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2)

宋佩瑜等人到达蔚县后,暂时停在蔚县修整。

永和帝虽然已经同意让卫国八皇子返回卫国,却不会白做善人。

具体要卫国付出怎样的代价,还需要宋佩瑜与卫国使臣慢慢商议。

到了蔚县后,宋佩瑜就安排人将已经在赵国停留许久的卫国使臣送出了蔚县。

希望下次见到的卫国使臣,还能是这个人。

简单修整后,宋佩瑜主动去拜访八皇子。

见到八皇子的时候,宋佩瑜险些没敢认人。

明明从咸阳出发的时候,已经为卫国先帝守孝将近三个多月,期间还不停叠孝的八皇子也没瘦多少。

怎么从咸阳到蔚县,短短十多天的路程后,八皇子就瘦的脱形了。

如果卫国再派使臣来赵国,见到现在的八皇子,绝对会怀疑赵国虐待八皇子。

宋佩瑜纳闷的看着八皇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可是路上有水土不服?”

八皇子犹如行尸走肉般的在宋佩瑜身侧落座,叹息道,“你不懂。”

宋佩瑜确实不懂,但八皇子现在的精神面貌,却严重影响了宋佩瑜的下一步计划,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八皇子再这样下去。

眼见八皇子始终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怎么愿意答话,宋佩瑜干脆去问伺候八皇子的仆人。

当初八皇子是随着重奕回到咸阳,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东宫安置,所以伺候八皇子的人也是东宫的宫人,自然对宋佩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八皇子在东宫的时候还好好的,自从坐上前往蔚县的马车后,就开始郁郁寡欢,往日一天五顿带点心都不够吃,路上却一天一顿饭都吃不下去。

“晕车?”宋佩瑜狐疑的看向始终默不作声的八皇子,他怎么不记得八皇子还有晕车的毛病?

八皇子突然抬起头,昔日里傻乎乎的双眼里满是疲惫和担忧,“宋佩瑜,我是不是快死了?”

宋佩瑜都要被八皇子气笑了。

这还没诊脉,怎么就要死了?

宋佩瑜不理会八皇子,继续问伺候八皇子的仆人,“怎么没给八皇子找个大夫看看?”

就算八皇子身份尴尬,也不至于病了一路,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看见。

仆人听出宋佩瑜言语间似有责怪的意思,本就弯着的腰弧度更加明显,却没因此而面露惊惧之色。

整个东宫都知道,宋大人是最讲理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曾请柏公子来看望过八皇子。”仆人轻声道,“柏公子说八皇子这是郁气下沉导致的症状,虽然可以用药调理,但最主要的还是要八皇子自己想得开,不然就算吃再多的药也没什么用。”

所以八皇子拒绝吃药的时候,柏杨也没强求。

宋佩瑜觉得仆人的话似乎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只能暂时放下。

他又问了仆人些细节,推算出卫国八皇子开始变化的日子,顿时有了大致的猜测,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知道八皇子不想回卫国,甚至是惧怕回卫国。

却没想到这还没回卫国呢,八皇子就一副要提前愁死的模样。

看上去还怪可怜的。

“昨日卫国使者已经离开蔚县,想来再过几日,你的家人就会来接你了。”明知道八皇子不可能喜欢听这样的话,宋佩瑜却不得不说。

果然,八皇子肉眼可见的更萎靡了些,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知道了。”

宋佩瑜端着桌子上的热茶润了润嗓子,劝慰了八皇子几句,“原本卫国一点都不在乎你在赵国如何,如今却一心一意的想要迎你回国。你回卫国后说不定会有大造化,为何不将情况想的好一点?”

这次,八皇子总算是没继续无动于衷,他抬起眼皮,两只眼睛像是死鱼眼似的瞪着宋佩瑜的方向,语气更丧了,“穿着龙袍下葬,就是我最好大造化了吧。”

宋佩瑜放下茶盏,笑而不语。

以目前卫国的情况分析,八皇子的自我认知十分清晰明确。

“但是我不想死啊!”八皇子突然一巴掌拍在身侧的雕花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宋佩瑜跟着八皇子沉默了一会,正想要出言试探八皇子,究竟在生死危机下清醒到什么程度,还没来得及张嘴,就看到八皇子突然将停留在木桌上的手掌拿到嘴边,呼噜呼噜的吹着气。

力气太大,拍疼了。

宋佩瑜无声扶额,他觉得,他想和八皇子深入谈心的过程,可能会不太顺利。

现在知难而退换吕纪和来,也许还来得及。

宋佩瑜还没在犹豫中拿定主意,八皇子的眼泪已经淌下来了。

半个月前,八皇子还是个圆润的小胖子,连说话的速度太快,小肚子都会跟着颤忽。

如今的八皇子,和曾经的他相比,瘦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也唯有哭起来的时候,还能让宋佩瑜见到几分从前的影子。

