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1 / 2)

给永和帝验毒的两位太医都是永和帝的心腹。

会说出‘凝息’和‘睡美人’这两种毒的具体名字,是因为在永和帝换下去的东西上,检验出了这两种毒。

该是重奕喂给永和帝的那碗药,都被重奕倒在永和帝身侧的软枕上,里面查出了‘凝息’。

‘睡美人’则是在永和帝的枕头上发现。

永和帝服用了特殊熬制的药,身体确实虚弱了下去,大多数时间都处于‘假昏睡’的状态。

别人都以为永和帝正在昏迷,永和帝却对外界发生的事十分清楚。

即使这样,永和帝摇头不知道是谁给他下了‘睡美人’的毒,他又是如何躲过去。

同为能让人悄无声息死亡的剧毒之药,‘凝息’与‘睡美人’的不同,不仅是起源的地方不同。

‘凝息’能放在永和帝的药中,会马上破坏那碗药原本的药性,只留下‘凝息’的药性。

‘睡美人’却不同,这是种格外不稳定药,与任何药混合后,都会同时改变双方的药性。

而且‘睡美人’必须是在粉末状的情况下服用,才能达到该有的效果。

太医从永和帝的枕头上发现的‘睡美人’也是粉末。

两位太医低着头,将他们知晓的内容一一道来。

朝臣们的头比太医还低,已经数不清是进宫后第多少次暗自祈求可以早些回家。

永和帝却容不得重奕身上有任何污点,明知道既然琢贵妃如此说,就必然在重奕换下来的旧衣上做了手脚,还是让人将重奕的旧衣拿来。

永和帝心情不爽,就要让琢贵妃心情更差。

他低头看向倒在地上满脸潮红,透着紧闭的眼皮能看到下面的眼珠正在疯狂打转,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穆侍中。

“穆氏胆大包天,意在造反,去将咸阳穆府围起来,穆氏嫡枝带入宫,旁支下刑部,世仆也下刑部。”

以为服毒自杀,就看不到穆氏一夕坍塌?

做梦!

当年重宗妻子的家族,就是目光短浅又受到穆氏的蛊惑,才会坚定的以为还是建威大将军的永和帝已经坚持不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燕军打回来。

为了不被永和帝牵连,他们才会让重宗的妻子隐瞒遗腹子,等到重宗妻子回家后,迫不及待的打了那个孩子。

这件事不仅让肃王伤透了心,永和帝与长公主同样心痛难忍。

尤其是永和帝。

如果那个孩子能留下来……哪怕是个姑娘,让他曾经投入心血最多的孩子能留下血脉也好。

那还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永和帝头晕目眩的坐在孟公公搬来的软塌上,看向穆侍中与琢贵妃的目光越发憎恨。

琢贵妃握紧双手,眼中的慌张越来越明显。

她不怕永和帝和肃王暴怒,他们的情绪越控制不住,她留越是觉得畅快安心,如果能在一气之下给她个痛快更好。

她怕永和帝与肃王能在暴怒下依旧保持理智。

穆侍中都怕亲眼看到穆氏衰败,宁愿服毒,她更怕。

结局已经注定,死在前面的人才能早些解脱。

一片寂静中,门口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明显。

琢贵妃立刻看过去,生怕会看到母亲和哥哥的脸。

是去取重奕衣服的宫人回来了。

衣服如同琢贵妃说说的那样已经下过水,拿过来的时候却有的地方潮湿有的地方干燥。

去取衣服的宫人低声道,“奴才去的时候,两仪宫的宫人正打算将这件衣服下水,奴才及时拦了下来。”

永和帝闻言非但没有高兴,脸色反而更加难看。

他才不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

本以为穆氏贱妇是见事情败露,穆侍中又突然服毒自杀才发疯攀咬重奕,如今看来,竟然是早有准备。

两名太医收到永和帝的眼色,愁眉苦脸的去检验衣服,突然脸色大变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虽然他们还什么都没说,但这等反应,与明说衣服上确实有‘睡美人’也没有差别。

琢贵妃再次发出短促的笑声,“你们查出什么了?是不是不敢说?”

两位太医哪敢答这句话,只能将脑门贴在手背上,半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

他们想让永和帝先开口。

永和帝要保太子,这件衣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永和帝想立刻知道真相,他们才敢在大庭广众下,将真相说出来。

没等永和帝开口,从宫人带着他换下的脏衣服回来,就开始在身上新衣服的袖口和腰间摩挲的重奕,已经从腰间的金色荷包中摸出了个拇指大小的白色玉瓶。

不少人表面上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实际上却始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立刻发现了重奕的动作。

重奕将堵在玉瓶上的木塞拿下来扔在一边,直接将玉瓶放到鼻子下面去闻。

“哎!”将重奕的动作都看在眼中的宋佩瑜下意识的想要拦住重奕,却慢了半步,他刚抬起手,重奕已经重新抬头,也将手上拇指大的白玉瓶拿开了。

重奕的目光依次扫过房间内的所有人,最后落在身侧满眼担心的宋佩瑜脸上,低声道,“苦的。”

