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座的位置是在偏后, 能将全景尽收到眼中，有层层香槟塔挡着, 倒也没人发现江允这抹柔弱，可怜，无助的小身影。

林执本就是自带锋芒的人，此刻居高临下看着她, 更显着有威慑力。

江允咽了咽口水道:“我之前……不是来过一次吗, 然后就触景生情，情不自禁……”

林执:“下跪？”

“那你能从我这个姿势领悟到什么吗？”江允徐徐图之:“比如，我快要溢出来的羞愧之心。”

他垂下来的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某些回忆片段毫无防备地在脑海中铺开, 林执望着江允，意识到了她的八分目的, 蹩眉想要收回腿，却被她抱得紧紧的。

“起来，像什么样子。”

江允仰起头，第一次很有自知之明道:“我做得蠢事，不配让我坐着说话。”

林执轻嘲:“正经话一句没讲，认错的姿势倒是做得很全。”

“你当时都听到了吧，”江允脸红得能滴血:“我跟裴珠说得那些话。”

当时还不到十点，夜店内只来了她们几个, 连音乐都没放，按照她一胡说八道就心虚，一心虚就得加大嗓音撑场的腔调来看, 估计他刚进门，就能听到场内空荡荡传到他耳边的回音。

“你听到多少？”

林执眼睫覆眸，沉思着道:“你说自己是看中了我的钱。”

“我后边还有一句，”江允觉得有必要让他了解清楚事情的全貌，“我还说我自己是一个虚荣，肤浅的女人。”

“你看，我连我自己都骂，足以可证我说得那一番话都是不作数的，”江允打量着他的脸色道:“纯属为了气别人。”

林执目光清冷。

然后道:“我怎么觉得你说得没错？”

江允默，正欲辩解，他的手已经往下，轻轻托住她的腰，将她半抱回位置上，人影浮杂，耳边一片喧嚣，他凑近了点，几乎挨着她的耳边。

“你年纪轻轻，没道理该这么早就担心婚事，如果是因为害怕江董为了利益将你推出去，按照你的性格，搅黄联姻并不难，但是你没有，你清楚联姻是迟早的事，你没办法放弃家族给你的优待。”

“既然如此，你更倾向于将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比起糊里糊涂被安排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不如就来找我，对不对？”

江允怔住。

他的分析简直正中她的心脏，她垂眉，心里又隐隐有些不认同。

他继续:“但在你的世界里，能门当户对的标准也不止有我一个，你为什么独独来找我？”

江允低声道:“我没有考虑过别人，而且……”

那个时候，齐霜也开始在林执面前磨嘴皮子，开始提催婚的话题——

“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你娶了别的女人，我就不能经常来找你，大家都很开心，只有我一个人很难过，在梦里一直哭，醒来的时候眼泪还在脸上。”

“我是想能一直来找你的，哪怕你凶我。”

嫁给他，不就能一直待在一起了吗？

林执:“为什么会难过？”

江允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套话了，矜持了这么久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拆穿，她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

他似笑非笑的黑眸定定地正望着她，如淬了星星的海面，流光浮动，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

江允莫名:“那你早知道我那天说的是气话？”

“也不早，后边才明白的，”林执轻声道:“但是总要确认一下比较妥当。”

江允:“……”

妈的，不愧是老男人。

就这一下的功夫，还能借她口中套出他想听到的话，凭什么？这种话不是应该他说才对吗？

血亏。

但她是理亏的那一方，自然是没办法赖的。江允拉住他的袖子，缠着问道:“对不起了嘛。”

“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我一定，一定管好我这张嘴。”

从小到大，林执听过最多的就是她的道歉，五花八门的保证，为非作歹的时候还跟不上她事后乖乖道歉求原谅的速度，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以后她还会。

林执:“怎么管好？”

江允熄火了，她眨眨眼，对自己的信用程度也颇有点自知之明，抬起头，望着他被酒水润色过的薄唇，眼中闪过一丝娇憨。

十分不要脸地贴过去，湿润的气息像羽毛一样地降落在他脸上，他的眉眼，他的唇，她都了如指掌，可当真正挨到时，她又瞬时连耳垂都在轻颤。

林执没有拒绝她的投怀送吻，原本还微凉的唇面一点点地变灼，含糊间，只听她道:“那你来替我管好。”

“……”

江允说完，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变化，见他情绪明显变好了，才敢开口哄问着:“那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我当初只是在逞口舌之快？”

林执淡淡道:“到了后边，你人在我眼前，我也渐渐忘记这件事了，重新想起来，是在昕昕的生日上。”

“我也想起你的十八岁。”

“你给了我一笔钱，能让你这样的人愿意去倾尽所有，有些事情不是早比你自己想得还要呼之欲出吗？”

江允大脑依旧放空，慢慢的，羞耻感也爬了上来……被拐着表达心意了后，还被他扒干净她很早就心怀不轨的心思。

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她拿的是纯情玛丽苏的剧本，事到如今被点破窗户纸，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千辛万苦，林执的追求者中靠不要脸取胜的那一个。

“……”

“那你呢？”江允踢踢他的脚，反正都不要脸了，她干脆自我放弃，追问道:“你就没想对我说吗？我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