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2)

数到七十二后,丧钟声停下。

一时间咸阳各处都是相同的声音。

“七十二次?”

“七十二次!”

……

皇帝驾崩首轮丧钟敲响一百零八次,太后与皇后都是九十九次,太子为八十一次。

七十二次……难道是肃王或长公主?

就在咸阳官员与百姓或在灯火通明中,或只一片漆黑下面面相觑的时候,街上突然传来响鞭声,然后是在黑夜中异常响亮的声音。

“陈国太子在今日巳时于咸阳被刺杀身亡。陛下深感遗憾,特破例为陈国太子鸣丧钟,令咸阳三日内忌除婚嫁之外的所有喜事。”

五城兵马司的人将所负责的街道都通知到后,立刻派人去宫门报信。

确定整个咸阳都被通知到,宫中才响起第二轮丧钟,还是七十二次。

丧钟响完,五城兵马司的人再次甩着鞭子去宵禁后空无一人的街道,拿着木制喇叭大喊已经喊过无数次的话。

如此反复三次,咸阳才彻底恢复安静。

第二日一早,骆勇与魏致远穿着绣娘连夜赶制出的月白色劲装,亲自押送陈国太子‘薛临’的灵柩,从咸阳某处东宫私产出发,在咸阳内绕了一大圈后,才顺着东门出城。

城外正停着宋佩瑜专门让人连夜为‘薛临’准备的灵车。

说是灵车,实际上是能竖着固定在马车架上的棺材。

棺材特殊的地方在于厚度与普通棺材大为不同,表面也并非是传统的实木,而是完全透明的玻璃。

‘薛临’的尸体躺在棺材中,不仅能靠着放在底层的冰块保证尸身不腐,还能让所有人看清棺材里的人。

骆勇和魏致远奉命送陈国太子还朝,从咸阳出发后,一路顺着新官路马不停蹄的赶往的卫郡。

然后将整个车队,包括专门为‘薛临’打造的棺材和车队后方好几大车用来制冰的硝石都扔在黎国城外,直接原路返回。

美名其曰为了不让黎国产生没必要的误会,接下来送陈国太子回家的过程就交给黎国去完成。

有逐步从惠阳县主那里问出来的信息,宋佩瑜一点都不怕黎国的人会不管‘薛临’的尸体。

虽然惠阳县主已经足够谨慎,始终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她早已破洞百出的‘预言家’人设,但她怎么可能绕的过早就猜她底细的宋佩瑜。

没过多久,宋佩瑜就差不多将惠阳县主脑子里的干货掏空。

在惠阳县主的认知里,包括卫国在内的九国中,黎国才是最弱的那个。

是因为在书中,就是黎国最先出问题,动手的却不是‘重奕’而是陈国。

黎国是典型的皇权早就被架空,诸多世家互不相让却谁都没把握力压群雄成为新皇族的情况。

这些世家靠自己没法力压群雄,自然会想别的办法。

最直白且有效果的方式,就是借助其他国家的力量壮大自己。

所以黎国与周边的国家来往并不密切,黎国的各大世家却个个都与周围的国家亲如一家。

按照《君临天下》书中的发展,过不了多久,黎国就会在国内各大世家的小心思下彻底分崩瓦解,让九国更接近十六国。

陈国作为九州最为繁华的国家,且就在黎国身侧,怎么可能没被黎国的世家勾搭过。

将‘薛临’的尸体扔在黎国城墙外。

无论是已经与陈国达成某些协议的黎国世家,还是未曾与陈国有接触,但是想与陈国交好的黎国世家都不会置之不理。

至于陈国太子还好生生的活着……

赵国如此大张旗鼓,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运送一具假太子的尸体?

而且与陈国太子尸体一起被扔在黎国城墙外的,还有与陈国太子一同前往赵国的人。

这些人不仅能拿出陈国太子的信物,还有能证明他们是陈国御林军的信物。

就算棺材里的人只与薛临长的有七八分像,薛临的兄弟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证明棺材里的人才是薛临。

况且棺材里的人本就与薛临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骆勇和魏致远彻底带人走远后,黎国果然将城外停着的灵车和垂头丧气的陈国御林军都捡了回去。

灵柩还没从黎国送到陈国,陈国民间已经满是陈国太子已经在赵国被刺杀身亡的传言。

陈国因为皇位更迭而产生的笑话,刚因为显开帝成功坐稳皇位而平息下去,又因为真假皇太子再度热闹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赵国还给陈国送了封国书。

