忽然觉得那些财富也不重要，可重要的东西他也不剩几样了。

苏檀见他一动不动，就这样睁着浑浊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知道他难过。

“您别放在心上，子女虽然是父母生的，却也不是父母能控制的。”

老爷子还是不做声，苏檀想了想，给他做了针灸，又点了精油，帮助老爷子入眠。

过了一段时间，老爷子睡着了，俩人才离开那里。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做？”苏檀皱眉问。

封京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

“你知道为什么不提前阻止？这种事对老爷子来说，刺激蛮大的。”

封京墨冷勾唇角：“苏檀，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设计她？”

苏檀没做声，她自然知道封京墨不是善茬，可要想在封氏生存下来，善良的人或许早被人连骨头吞了，她不是怪封京墨，是觉得老爷子不能受刺激，这样的事又特别诛心，如果能阻止总比发生了要好。

“苏檀，风险是阻止不了的，你唯一可以做的是提前预防，甚至是促成这件事的发生，否则它就像一个地雷，不定时会爆炸。”封京墨神情冷峻，沉声道：“我不害怕发风险，但我不希望它是定时炸弹。”

“我知道，我只是怕对老爷子造成影响。”

“他虽然老了，可他创立了封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放心，我爸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俩人说着离开那里。

当晚，等苏檀入睡，封京墨才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可以容忍封启明针对他，却受不了封启明针对老爷子。

都说他是老爷子的老来子，在封京墨心里，老爷子对他的宠让父爱变得十分清晰，他不是会表达的人，自小就比一般孩子冷静，越是这样，老爷子越爱逗他，记得有一年下大雪，他躺在被窝，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一睁眼，就见老爷子趴在床边上用头发挠他，见他发现，又没事人一样转脸就走。

老爷子在其他儿子面前很严肃，偏偏对他这个最严肃的儿子却很宽和有趣。

封京墨从小不缺爱，封启明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封启明早就连渣都不剩。

他还是顾念情谊的，只是封启明不知道。

蒋蓉芳没那么大的胆，一定是封启明在背后指挥，他怎么敢拔掉老爷子的呼吸机！

真当他封京墨是任人搓揉的？

封京墨眸色渐冷，给商陆打了电话。

次日，封启明忽然把封家人都叫了过去，就是一向不怎么归家的老二也老三也来了。

众人都明白是要做什么，跟来了很多人。

封京墨带着商陆也来了。

蒋蓉芳和封启明齐齐盯着他，封京墨的表情冷静到不正常。

不应该啊，明明老爷子都走了，封京墨和老爷子感情最深，总该表露才对。

俩人对视一眼，有些疑惑，蒋蓉芳道：“我看到老爷子没有呼吸才走的。”

封启明放下心来，对众人道：“各位亲人，我这次以老大的身份喊大家回来，就是为了跟大家讨论一下老爷子的遗产问题。”

“遗产？”

老二封铮海皱眉：“说什么遗产呢？我爸还没死呢，现在就说遗产，是不是早了点？”

他是个混球，从来没有一点责任心，此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女人生孩子，可以说要不是有封家做后盾他根本养不起那么多女人孩子，这些年，因为他虽然在感情上渣了点，可在其他事情上还算老实，也没有出格的举动，又不经常回家惹麻烦，以至于封京墨对他还算客气，经常能给点钱给他泡泡妞，因此，封铮海和封京墨站在统一战线上。

他虽然混，却也不希望老爷子死，他知道真要分起遗产来，他根本拿不到多少钱，那点钱说不定花个一两年就没了，当然还是像现在这样，靠着封家这棵大树，年年有钱拿来的爽。

“就是！”封元杰也皱眉，不解地盯着封启明：“我爸还没死，哪来的遗产？大哥，你再怎样也不该这样咒咱爸，咱爸为这个家付出了一辈子，结果你竟然这样咒他。”

封启明一脸哀痛地说：“我哪里希望爸死？只不过，我听到消息，说爸早就死了，只是消息被某些人封了起来，为的就是让他有时间制造假的遗嘱。”

“什么？”

一席话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地盯着他。

“爸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啊！我爸不是还在医院吗？医生说过，如果咱们不主张摘呼吸机，那他会靠着呼吸机活下去，只不过很难醒过来。”

“我什么都没听说，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议论着。

封启明哀叹一声：“我和你们一样难以相信，爸从前对我们那么好，他创下这份家业留给我们，可我们竟然连句告别都没说上，就让他这样走了，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话说完，一脸是泪，其他人见状，都当了真。

“某些人真是狠，为了争家产连爸死的消息都不公布，让我们被蒙在鼓里，可其实爸早就死了，你们说他存的什么心？是不是想把封家都吞到自己嘴里才罢休？就是这样，你也不能瞒着爸的死讯吧？爸的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封家，甚至关系整个集团整个商界的大事！”

他的指责让所有人都看向封京墨。

可封京墨却坐在那动也不动，甚至在众人的注视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四弟，这是怎么回事？”封铮海问。