方才太医就说了‘睡美人’的特性,闻起来苦,吃到嘴里却腥臭难忍,不仅因为味道委实难以处理,无法消无声息的混在吃食中,还容易被其他食物或者药物改变药性。

此时重奕突然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个小玉瓶,然后说里面的东西是苦的……

即使还没看到玉瓶里的药粉,殿内的人也都有所猜测。

重奕立刻向众人证明,他们的猜测没有错。

他伸出左手,将白玉瓶倒扣在左手上,用力的磕了两下,白玉瓶彻底拿开后,重奕的左手手心上已经有了一小堆小山似的白色粉末。

自从重奕在随身的荷包中拿出拇指大的白玉瓶后,琢贵妃便与众人一样,始终将目光放在重奕身上。

她不仅敢光明正大的看重奕,双眼深处也满是与众人不同的复杂。

那个金色的荷包,是她亲自系在重奕腰间的。

然而这点几不可查的复杂,只存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琢贵妃便再次满脸嘲讽的看向永和帝,“你的好儿子都将证物拿出来了,你还舍不得给他定罪。”

“哈哈哈”琢贵妃突然大笑着在地上拍打了几下,白嫩的手上立刻满是灰黑色的痕迹,她却毫不在意,“难不成你是想等着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将证据毁了,然后当成无事发……”

“重奕!”

宋佩瑜满是惊恐的呼呵声打断了琢贵妃的话,刚将注意力放在琢贵妃身上的众人立刻看向重奕。

他们正好见到重奕闭嘴,然后将放在嘴边的手拿开。

那只手上仿佛小山似堆积的白色粉末已经缺了个尖。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重奕闭嘴之前,他们好像看到重奕舌尖上有白色?

自从永和帝醒来后就像是累了,坐在床中央靠在大公主和惠阳县主身上的长公主,立刻唤着重奕的小名大步走向朱雀。

与长公主反应相同的还有醒了后反而满脸疲惫虚弱的永和帝,与靠在墙上的肃王。

在他们走到重奕身边之前,重奕已经将拿着玉瓶的手搭在宋佩瑜肩上,然后重新抬起满是白色药粉的那只手放在满脸泪水的宋佩瑜嘴边。

宋佩瑜听见重奕低沉的声音,“别哭,甜的,你尝尝。”

重奕将白色玉瓶中的药粉倒在手上后,离重奕最近的宋佩瑜就闻到了苦味。

见到重奕竟然毫无预兆的去吃手心上的白色粉末,毫不夸张的说,宋佩瑜甚至有种灵魂脱离躯体的幻觉,甚至都不知道他立刻泪流满面。

重奕搭上他的肩膀后说了什么,宋佩瑜也根本就没听清,他只看到了重奕捧着剩余白色粉末的手。没有任何反应的空间和余地,什么都没听清的宋佩瑜双手分别抓住重奕的手腕和手指尖,毫不犹豫的将重奕手上的白色粉末往自己嘴里倒。

宋佩瑜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从容有礼且滴水不漏,如今这副模样,却比方才重奕从白色粉末中抬头还要吓人。

舌尖没感受到预想中的腥臭,反而是清凉带着微甜的味道顺着味蕾传递到脑袋。

宋佩瑜脸上的狠色变成茫然,歪头看向重奕,仍旧没回过神,“甜的?”

因为方才宋佩瑜的动作过于生猛,不仅大部分白色粉末都被宋佩瑜倒进嘴里,还有许多白色粉末黏在了宋佩瑜湿润的鼻尖和嘴角。

重奕掏出帕子,没管手上残余的粉末,先去给宋佩瑜擦脸,“嗯,甜的。”

已经冲到重奕面前的长公主、永和帝与肃王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才落回去些。

永和帝虎着张脸,蒲扇般的大掌狠狠的拍在重奕背上,然后抢过重奕始终握在手心的白色瓷瓶,让太医再来验里面剩下的药粉。

肃王比永和帝还狠,在重奕崭新的太子常服上留下个异常清晰的灰色脚印,可惜重奕纹丝不动,反而是踹人的肃王倒退几步,还要才跑过来的大公主扶,才稳住身形。

长公主以手扶额,低声道,“孽障,你就看不得我好过……是不是?”话音未落,长公主已经蹲在地上开始低声呜咽,比知道永和帝‘驾崩’赶过来的时候伤心多了。

挨了永和帝和肃王打都面不改色的重奕见到长公主的反应,脸上闪过无措,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宋佩瑜。