大致意思是,让陈国不必太感谢赵国特意将陈国太子的尸体送回去,还特意废了很大的心思,让陈国太子的尸身始终没有毁坏。

然后再次对陈国太子在赵国境内被刺杀,表示深深的遗憾。

如果陈国早些告诉赵国,陈国太子仰慕赵国太子许久,甚至愿意将陈国尚方送给赵国太子做佩剑。

赵国一定会在陈国太子进入赵国境内后,就派人将陈国太子保护好,绝对不会让悲剧发生。

最后还写着,赵国在卫郡和黎国边境,为陈国准备了十万两银子,寥以抚慰陈国显开帝痛失爱子的悲伤。

同样是为了避免黎国对赵国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请陈国自行派人去卫郡与黎国的边境取这十万两银子。

薛临收到去赵国的替身被刺杀身亡的消息时,虽然十分气恼,痛恨替身不够小心,竟然在还没开始执行计划的时候就死了,却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但凡出招,都要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这是他上辈子就明白的道理。

损失个完美替身固然可惜,能确定赵国已经对陈国升起很大的警惕,甚至有可能已经查到他的头上,却是个十分重要的信息。

反正这辈子的他早就不再是上辈子的那个小可怜,想要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抓住把柄。

如今的他,是陈国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又深的父皇信任,想做什么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做。

这个替身没了也就没了。

薛临忍住脾气,给赵国去信,让伪装成商队去赵国的人放弃计划,直接赶回陈国。

他刚将这封信送出去不久,金陵就传起陈国太子已经在赵国被刺杀身亡的流言。

为了能让去赵国的替身完美代替他,自从替身带人朝赵国出发后,薛临特意对外宣称,为显开帝挡箭的旧伤发作,要闭宫养伤。

这等举动,竟然成了证明流言的证据。

直到显开帝铁青着脸冲进东宫,薛临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赵国不仅用大量冰块保存替身的尸体不腐坏,还大张旗鼓的将陈国太子在赵国被刺杀身亡的事宣扬开。

起码在赵国、楚国、双梁、甚至是燕国、黎国,都对陈国太子在赵国被刺杀身亡这件事深信不疑。

随着‘薛临’的灵柩一同被丢在黎国边境外的陈国御林军中,还有众所周知的陈国太子心腹。

这些人都一口咬定棺材中的人就是薛临。

就连显开帝,收到黎国送来的消息后,都在暗自怀疑,在东宫养病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

显开帝单手捏着赵国送来信,目光阴沉的望着脸色苍白真的像是在养病的薛临,“尚方呢?”

薛临的目光从显开帝手中皱皱巴巴,根本就看不清上面内容的信纸上移开,若无其事的道,“道长说儿臣八字太轻,需要尚方这等早就与薛氏命运相连的神兵利器相助,才能免得魑魅魍魉的纠缠,儿臣便将尚方送去了云清观供养。”

显开帝紧绷的眉心稍稍松快了些,却仍要先看到尚方,才能彻底放心说其他事,对薛临命令,“让人去将尚方取回来。”

薛临背在身后的手无声握紧,脸上浮现淡淡的为难,其中还掺杂着几不可见的难过,“可是道长说要连续供奉三个月,才能彻底压住儿臣的命……”

‘啪’

显开帝猛得扬起手糊在薛临脸上,怒气冲冲的道,“朕叫你立刻将尚方拿来!”

收到去赵国的替身还什么都没做,就被刺杀的消息后,薛临屡次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不会影响到大局,内心深处却始终憋着股气,已经连续几天食欲不振。

如今毫无准备的挨了显开帝力气十足的一巴掌,竟然直接被扇倒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薛临眼中闪过浓浓的怒火。

这个废物,怎么敢打他?

如果不是他,这个废物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登上皇位!

虽然怒到极致,但薛临还没彻底失去理智。

他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去抱显开帝的腿,低声道“父皇别生气,儿臣这就让人去取尚方。”

尚方被薛临交给‘薛临’去取信赵国的人,薛临自然拿不出第二柄尚方。

显开帝的心腹很快便从清云观回来,吞吞吐吐的告诉见到他双手空空就脸上乌云密布的显开帝。

清云观的观主算出,燕国某个方位的道观格外合薛临的命格,便秘密将尚方送去燕国供奉,等待三个月过,才会将尚方迎回来。

显开帝回头便一脚踹在始终跪在地上的薛临心口,将手中被汗水浸得不成样子的信纸扔在薛临脸上。

“拿不回尚方,不管你是不是朕的儿子,都不必再苟活于世!”这句话尚未说完,显开帝就再也压抑不住暴烈的脾气,又狠狠的踹了薛临几脚。

薛临狼狈的趴在地上护住脆弱的胸腹,恍惚间仿佛回到很多年之前,他也是这么没用,在别人对他拳脚相加的时候,只能懦弱的等待别人主动停手,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但他早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

他是九州唯一的主人!