“是啊，老四。”封元杰也不解，他们虽然也不喜欢封京墨分的家产比他们多，可比起封启明，封氏落到封京墨手里才是正解，但这不以为他可以瞒下老爷子的死讯。“这是真事？爸真不在了？”

众人都不能接受这个消息，虽说老爷子病了有段时间了，可真正去了，情绪上到底不一样。

“老四！”

“四弟！”

大家唤他。

没等封京墨回答，出来的老夫人听到这话，当下身体摇晃，差点晕了过去。

“老头子死了？他死了？”

老太太看向封京墨，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这几天封京墨不让她去看望，她还觉得奇怪，怎么忽然间就传来死讯了？

“把老太太扶进去！”封京墨吩咐完，才掀起眼帘，淡淡地看了封启明一眼，“你怎么知道老爷子去了？”

封启明一滞，冷哼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就你认识疗养院的人？自然是知情人告诉我的，说老爷子已经走了，你说你瞒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话可信度非常高，众人面色复杂地盯着封京墨，如果真是为了争家产瞒下老爷子的死讯，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哦？所以你现在把我们叫回来，是为了什么？”

封启明一愣，这才想到正事，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道：

“老爷子突发脑溢血，据封氏的律师说，他也没留下个正式的遗嘱，让咱家的遗产分割十分为难，毕竟我们兄弟四人，而老爷子的遗产包括数十处的房产，公司股票，几家小公司的股份，以及存款，如何分割成了大问题，但其实你们不知道的是，老爷子发脑溢血之前，似乎觉察到自己命不久矣，留了一份遗嘱给我，这是他的绝笔。”

这话让众人都很惊讶。

“老爷子死之前留下遗嘱？什么遗嘱？你怎么不早说，这时候忽然拿出来说？”

“就是啊！老爷子真要立遗嘱也会找律师，或者把我们都叫来，绝不会单独叫你过来，把遗嘱给你看！”

封启明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慌乱道：“我毕竟是老大，老爷子叫我来是正常的。”

封元杰冷哼一声：“我都不知道老爷子这么在乎你，事实上这一年来，老爷子对你已经十分失望，这是所有人都看出来的事，你可别告诉我，老爷子把绝大部分的遗产都留给了你，只把一些虾米留给我们。”

封启明有些心虚，随即硬着头皮说：“你说的差不多，虽然老爷子对我有很多不满，可事实上老爷子心里还是很疼我的，他虽然疼京墨，可你们都知道，京墨和苏檀谈恋爱，老爷子对他们乱伦的做法很不满，觉得这是给封氏抹黑了，一直不赞成，也扬言什么都不留给他，他临死前把我叫回家，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说京墨只要和那女人在一起，就别想要他一分钱，那时候他很生气，就做了这个遗产分割。”

他的话虽然不完全可信，可老爷子对封京墨的态度也说得通。

当初老爷子很生气，确实说过类似的话，如果封京墨执意跟苏檀在一起，遗产就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可……

那只是说说，不可能真这样做吧？

“老爷子到底留了什么遗嘱？”封元杰催促。

封启明咳了咳，叫来律师，律师在众人的注视下读了遗嘱。

有钱人在国内的财产虽然多，但人有钱到了一定地步，都会把财产转移一部分到国外，去国外投资，老爷子也是如此，他在国外有多处房产和地皮的投资，也投资了很多小公司，有几家做的不错，在国外上市，连同国内的财产，他把其中70%的财产留给封启明和封陵游，把剩下的30%留给老二老三，而封京墨，他一分钱也没有给，只因封京墨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和苏檀分手。

封铮海和封元杰都满脸震惊。

封京墨一分没有？这可能吗？再说了，老爷子怎么可能把那么多遗产给封启明？包括公司的全部股份。

“我不信！这遗嘱肯定是假的！你说你临终前陪着老爷子，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完全有伪造遗嘱的动机和能力？老爷子不傻，他不可能立了这种不正常遗嘱，因为老爷子知道，以你的能力，把封氏交到你手里，只会加速封氏的灭亡！”封铮海冷声道。

“你……”封启明气坏了：“把封氏交给我才是正确的决定！不管你们认不认同，老爷子就是这样立的遗嘱，现在老爷子死了，我把遗嘱拿出来，你遵守也得遵守，不遵守也得遵守！”

“傻子才会相信你！”封铮害冷声说。

几兄弟都急红了眼，封元杰和封铮海的遗嘱份额虽然也算差不多，可把封氏给封启明，是人都看不下去！

“老四，你倒是说话啊！”

蒋蓉芳和封陵游握紧手，紧张地盯着封京墨，今天是关键时候，一旦封启明赢了，那他们这一房就有封氏大部分的财产，这可不是小数目，是多少人几辈子，乃至生生世世都赚不到的钱。

她看向封京墨，原该惊讶质疑的封京墨，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