八皇子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边哭边大声控诉。却完全不管听他哭诉的人,到底能不能听清他都说了什么。

不像是哭诉,倒像是单纯的发泄情绪。

重奕等的不耐烦,穿着他的全套伪装行头找来的时候,宋佩瑜已经喝了三盏茶,左右双眼写着无欲无求四个大字。

宋佩瑜就没见过比八皇子还能哭的人。

从还没开始记事,仅是从奶妈口中得知的往事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他父皇临死前都没想将他赎回卫国,可见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儿子。

如今卫国想要将他接回去,就是为了给卫国皇陵凑个人头。

重奕面露嫌弃的从坐在地上哭嚎的八皇子身边经过,谨记他宋缺的身份,径直走到宋佩瑜的身后站定,以目光询问宋佩瑜发生了什么。

宋佩瑜缓慢而坚定的摇头。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咸鱼太难懂了。

尤其是身份为皇子的咸鱼。

不仅重奕看上去是个花瓶,实际上触及割手。

连八皇子都这么难缠。

宋佩瑜只是想试探一下,八皇子对回到卫国的看法。

如果八皇子是个野心勃勃的蠢货,想要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回去继承皇位,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宋佩瑜最希望看到的情况,也没什么特殊原因,能让他省些口舌罢了。

八皇子要什么没什么,甚至为了保命,不得不主动逃离卫国。

这样的八皇子,再怎么没脑子,也能意识到他在争取皇位上没有任何筹码吧?

就算八皇子真的没脑子到极致,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宋佩瑜可以引导八皇子往这方面想。

保证能让八皇子主动求着赵国,助他拿下卫国皇位。

如此一来,赵国出兵卫国就有了正当的理由。

卫国八皇子仍旧坚持咸鱼到底也没关系。

众所周知,最容易控制的傀儡就是咸鱼,只要让咸鱼的日子过得舒服,咸鱼根本就不会介意身后拴着多少根绳子。

宋佩瑜以与八皇子短暂相处过的经验判断,觉得八皇子会是个很好的傀儡人选。

总之,东宫好吃好喝的供着八皇子这么久,现在要开始收利息了。

八皇子愿意配合赵国拿下卫国最好,他要是不愿意配合,宋佩瑜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但宋佩瑜万万没想到,他和八皇子的谈话,竟然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宋佩瑜脾气好,能在八皇子根本就听不清的哭诉中等两个时辰,听得脑子嗡嗡作响都不发火,重奕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和耐心。

重奕来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无声走到正哭得异常投入的八皇子身后,垂下目光‘和善’的望着八皇子的乌黑的脑瓜顶。

卫国八皇子正在细数,上学堂的时候,不仅异母所出的哥哥弟弟都欺负他,甚至连其他皇子的伴读都欺负他。

想起那些年的窝囊,八皇子再次悲从心来,哭得更用力了。

他就着这件事又想起被异母兄弟身边的太监欺负的事,正要继续哭诉,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无声打了个哆嗦。

八皇子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顶着红肿的眼睛抬起头,正对上张狰狞可怖,可止小儿夜啼的脸。

重奕冷漠的望着像是只红眼小兔子似的八皇子,低声道,“别吵,懂?”

八皇子被吓得‘嗷’了一声,由坐在地上的姿势变成仰躺在地上的姿势,瑟瑟发抖的望着重奕,“您,您怎么在这啊?!”

无事可做只能继续喝茶的宋佩瑜,听了八皇子这句话,立刻抬起眼皮看去过去。

这是认出重奕了?

果然,虽然总是被欺负,却平安长到这么大,还能曾镇战场逃出来,怎么可能真的是废物。

八皇子隐藏的不错,差点将他也骗过去了。

八皇子立刻感觉到身上‘和善’的目光,从一道变成了两道。

他很慌,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事了,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补救,只能双手抱着肩膀,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眼巴巴的望着重奕与宋佩瑜。

宋佩瑜竖起食指,放在嘴边。

八皇子立刻举起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先是疯狂摇头,然后又疯狂点头,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乖巧的让人心疼。

沉默半晌后,宋佩瑜将剩下的半盏茶喝完,将谈话地点从花厅改为他的房间。

转移谈话地点的时候,正巧遇上拎着长剑的吕纪和,便将吕纪和也叫上了。

吕纪和走在最后,正在关门,突然听见‘扑通’一声。

八皇子毫不犹豫的给重奕跪下,顶着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重奕,半句话都不敢说。

宋佩瑜已经彻底放弃揣测咸鱼的想法,他直接问,“你跪下做什么?”