薛临狠狠的咬着牙,直到嘴中蔓延开浓郁铁锈的味道,才从几乎无法压抑的愤慨中获得半分清明,目光中的几不可见的委屈逐渐转化为冷漠。

他给过显开帝机会……显开帝却如此回报他,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在那之前,他要先弄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

薛临边在显开帝的拳脚下打滚,边连蒙带猜的弄明白显开帝扔到他脸上的这封信的内容。

想到他费尽心思手段的准备,都变成赵国污蔑他已经死亡的证据,薛临心口憋着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个彻底。

终于在惊怒交加下昏了过去。

显开帝又在薛临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目光复杂的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薛临许久,才喘着粗气道,“叫太医来给太子医治。”

黎国还没将赵国送去的‘陈国太子尸身’送来陈国。

虽然心中有所预感,东宫这个薛临就是真正的薛临,但显开帝却不可避免的因为尚且在黎国的‘薛临’而心存芥蒂。

不仅因为尚方,还因为薛临从来没与他提起过陈国之行。

他以为全心全意向着他的好儿子,也从来都没告诉过他,自己还有个逼真到让人分不出真假的替身。

他真的信了薛临这段时间在东宫深入简出,是因为当初替他挡箭的旧伤复发。

心软之下,为了让薛临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甚至不惜苛待其他儿子。

如今再去细想这些事,显开帝觉得日夜担心薛临的自己,就像是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可惜赵国与陈国的距离还是太过遥远,而且从黎国开始就没有水泥路存在,消息传递的更慢。

宋佩瑜虽然能大致猜到陈国发生的事,却没办法第一时间证明他的猜测没错,只能每日翘首以盼的等着薛临倒霉的信件。

他倒是没想过,能如此简单的扳倒薛临。

但薛临倒霉,对他来说就是喜事。

就当是先替重奕收点利息。

转眼间,便临近宋瑾瑜寿辰。

宋佩瑜特意提前好多天与重奕说,这段时间要多在家住几天。

前几年宋瑾瑜寿辰的时候,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在咸阳。

今年他不仅在咸阳,手头还恰好没有其他事忙,自然要亲自操持宋瑾瑜的寿辰。

往日里宋佩瑜每次与重奕说要回家住,尤其是要连续几天都回家住的时候,重奕虽然从来都没坚定阻止过宋佩瑜,却总是会在细微的举动上流露出不舍,让宋佩瑜有所触动。

比如宋佩瑜前一天回家住,第二天进宫后,重奕就会仿佛不经意的与宋佩瑜说‘半夜醒来发现你不在,还以为是去出恭,等了许久才想起来你回家了。’

即使不怎么相信重奕的这番话,宋佩瑜也会难以抑制的心软。

宋佩瑜总觉得,他就像是在婆婆和儿媳妇中间左右为难的‘渣男’。

既想婆婆开心,又不愿意见到儿媳妇委屈。

左右为难,不外如是。

此次重奕却好说话的很,不仅十分痛快的应了宋佩瑜说要多在家住几天的话,还很认真的与宋佩瑜说,他亲手为宋瑾瑜准备了寿礼,如果宋瑾瑜不喜欢的话,希望宋佩瑜能为他美言几句。

宋佩瑜大为感动。

他还以为东宫给宋瑾瑜的寿礼会是安公公一手操持,没想到重奕竟然愿意亲自准备。

说重奕不是爱屋及乌,宋佩瑜都不信。

宋佩瑜难掩好奇的问重奕准备了什么寿礼。

重奕却说还没彻底准备好,而且他不打算让宋佩瑜提前知道。

这话说得宋佩瑜更加好奇。

距离寿辰只有三天,还没准备好的寿礼,难道是专门让人打制的摆件?

距离宋瑾瑜寿辰还有两天的时候,宋佩瑜便在家中的屡次催促下,彻底搬回天虎居,连白天待在东宫的时间都大幅度减少。

重奕也趁着宋佩瑜不在的时候,亲自去狩猎好多对大雁回来养着,打算将最有精神的那对送给宋瑾瑜做寿礼。

知道所有事却什么都不敢说的安公公,唯有去东宫鲜少为人所知的偏僻院落,对着满院子的大雁胡言乱语,诉说他的担忧。

他有幸与重奕共同出去狩猎一次。

对别人来说,惊弓之鸟是天大的运气。

对重奕来说,但凡大雁遇到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惊弓之鸟。

重奕的运气好不好暂时不提,这些大雁可算是倒了霉。

希望云阳伯能比这些大雁幸运。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安公公哑然失笑,轻轻在脸侧拍了下,拿着上好的雁食,直奔院子里最精神威武的那对大雁。

据他观察,云阳伯早就察觉到了些端倪,多少都会有心理准备。

应该不至于将殿下连人带雁的撵出宋府大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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