晚了永和帝姐弟三人一步,恰好落在后面的宋瑾瑜脸色从放松到复杂,目光终于从重奕搭在宋佩瑜的肩上,移动到宋佩瑜的脸上。

竟然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没人注意到,在发现重奕去吃手上的白色粉末时,琢贵妃的脸上顿时失去所有血色,也立刻想从地上爬起来去看重奕怎么样,却在被长公主撞了一下后停顿在原地半晌,又失魂落魄的坐了回去。

突如其来的闹剧平息下来后,殿内的气氛反而好了起来,至少朝臣们不再觉得时间难熬,恨不得能找个砖缝藏起来。

永和帝姐弟方才的反应已经证明,无论‘睡美人’是否与太子有关,他们都不会马上放弃太子。

只要太子不是今天被牵连,继而被永和帝姐弟憎恨处罚,将来再有什么波折导致永和帝姐弟的想法改变时,他们这些倒霉的池鱼就没有理由被波及。

两名太医却没法与朝臣们一样放松下去,反而脑门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白色玉瓶中的粉末分明与太子旧衣、永和帝换下的枕头上的粉末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睡美人’是当世毒性最剧烈、霸道的药之一,甚至比‘凝息’还霸道,‘睡美人’一旦被吃进肚子里后,就会疯狂蚕食身体内部所有的生机,将生机都体现在脸上。

不至于入口毙命,却会在咽下去后,就能感受到麻木。

然而过了这么久,他们甚至将白色玉瓶、太子旧衣和永和帝换下来的枕头上的粉末反复验查了两次。

太子和宋大人仍旧好好的站在那里,没表现出半点不适。

永和帝却早就开始等得不耐烦,他锋利的目光依次在两个太医身上转过,语气不冷不淡的道,“两位卿家可是有些精神不济?可要让人给你们熬煮些醒神的药来。”

两位太医就算再怎么疑惑,也不敢再拖延下去,只能忍着惧怕和懊恼开口,“白色玉瓶中的药粉与太子殿下旧衣和您换下来的枕头上的药粉相同,都……不是睡美人,是臣见识短浅,认错了。”

“不可能!”还没等永和帝说话,自从发现重奕无事,就满脸焦躁的琢贵妃就立刻开口,她情绪激动的指着重奕,嘶吼道,“是他将白玉瓶中的药换了!或者你们被他收买,知道他是太子不敢不帮他脱罪!”

‘啪!’

随着响亮的巴掌声,琢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已经将散落的头发编在一起,整齐束在头上的盛贵妃面无表情的望着琢贵妃,眼中不见快意反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她冷声道,“罪人穆氏,陛下没问你话。”

琢贵妃被这一下打蒙了,伸手捂着脸呆滞了半晌,才不可置信的看向盛贵妃,“你敢打我?”

盛贵妃低下头错开琢贵妃的视线。

她打的是罪人穆氏,不是太子生母琢贵妃,为什么不敢?

如果不是这个蠢货在最后还妄想将太子拉下水,亲手推开最后的筹码,她确实不敢打。

穆贵妃还想再闹,被盛贵妃换了只手又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发现永和帝始终专心盘问太医关于白色粉末和‘睡美人’的事,半个眼神都没给盛贵妃与琢贵妃,重奕也正侧头目光专注的望着宋佩瑜,与宋佩瑜小声说话。

孟公公给殿内仅有的几个宫女使了个颜色。

宫女们立刻悄无声息的走到穆贵妃的身侧,死死的压住琢贵妃的手臂和腿,阻止她起身与盛贵妃撕打。

连续挨了六七个巴掌后,穆贵妃终于认清现实,目光狠毒的望着盛贵妃,却不再轻易开口。

盛贵妃眼中闪过遗憾,老实的垂下头,再次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整个后宫,她最羡慕的人就是琢贵妃。

她羡慕的不是琢贵妃的家世。

她家中虽然没有琢贵妃得势,但族中也肯全力支持她,也能偶尔在宫中与爹娘弟弟相见。

盛贵妃羡慕琢贵妃有孩子。

其实她也很羡慕抚养丹琼公主的三个老贵人。

因为这份羡慕,盛贵妃即使知晓当年林德妃的死也许另有内情,也会在协助长公主处理六宫事的时候,悄悄给丹琼公主和三个老贵妃行些便利。

对琢贵妃,盛贵妃更是没有半分敌意,她也不敢。

但琢贵妃却深恨她。

盛贵妃一退再退,直到穆贵妃给她据说能让男人格外兴奋,有女人助于生子的熏香给她,让她给永和帝换上的时候,盛贵妃知道她不能再退了。

她进宫前,父亲曾将她与已经在东宫做伴读的弟弟都叫到书房殷切嘱咐。

盛氏能有今天,都是因为永和帝信守承诺。

无论他们盛氏是豪商还是世家,都要明白不侍二主的道理。

盛贵妃明白,父亲是在告诉她和弟弟,若是有一天永和帝与东宫太子发生矛盾,无论弟弟做何选择,盛氏都会站在陛下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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