八皇子半分犹豫都没有,呐呐道,“求饶。”

宋佩瑜再次为八皇子的耿直而无语。

他觉得他错了,他为什么会在八皇子认出重奕的瞬间,以为八皇子还有隐藏面存在。

吕纪和抱着佩剑走过来,没落座,就站在八皇子身侧,以目光询问宋佩瑜发生了什么。

宋佩瑜叹了口气,指着八皇子,“他一眼就认出了殿下。”

吕纪和垂下眼皮去看八皇子,笑意不达眼底,“没想到八皇子竟然有如此眼力。”

即使咸鱼如八皇子,也能听出来吕纪和这番话不是在夸奖他。

八皇子无声打了个哆嗦,环顾四周后,默默加大抱紧自己的力度。

他怎么如此命苦,才逃离卫国那个狼窝,又进了赵国的虎穴。

“坐”重奕指着唯一还空闲的椅子。

八皇子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站在他身侧的吕纪和,头差点摇成拨浪鼓,哆哆嗦嗦的开口,“不,不了,我跪着就行,让吕大人坐!”

“呵”吕纪和轻笑一声,语气不冷不淡的道,“殿下让你坐。”

八皇子愣了一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先将椅子拽的离吕纪和远些了,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啪’

吕纪和将手中的长剑按在桌子上。

宋佩瑜亲眼看着八皇子原地蹦起来,屁股彻底离开椅子后又落下去,反而将椅子坐实了。

不像是之前整个椅子只坐四分之一,看上去那么难受。

吕纪和眼角余光也看到了八皇子的反应,他眼角抽搐了下,不动声色的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殿下来蔚县乃是辛秘之事,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八皇子即将返回卫国,别人随便吓吓他,他就会将殿下出现在蔚县的事说出去以求保命,不如我们……”

长剑出鞘,剑身折射的冷光正好照在吕纪和嘴角的冷笑上。

“我不敢!”八皇子的屁股刚从椅子上抬起来,就再次感受到重奕‘和善’的目光,只能再坐回去。

他带着哭腔的道,“我一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求你们放过我吧。”

宋佩瑜揉了揉又开始跳动的眉心,低声道,“别哭了”

八皇子也是够厉害了,哭了两个多时辰,嗓子还是如此清亮。

“我……忍,忍不……嗝!”八皇子伸手捂住嘴,边默默流泪,边闷声道,“我能忍住!”

吕纪和看着八皇子又蠢又可怜的模样,忽然觉得良心有点痛。

只有一点点,完全不会阻碍他继续逼问。

“你现在是在我们面前,自然这么说。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拿着刑具的卫国人,你能瞒住什么?”

八皇子羞愧的低下头。

他竟然完全没法反驳吕纪和这番话。

“所以能不能别让我回卫国?”八皇子抠着交缠在一起的手指,鼓足了勇气去看重奕的脸。

这是八皇子傻乎乎的直接道破重奕的身份后,第一次敢用正眼睛看重奕。

重奕没马上拒绝,“理由”

八皇子愣住,满脸‘你居然理会我’的诧异。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人,看上去更蠢了。

“我……”

八皇子开口数次,每次都是以我开头,然后完全进行不下去,脸上焦急与慌乱交织在一起,指甲周围被自己抠得流血都没发现。

重奕等的耐心尽失,冷声开口,“想活着?”

八皇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重奕大方的给八皇子提供选择的余地,“你肯听话,孤就让你活着。”

八皇子喜形于色,右手举过头顶,连声保证,“我肯定听话,太子殿下叫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

吕纪和冷不丁的插嘴,“如果殿下命令你回卫国,为我们传递消息呢?”

八皇子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逐渐变成比哭还难看的笑。

良久后,低着头的八皇子才小声道,“我什么都听太子的。”

其实这对八皇子来说,并不是个太让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他人生十几年中,短短几个月的赵国生活,是他最开心放松的日子。

在赵国,不会有‘兄弟’欺负他,也不会有‘兄弟’的伴读欺负他,更不会有‘兄弟’身前的奴仆欺负他。

他只要哄着重奕,让重奕开心,就能让重奕身边的人对他格外照顾,这是八皇子还在卫国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

八皇子内心深处甚至觉得,在赵国,他才活的像是个皇子。

至于卫国……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八皇子很难对卫国产生好感和流连。

以他在赵国为父皇守丧时,卫国频繁报来的丧信和身上越来越后厚重的丧服推测,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们,差不多已经在地府团聚了。

就算他回到卫国,也未必能见到熟悉的面孔。

既然如此,赵国是否对卫国动手,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永远生活在赵国东宫的角落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暇无聊就去找安公公或者向公公说会话。

逼着八皇子说出了他们想听的话后,宋佩瑜与吕纪和不约而同的看向重奕。

如果重奕还不满意八皇子的态度,他们还能再逼一逼八皇子。

在重奕的目光中,大部分人脑门上都贴着鲜明的标签。

‘与我无关’、‘与我有关’

‘能用’、‘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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